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兰兹

一战后德国的奎德林堡，战后的伤痛与喜悦弥漫了这座小城，和千千万万个在战争中失去爱人的女人一样，女主角安娜买了鲜花，独自走过长长的街巷，准备去墓园缅怀她死在法国战场的未婚夫。她心绪平和，却还是在时装店的橱窗前因为一袭漂亮的长裙而驻足凝望，若有所思，不一会儿却还是按下心思，前往墓园。

令安娜惊讶的是，早她一步已经有人在未婚夫弗兰兹的墓前献上了鲜花，玫瑰花开正艳，馥郁芬芳。经询问得知，前来缅怀的是一位法国人。法国人，这次战争中与德国人交战的宿敌。

安娜心中疑惑，回到家后，与家人分享了此事，弗兰兹的母亲玛格达太太认为那个人或许是弗兰兹在法国认识的朋友，弗兰兹战前曾在法国学习，认识法国的朋友其实也并不是什么怪事。

其实安娜已经没有了亲人，她现在生活在弗兰兹的家中。弗兰兹的父亲汉斯是当地诊所的一名医生，他整日忙于救助在战争中受伤的德国人，战争让他失去了儿子，他活在悲痛之中，同时也对法国人深恶痛绝。

镇上的克鲁兹先生心仪安娜已久，并向安娜抛出了橄榄枝，可是安娜仍旧心系弗兰兹，弗兰兹走后，她的心古井无波，已容不下其他人，也难再起波澜。

晚餐时，汉斯和玛格达建议安娜和克鲁兹参加镇上的舞会，解开心结，好好生活，安娜兴致缺缺，一阵急促的门铃声打破了餐桌上的尴尬，安娜开门望去，一位身着风衣的男子消失在夜色中，行色匆匆，安娜望着他的背影，徒留困惑。

第二日前往墓园时，安娜终于得见之前那位神秘扫墓人的真容，她抬眼看去，那人身形颀长，面色忧郁，风吹叶响，在这小城的春日，他们二人擦肩而过，步履匆匆。

这位神秘的男人名叫阿德里安，来自法国巴黎，离开墓园后，他不像那一晚那样落荒而逃，而是鼓起勇气去见了汉斯，但却被汉斯得知身份后愤怒的轰走，汉斯手中弗兰兹的遗像震颤了阿德里安的心弦，他面露菜色，向汉斯痛苦的说：“您说的对，先生，我曾是一名军人，也是一名凶手。”

阿德里安的到来在弗兰兹的家中掀起了不小的波澜，这位遭德国人厌弃的法国人，这位不速之客，让弗兰兹一家迷惑不解，他从法国来到这里亲自给弗兰兹扫墓，他真的是弗兰兹的朋友吗？为了弄清阿德里安和弗兰兹的关系，弗兰兹一家邀请阿德里安来到家中。

安娜和阿德里安的正式相见，这个男人带着一身微凉的衰颓，他有些局促，又有些忧伤，面对弗兰兹一家，他的目光总是躲闪的。在与弗兰兹一家的交谈中，阿德里安坦言自己曾与弗兰兹在法国相识。他的德语很好，他与弗兰兹年龄相仿，好像真的如好友一般，阿德里安谈及弗兰兹时每每面露痛苦，几度哽咽落泪，他沉言自己绝对不会忘记弗兰兹，如有可能，他甚至愿意代替弗兰兹去死。弗兰兹的家人们见到这个不远千里从法国奔来德国悼念弗兰兹的小伙子，倍受安慰，又感怜惜，他们试图从阿德里安的身上找寻弗兰兹的一角身影。

在安娜期待的眼神中，阿德里安诉说了他与弗兰兹的相遇相识，就像是为他们织就了一场彩色的梦境，在阿德里安缓缓的语调中，安娜的思绪也被阿德里安牵引，走进了他们曾经漫游的卢浮宫，欣赏了那副马奈画作，一见那位头部后仰的面色苍白的男子。

