痛苦与荣耀

痛苦与荣耀 (2019)

8.5

2019 / 西班牙 法国 / 剧情 同性 / 佩德罗·阿莫多瓦 / 安东尼奥·班德拉斯 阿谢尔·埃特塞安迪亚

因为李老师的推荐，没有错过如此佳作，也因这部片子，再次证明自己对电影的审美已经基本形成了固定模式，痛苦与荣耀之于戛纳输给了寄生虫，有如罗马之于奥斯卡输给了绿皮书，私以为连理由都出奇的一致，因为痛苦与荣耀和罗马拍摄手法都极富个性，展现的内在情感又极为私人的，对于世界级电影节来说，缺少了一定的社会因素；相比之下，寄生虫和绿皮书虽然中规中矩，但完成度却相当高，最重要的描摹的虽然是部分人群的生活面貌，但却是当今社会不可忽视甚至亟待关注的社会现状和问题。虽然阿莫多瓦再次与金棕榈失之交臂，但在我看来，痛苦与荣耀，和罗马一样，在电影史上却必然是浓墨重彩的一笔。

不像罗马看了两遍，写下的笔记更多的是偏向于细节，痛苦与荣耀只看了一遍，就情绪激动的一定想写点什么。所以，当看完一遍之后（直接导致很多台词记不清原话，只能凭着印象写点自己感受），回忆起整部电影的表现技巧，虽然记得的细节为数不多，但大体技巧之纯熟却是毋庸置疑的事实（后面也会部分提到）。但更重要的，占满整部电影的是导演自己的思想（相比之下，罗马占满整部电影的则是导演自己的情感，对保姆、对母亲、对家庭、对家乡的私人情感）。可能有人会说，痛苦与荣耀里也有很多导演自己的情感，比如对母亲、对爱人、对性启蒙对象，是的，不错，我也承认，但私以为这些情感并没有只停留在情感本身，而只是充当了导演自己自我救赎过程中的催化剂以及不可或缺的部分，并且这三段情感最终的落脚点是不一样的。

1、母亲的故事，表面上看似是过去颠沛流离、穷困潦倒的生活痛苦，如今功成名就、生活富足的荣耀，但实际上痛苦的是现今生活中的生理病痛折磨，以及自己对母亲临终愿望食言的自责和无法达到母亲期望中的要求的愧疚，男主人公萨尔瓦多只能寻求通过白日梦和吸食毒品后的闪回来寻求心灵的慰藉（每一次的闪回剪辑，衔接的都恰到好处，自如的切分了主线和副线的故事情节，将两段时间轴无缝捻合，带着观众毫不违和的仿佛坐着哆啦A梦时光机一样，自由穿梭于过去和现在）。虽然童年的时光贫困，虽然父亲的角色缺失，但是母亲却尽她最大可能的给予了尽可能多的母爱，在河边洗床单有母亲美妙的歌声和河里小鱼的美好，露宿街头母亲给萨尔瓦多睡椅子自己睡地上，家徒四壁也要想尽办法让儿子念书，食物有限也要给儿子做他最喜欢的土豆饼，就是如此，童年成为了萨尔瓦多潜意识里一生中最欢乐的时光。正如萨尔瓦多自己对母亲说的那样“我一直都以村子里的邻居们和母亲为荣，是你们给了我现在创作的灵感，成就了现在的我”。萨尔瓦多用过去痛苦救赎了现在的荣耀。

2、爱人的故事，表面上痛苦的是过去帮着爱人戒毒，边工作边带着爱人满世界流浪的艰辛，最后还是换来分手的结局，荣耀的是把《毒瘾》搬上剧场的成功，以及爱人进自己家门后说的那一句“你的家真不错”。但实际上痛苦的是听着昔日自己爱人说着现在的婚姻生活、看着他儿子照片、却表明自己没有找新的爱人的无奈，就算把副稿交给阿尔贝托表演却因为演的不成功会难过，演的成功会更难过，以至于连自己的剧本演出都不会去看的逃避，以及被昔日爱人热烈的拥吻并提议过夜之后却主动拒绝了他，站在门口强忍着泪水轻声的祝福对方好好生活的悲伤（正如萨尔瓦多在把剧本副本给阿尔贝托时，教他演戏说的那样，真正的悲伤的表演并不是哭出来的，最深的悲痛都在心里）。就像萨尔瓦多在书里标记的句子一样“我觉得生活像一种无用的药物一样令人反感”，”一个天堂、地狱和炼狱在冲突中交织在一起，并照亮了一个人类经历的痛苦和宏伟并存的空间”。不同于母亲段落的闪回插入，对爱人的回忆是用戏中戏表达，先是阿尔贝托在萨尔瓦多家偷看原本时，萨尔瓦多自己在剧院舞台上表演的闪前，再到阿尔贝托在大面积红色和白色背景舞台上完整的顺时的讲述（颜色和镜头在此处戏中戏的应用简直不能再好了，从着深蓝色衬衫的阿尔贝托站在满屏红色背景前的中距镜头，表明了过去两人爱恋的激情，到阿尔贝托坐在舞台白框椅子中间讲故事的全景镜头交代戏中戏的事实，再转到讲述两人离开马德里开始戒毒旅行的推轨镜头，从侧面再次转向红色背景，表明时间的流逝以及作者内心的痛苦，以及阿尔贝托讲述两人开始出现问题时夹在大块红色和白色背景见的过度镜头，最后借阿尔贝托之口说“我的爱不足以让爱人摆脱毒品”的悲伤，但日子还是要一样的过，用了大面积的白色背景），中间穿插着昔日爱人走在昔日爱巢窗栏下的逆光镜头，一气呵成。萨尔瓦多看到昔日的爱人能不被过去羁绊，自己也终于从过去中释怀，将过去美好的回忆转化成如今正面自己生活的勇气，未尝不也是一种荣耀。

3、性启蒙对象的故事。有些人觉得整部电影是三个故事，把性启蒙对象的故事作为一个单独的故事来看，我却有点不同的看法。与其将其作为一个因，我更认为萨尔瓦多最终没有去找粉刷匠的选择，是前文提及所有事情的果，是全片的最高潮。就像我一开始所说的那样，占满整部电影的是萨尔瓦多人生转变的思想，是自我救赎的过程，因此粉刷匠的故事作为母亲故事的后续分支，和昔日爱人的先导思想，把不去找粉刷匠的选择作为萨尔瓦多对自己过去的最终释怀，导演把这个故事放在第三个，在合适不过了。同时，这也是三个故事里面，唯一一个用如今的荣耀救赎过去的痛苦的故事。

三个故事，三条时间轴（不同于故事发生的时间，三个时间轴分别是童年、影片主线故事时间、以及拍摄电影时间），相互独立又相互穿插补充，导演功力可见一斑。除此之外，最让我佩服的是导演自我剖析和自我认知的深度，以及愿意将自己一生的思考毫无保留的展现的观众面前的勇气。虽然我没看过阿莫多瓦其他的片子（所谓他人生三部曲的其他两部《欲望法则》和《不良教育》），但正如自画像之于画家一样，痛苦与荣耀之于阿莫多瓦，已经将导演的最大特色展示的淋漓尽致了，对宗教的思考、毒品的态度、同性的感情、母亲的形象、波普艺术的色彩等等。电影最后以拍摄童年时，母亲带着阿莫多瓦露宿街头时的拍摄场景结束，交代了导演对整个故事最大的后设，也最终展现了一个70高龄的白发苍苍的老人回顾自己一生时，将自己带入阿莫多瓦的人生中，慢慢走向观众（随着推轨镜头的远离），回到最美好的童年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