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探 第四季

想来想去，我最不能忍受的应该是两个主角不想破案也没能力破案。

关于《真探》第四季的一些信息，看起来极具欺骗性。

HBO说有1270万观众在各个平台观看第四季，系列最高，超过《继承之战》《白莲花度假村》《巴里》收视总和；在第四季刚开播时，它的烂番茄评分就超过了第一季，有影评人声称“虽然3-4集可能会让一些人弃剧，但是最后两集成就了整个电视剧历史上最精彩的时刻”。

本季双姝阵容、朱迪·福斯特、因纽特神话、极地案件，明明充满了潜力，加上系列自带关注度，好像可以起飞。可你现在让我用一个词形容本季，那就是浪费。浪费好设定，浪费好演员，浪费系列口碑，浪费时间。该说不说，至少浪费了官宣卡司后我对它的热切期待。

我想看破案。我想看警探们程序破案、非法破案、暴力破案、不择手段破案。前三季走了大相径庭的路线，塑造了性格性别肤色甚至是人数迥异的警探组合，从邪教谋杀到黑色电影到婚姻咨询，类型不同，观众各有所爱，它们唯一的共同点是主角们东奔西跑兢兢业业为破案操透了心。（哪怕是Ray Velcoro这种脏警也在卖力破案好不好！）

这种操心实在让人沉迷。我喜欢看他们把线索梳理清楚一条条追查下去的过程，看他们卖力地破解一个个谜团，这些谜团可能导向死胡同或新问题，但最终会帮他们逼近答案。我喜欢看这个不正常的职业如何影响了他们的私人生活和人生轨迹——“真”，指主角们的专业水平，指真相，指残暴的、苦闷的、没有滤镜的真实生活。

可是第四季的两位主角没有在破案，似乎也不想破案。开端即高潮，第一集算是合格地设定了谜题后，编剧Issa Lopez（让墨西哥编剧来写阿拉斯加罪案，我想象不出哪里会出错）写出了史上最无能的警探和最儿戏的调查，手段包括：把所有文件排在地板上摆一个圈，然后一眼看到关键；“你没有问对正确的问题”XN，反复问几次就好；手机小屏幕看视频看出重点；剩下的一切交给男下属在镜头外推进。

没错，是双女主警探，然而推进剧情的所有重要线索全由别人场外提供，各种“警长，你该来看看这个”的伎俩，主要由女警探的小白男跟班来实践，无论是挖出资金链，还是“骇”进受害者手机发现关键视频，或是找到和受害者同样伤口的其他人，他毫无怨言加着班在观众看不见的地方高效完成一切工作。这么写的目的在于编剧不用真的写主角破案，小跟班就是机械降神！或者她觉得这些不值得写，还是写又坏又蠢的男配角被网络诈骗更有意义。

双女主阵容，真探是个男的

即便是这位相对合格的男警探，他竟然不会用谷歌。同样是搜索一位关系人的背景，他说人家8年无记录，结果当地生物老师直接谷歌出这位关系人画了冰洞地图。全剧这样的业余桥段比比皆是，包括阿拉斯加警探不知道人冻死是什么状态，大剌剌让随便一个兽医一眼鉴定死因，现场调查人员拿尸体开玩笑等等。建议阿拉斯加警察报警。

描写调查环节对于Lopez来说似乎极其烫手。极地科考站大型国际案件，7位科学家死状诡异，一位失踪，现场出现一截舌头，这不够刺激吗？想象中应该是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隶属各个机构的调查人员把案发现场翻个底朝天吧。就算没有这种场面，正经的犯罪现场调查有吧？大规模家访街访有吧？挨个摸底受害人有吧？他们在这个科考站具体研究什么你不好好查？比对那唯一的特殊指纹有吧？全镇一共才几个人啊，有几个人手指长那样？那么一大堆尸体冰棍，具体尸检结果有吧？这种大案子会没有管辖权争执？

一切初步线索在第一集后戛然而止。离谱的是，那些警察剧必备情节，通通因为某些“硬说倒也说得过去”的理由被避开了。所有人对这桩奇案反应冷漠，大约是居民苦于生存吧。那么大一个犯罪现场空着无人梳理无人管，大约是人手不够吧。家访经常遇到人家不愿意说话那我们问候两句就拜拜了呐。指纹放那儿不查了，尸体解冻了拉走了也没人去追尸检报告，死因前后矛盾，问就是“上头隐瞒了”。关于管辖权，来了位市里的男上司，主要功能其实是让朱迪福斯特演异性恋床戏。