第二天，阿德里安和安娜一起来到弗兰兹的墓前献花，浅色的玫瑰在风中摇曳，在安娜沉沉的思念中，阿德里安轻声安慰，他们彼此对视，在凉凉的春风中，安娜吟出了一首有关秋天的诗。其实如若没有这场战事，安娜和弗兰兹本来打算在秋天结婚的，秋天是弗兰兹最爱的季节，而安娜此时倾吐的，正是弗兰兹曾为安娜用法语读过的出自魏尔伦笔下，秋天的诗句，“秋声悲鸣，犹如小提琴在哭泣，悠长难耐的阴郁刺痛了我心脾，沉沉闷闷，迷迷蒙蒙，钟声荡起，往事如烟，在眼前重现，我泪落如雨，我走了，恶风卷着我，东飘西零，飘啊,飘啊,宛如那枯叶飘零。”安娜目光沉静，声音柔情似水，不疾不徐，饱含思念。阿德里安不禁感慨：“你的口音，特别好听。”而其实在这温婉的口音背后，也蕴含着安娜曾经与弗兰兹的浪漫回忆，她提起他的时候，总是笑得恬淡而美好。

有风吹来，阿德里安的思绪也被安娜感染，心下一片温柔静好，他感慨着：“微风轻拂，树叶沙沙作响，真是恍如梦境一般。”安娜闻言抬起头，眼中好像盛满了一季春光的柔和。她笑着，听风说着：“我喜欢春风的声音。”他们笑着对望，沐浴在春风里，时光好像在此刻停留。

安娜带着阿德里安来到战前弗兰兹向她求婚的地方，阳光柔和，鸟儿鸣叫，她向他细数她与弗兰兹的过去，她爱德国诗人吕克特的忧愁，弗兰兹爱法国诗人魏尔伦的浪漫，安娜就这样说着，她对弗兰兹的爱与理解，思念与期待，她天真的诉说着她与弗兰兹本该拥有的甜蜜未来。阿德里安听着听着就愈发难掩慌乱，他的心此刻仿似翻江倒海，他连忙转移了话题，向安娜提议到湖边游泳。

春日的午后，阳光倾洒，游泳过后的阿德里安带着一身水汽躺在安娜身边，安娜向他告知自己并不会游泳，阿德里安笑着说自己可以教给安娜，谈笑间，安娜的目光触及到阿德里安身上的伤口，她忽然意识到，眼前的这位法国男人在战争中受过的苦难或许也不差分毫。人类的悲喜总是相通的，无关国界，可是阿德里安此时却目色沉沉，他感伤的说着：“弗兰兹是我唯一的伤口”。他们之间短暂的愉快被难以遮掩掉的战后伤感所替代，在乱世之中，好像只有伤痛才是永恒不变的话题。

弗兰兹一家越来越喜欢阿德里安这个小伙子，阿德里安的到来为这个家带来了久违的活力。同时也让安娜对阿德里安越来越了解，他热爱音乐，曾经是一名小提琴手，战争也改变了阿德里安的生活，让他加入死亡与血腥之中，也让他再也听不清音调。在慢慢地了解之中，汉斯也对阿德里安放下了偏见，乱世之中，保家卫国是每一位年轻男子的责任与义务，家国生死，无人能置之度外，战争无情，可是骨肉有情，阿德里安的境遇和弗兰兹又何尝不是如此相似？

在与弗兰兹家人的接触中，阿德里安的内心愈发煎熬，他越了解弗兰兹，他就越激动难掩，痛难自抑，他与弗兰兹的关系像是朋友，又好像比朋友更重几层，他们之间都是如此喜欢小提琴，而在安娜为其朗读弗兰兹的信件之时，阿德里安惊人的发现原来弗兰兹也是一名和平主义者。阿德里安慌忙起身，弗兰兹的家人却拦下了他，希望阿德里安用弗兰兹的小提琴演奏一曲，阿德里安的琴声幽咽，如泣如诉，如水流淌，安娜听得入神，也打开钢琴与他合奏，弗兰兹一家沉浸在美好的音乐中，好像得此窥见一抹从前的惬意。音乐渐入佳境，却戛然而止。阿德里安再也支撑不住，慌乱倒地，这一刻他痛彻心扉。

安娜以为阿德里安是着了凉，对他十分关心，并期待着明天的再见，阿德里安盛情难却，于是向安娜提出了舞会的邀请，安娜欣然接受，心有所寄。最初时装店中令安娜驻足停留的裙子，终于找到了它的女主人，来自法国巴黎的流行款式和这位标致的德国美人竟然如此相称。

安娜和阿德里安一起参加了舞会，身为法国人的阿德里安遭遇了当地人的白眼，可是安娜用她的温柔善良抚慰了阿德里安，他们在这一晚尽情的跳舞喝酒，谈天开玩笑，互相道谢，互道晚安。和安娜的相处好像让阿德里安忘却了他们之间的阻碍，直到回去的路上，阿德里安遇到了一位酒醉的德国人，他才如梦方醒。