两位主角好像在做一些事情，好像也没有，她们开着车像无头苍蝇一样去A点去B点，你经常忘了她们原先要干嘛。她们把大量时间用来对付家人（经典反叛少女、自杀少女、警察老婆），感觉并不是很关心这个案子。让我们再次回味前三季警探们的一心多用，而我们特别喜欢目击他们糟烂的私生活，为何这季对此如此烦躁？我之后会解释。

镜头外的小白男跑腿破案，双女主拿着别人找到的线索、渔民打来的电话等等，象征性地去推主线，引出一些致敬第一季的盛大场景，但往往无疾而终，带着一种“倒霉，那我们只好走咯”的态度。无处不在的螺旋符号，口播第一季反派Tuttles家族，因纽特女主模仿Rust看到幻象，高频率鬼魂jumpscare推进剧情（问就是精神病）——所以有了这个标题，Issa Lopez写不下去的时候，费尽心机把它和第一季扯上联系，甚至让Rust父亲的鬼魂出场指引他的情人/万能工具人Rose最早发现尸体。你是对自己的剧本有多不自信，以至于把真探写成迪士尼星战？

这种“致敬”在季终嫌疑人说出一句“Time is a flat circle”时达到了顶峰，观众的白眼翻到了后脑勺，Nic Pizzolatto应该差点心梗。

写不下去就致敬第一季

我不同意有网友提出的“剧本由AI撰写”这一理论。我认为让LLM生成一部极地罪案剧剧本，只要你的prompts里包含了crime、detective、murder investigation、thriller这些词，它一定会融入有根有据的警察探案过程。然而我们的人类编剧从来不想把调查当重点，她就是要讲述一个立场鲜明的“story”，甚至是一个开心结局的fantasy story。可以，我可以接受这个谜底，我甚至可以接受超自然元素和灵力指引，但你自己不会写破案的话，能不能在你的writer’s room里找个能写的实习生，给我老老实实一步一个脚印破案？

然而Issac Lopez勇敢地坚持到底，没有对警探工作进行一丝丝research，她的畏难情绪让她将一切一笔带过，用致敬、幻象、超自然、重复的家庭剧情拖延时间。稀里糊涂地，6集的电视剧在反复家长里短、角色弧光停滞不前或突然转折中结束，实际长度完全可以压缩到3集或者一部电影，解答不意外却好笑得让人震惊，“反派”漫画得如同生化危机反派，整个逻辑混乱，剧情东一榔头西一棒，很多支线毫无下文，问就是“不是所有事情都要有答案”，结构和节奏如同车祸现场，以至于各种对不上的漏洞和业余水平写作都没必要提及。

2024年了，面对六级英语都能懂的科普还要说一句“in English, nerd”，打完架满脸是血嘴硬“you should see the other guy”，是职业编剧可以写出来的台词吗？真的把片名融进台词来句“We are all in the NIGHT COUNTRY”，离谱得跟玩梗一样。完全不懂得留白和悬念，直拍两个反派车内密谋杀人计划，是担心观众傻到推测不出来吗？

作为一部警探剧，双女主隐瞒的罪案数和杀人数>>实际破案数，在任何情况下能够被原谅和豁免吗？

我们回看一下所谓的女性元素，毕竟Lopez强调了这季的“寒冷、女性化”，就是要和第一季的“闷热、男性化”形成对比，毕竟整个故事也无法脱离边缘地区弱势女性受难主题。嗯？难道这种抛弃逻辑的幻想故事写法是我想看到的girl power？

Lopez怎么写女警察？把她们当经典男警察写——满嘴fuck、热衷使用暴力、种马一样到处睡人。

女警察可以到处睡人吗？理论上可以，但现实的代价是巨大的，她们一定会受到惩罚。《真探》第二季中蕾切尔·麦克亚当斯塑造的Ani Bezzerides警探，因为不想和一夜情的低级别警员进一步交往，而被后者在记恨之余举报性骚扰，不但遭到停职，还被强制参加反性骚扰课程。“认真的吗？”她问上司，“你明明知道那些人现在在外面和他high five”。坐在一圈大肚便便的男警察中间，她还要被男导师提问“Bezzerides警探，你对职场性骚扰和性别歧视怎么看呢？”她的男同事接茬：“对啊，你怎么在这儿？说实话，谁不想被你性骚扰啊。”