德法两国人之间的仇恨无法因为一朝一夕的了解就轻易抹去，更何况在阿德里安身上，还有着更大的秘密，阿德里安忍不住想要向安娜倾诉许久以来他一直隐瞒的事情，可是意欲提笔，内心又被懦弱和恐惧所侵袭。

旅馆里，德国人高声演唱着德国战歌，一字一句又好像在催促着阿德里安：“坦白吧，年轻人，真相总有一天要到来。”

终于在一个夜晚，安娜如有所引来到了墓园，她见到了一身清颓的阿德里安，阿德里安的高大身躯此时溶进了夜色里，显得瘦小可怜，阿德里安向她坦白道：“我一直在等你”。

久违的真相终于被徐徐揭开，于是我们终于理解了阿德里安，他的惶惑，他的痛苦，他的局促，他的纠结不安，这一切都是那么的有迹可循，他不是弗兰兹的好友，而是在战场上那个亲手杀死弗兰兹的敌人。

巨大的悔恨席卷了阿德里安，他无法接受自己杀死了在战场上没有任何反抗的弗兰兹，炮火袭来，那时他与弗兰兹相靠在一起，成了天地间的一个孤岛，弗兰兹的军装口袋中还有着写给未婚妻安娜的回信，字字句句仿佛还留有弗兰兹的余温，从那以后，弗兰兹便成了阿德里安的梦魇。

于是难敌自责的阿德里安奔赴德国，希望找到弗兰兹的家人向他们忏悔，为自己寻求一个解脱，寻求一个原谅。知道事实的安娜止不住泪水，血淋林的真相被拨开，字字泣血，句句诛心。这个懦弱的男人为她编织了一个美好的谎言，曾经与阿德里安的点滴相处，倾心相待，一时间涌上安娜的脑海，刹那间让她活成了一个笑话，成了她悲情人生新的注脚。

可是安娜还是将这戳心的真相自我消化，她向家人隐瞒了一切，并告知阿德里安家人也知道此事 ，叫他不必亲自解释，并独自将阿德里安送回法国。火车徐徐开动，他们两两相望，阿德里安依依不舍，安娜心中百转千回。

阿德里安走了，安娜的生活还是要继续，可是在风起的时候，安娜还是会不自觉地想到那段和阿德里安一起听风的时光，她渐渐变得有点消沉，一边像着以前那样，扫墓，读书，思念弗兰兹，可是心却越来越落寞。终于有一天，当她翻开弗兰兹写给她的书信的时候，耳边弗兰兹的声音越来越模糊，取而代之的已经是阿德里安的声音，那一瞬间，她泫然落泪。她的的心里，已经住下了另外一个男人。

意识到这一切的安娜来到了湖边散心，湖水粼粼，沉静无言，一切好像还如当初模样，只是人事已非。安娜思索了一阵，在那瞬间好像做出了一个决定，她起身走向湖中，步子轻缓却又坚定，像是奔赴一场优雅的晚会，于是她呈现给世人，就是那样的，无声无息的，决然的，一个沉没。

落水的安娜得救了，却因此大病一场，在昏睡中，她又看见了弗兰兹，只是他的面容已经平添了战火中的血色。

弗兰兹的家人们感受到了安娜的忧郁，汉斯安慰安娜，她应该去找寻新的生活，为自己而活。阿德里安的来信让安娜重燃希望，却也因为自己对弗兰兹一家和阿德里安的双向谎言，深感愧疚与煎熬，她来到教堂向神父忏悔，神父却宽慰她她的做法是出自善意的，真相对于弗兰兹一家来说，只会徒增痛苦。同时神父的话，也让安娜宽恕了阿德里安，那位杀死了安娜深爱的弗兰兹的阿德里安 。

秋天到了，安娜终于有勇气向阿德里安寄出自己的回信，可是信件却被退回，时间已经过去太久了，阿德里安已经换了新的住处。弗兰兹一家极力希望安娜能够前往巴黎找到阿德里安，找到属于她的幸福，就这样安娜踏上了前往法国巴黎的旅途。

在途中，境遇对调，安娜遭遇了与阿德里安相似的经历，感受到法国人对她这位德国女人的冷眼，感受到战后法国人民的伤痛和城市的百废待兴。

安娜的法国之行并不顺利，她找遍了阿德里安的住处、乐团，却并未寻到那个男人的身影。在酒馆中，她听到了法国人民高唱马赛曲的歌声，群情激昂，身处异国，这一次她终于与曾经的阿德里安感同身受。