勒令所有人重看S2

要我说，这种幽默感和荒诞感，单拎出来可以吊打本季所有的“女警察职场困境”。朱迪福斯特的角色（我靠我忘了她名字），设定就是莫名其妙喜欢睡有妇之夫，即便被前上司坑了、发配到乡下了，她还是坚持不懈找他睡？WTF？Why？而不知道什么时候流行起来的趋势就是，只要拍摄了女上位性爱戏，或者女性在期间表现出了“强势主导”，我们就该为它大声喝彩，好像这样就能表现女性独立强大了。这种捷径很值得骄傲吗？拍这种戏到底让谁爽了？

我们再回过头来看。一个满嘴fuck、热衷使用暴力、种马一样到处睡人的男警察，会是个讨喜的角色吗？不会。但他一定会像所有硬汉类型侦探一样，会受到惩罚，会遭到批判，也同时拥有强大的专业能力和一条救赎线。好比第一季的Marty管不住下半身又谎话连篇，在道德感和欲望中挣扎，虚伪说教和正义之举并存。最后，破案（正义得到伸张）和离婚（为谎言付出代价）的结局，会把他推向观众“较为喜欢”的那一边天平。这就是一个全面、复杂的角色。

同理，前三季所有探员死的死伤的伤老年痴呆的老年痴呆，为脾气为执念付出代价无数，但主心骨就是缉凶，就是对正义保有期待，到底是想做“the right thing”，这其实能让人理解和原谅很多东西。

Lopez对双女主的塑造全部浮于表面。她们骂人、打人、睡人、对下属很差劲；她们看起来很tough，却不卖力破案，没有一处让你觉得“噢这个警探有两把刷子”。而她们各自的家庭戏，包括挂件塑造，竟然也是同样得浮于表面。我相信这部分是AI写的，因为刻板而工整——反叛女儿的职能就是惹观众生气，精神病少女就是把发病情节不断重播，警察妻子的戏份就是不断责备老公竟然为了屈屈七尸案加班。

《东城梦魇》《利器》《谋杀》，女主塑造方面这剧能比得过哪个？吃点好的吧。

再来看本季的女性大主题。原住民女性遭到暴力的概率、失踪人数、自杀率居高不下，遥遥领先全美其他区域，这有真实存在的数据佐证。很可惜，剧集更愿意聚焦闹鬼、超自然、极其俗套的家庭纷争，还要分出一条线写俄罗斯电诈，产业VS环境的议题蜻蜓点水，原住民困境浅尝辄止，真正严肃的东西一个都不碰，把反派都写成标准的游戏大魔头，最终集靠一段“炫酷”的打砸抢和浪漫化自杀，轻飘飘化解因纽特女性的苦难，让人目瞪口呆。

当然，你要是硬让我写，我也可以写个男人的贪婪是父权体系对原生态自然进行剥削和压迫的缩影，女人在父权社会中求助无望后拿起武器让加害人接受“她”的惩罚。她即受害者之灵，她即自然，她即女神Sedna，她即女性怒火。这种有文化影评人爱写的句子我也会写，但是polish a turd有意思吗？

You're not asking the right question!

以下涉及剧透。

所以第四季的真相就是男科学家全都是邪恶疯子。他们不但不在乎挖矿导致污染，还勒令人家挖更多的矿制造更多的污染，这样可以减少他们从永冻层中提取远古生物DNA的成本（哥你们不是生活在同一片受污染区域吗？）。而这个远古生物DNA，supposely可以治愈癌症solve everything——生化危机了是吧。

更生化危机的是，实验室底下有一个秘密实验室。而受害人Annie K就是误打误撞闯进了秘密实验室，瞬间领悟到科学家的阴谋，发疯开始大破坏，循声而来的8位科学家跟着发了疯开始重播东方快车谋杀案。like……你们不是勾结了警察局吗？为什么不报警？

若干年后，科考站一位清洁工拖地时发现了秘密实验室，它无疑是个公共厕所谁都能进。这位清洁工进入后瞬间发现了科学家大阴谋和全体科学家合力谋杀Annie K的真相。这些线索显然都像恐怖游戏日记本一样放在实验室里供众人围观。所以清洁工女士联合了其他清洁工女士，大家惩罚者上身，趁着月黑风高把科学家带到冰原脱光流放了。整个科考站没有监控。科学家不是冻死的（兽医鉴定）。其中一个冻了几天还能活。太科学了！

我感觉你把《极地恶灵》《怪形》《极地暗杀》《雪镇疑杀》的剧情简介喂给LLM，能写出个更好的东西吧。The Truth is in the Dark? The Series is in the Dark! 给这种质量的作品亮绿灯，HBO似乎是觉得可以模仿迪士尼收买所有影评人咯。可恶，基本上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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