她来到卢浮宫，想亲眼看一看阿德里安曾经说过的让他驻足良久，尤为喜欢的画作。那位马奈笔下，头部后仰，面色苍白的男子。当安娜拨开人群，一见真迹之时，她的心被巨大的震惊所填满，那幅画的名字居然叫《自杀者》。画中的男子自戕而死，形貌冷冽，骇人心魄。

疑虑驱使着安娜，思念裹挟着安娜，在一次次的心灰意冷，又在一次次的绝处逢春之中，兜兜转转，安娜终于找到了阿德里安的住处。

原来阿德里安已经回到了母亲的家中，阿德里安的母亲热情的招待了安娜，在交谈中，门被打开了，安娜转过头，看到了许久不见的阿德里安，她满是喜悦又是宽慰，她和阿德里安深切对望，一时间心里温柔得一塌糊涂，好像那些辗转与奔波都可以抛之脑后，她所做的一切都很值得。

安娜向阿德里安坦言她的原谅，让阿德里安放下内心自责的枷锁。她说她自己正是为此而来，阿德里安很是感动。在法国的湖畔旁，阿德里安告诉安娜，离开德国后，他曾试图寻死。安娜心底戚然，告诉她自己也有同样的做法。在这风雨如晦的人间，面对命运，面对痛苦，他们都曾做过相同的选择，却还是在选择放弃自己后，重新拥抱生活。

法国的午后，温暖依旧，树影斑驳，他们一起散步，好像重回旧日时光，一切仿佛没有什么不同。可惜命运总是难以让人得偿所愿，当你期许时光停留在美好之时，命运的齿轮早已加快转动。

回到阿德里安的家中，安娜惊讶的发现，在去德国之前，阿德里安早已有了未婚妻，芬妮热情开朗，和阿德里安相处甜蜜。如果说她的只身奔赴法国，是为了那个和她情投意合的男人，那么她的一腔孤勇，也就有了意义。可是那个男人的心早已另有所属，那么她的奋不顾身，她的坚持，还有什么存在的价值？在阿德里安家的晚宴上，在安娜与阿德里安的第二次合奏中，安娜看着阿德里安与芬妮的互动，心中酸涩不堪，好像一下子被抽离了所有气力，她羞愧离开。

阿德里安追上了安娜，向她询问失态的原因，安娜看着眼前的阿德里安，觉得自己好像把一切都想错了，眼前的这个男人既熟悉又陌生，他其实根本不懂她的心。自他别后，她的心已经不再属于弗兰兹，她的喜怒哀乐已为阿德里安一人所牵动，可是这个男人，却什么都不知道。她渴求他的爱，可是阿德里安却不能给她任何回应，她的心，被同一个男人伤了两次，一次是他亲手杀了自己深爱的未婚夫，一次是他亲手斩断了自己对阿德里安爱的幻想。

第二天一早，安娜准备起身离开法国，在阿德里安与母亲的对话中，安娜读懂了这个男人的懦弱，也坚定了斩断情丝的决心。

离别之时，安娜趴在阿德里安的肩头哭泣，这是他们最后一次靠的这般亲近，相看泪眼，无语凝噎，终是留下情深一吻。

安娜转身离开，阿德里安慌忙叫住，可是安娜却早已心下了然:“太迟了”，她说着。

还能期许什么呢？她早已明白，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的爱情不适合她，既然此爱无果，那就把这份爱留在法国呼啸而过的风中吧。此爱因风而起，也该因风而落。

“要快乐，安娜。”阿德里安向安娜送上最后的祝福。

故事的最后，安娜没有回到弗兰兹的家中，她向弗兰兹一家寄了一封信，织就了最后一个谎言，谎言中是她与阿德里安的浪漫结局。

在巴黎的卢浮宫，安娜一身黑衣，莲步缓缓，停在马奈《自杀者》的画作前，“你也喜欢这幅画吗？”身边的参观者询问她。

“是的，是它给了我活下去的勇气。”安娜说着，眼神澄澈，表情柔和坚定却又力量。

电影《弗兰兹》是法国导演弗朗索瓦·欧容的代表作，影片获威尼斯国际电影节金狮奖提名。男主角阿德里安由法国男星皮埃尔·尼内饰演，他身上独具的艺术氛围和忧郁温柔的气质，在影片中让人移不开视线。女主角安娜则由德国演员葆拉·贝尔饰演，这位95年的女演员，用她扎实的演技，向我们展现了一个女人可以具有的沉静与力量。温柔背后，刚强也掷地有声。

影片《弗兰兹》可以说是用一个个美丽的谎言而串联起的有关救赎与爱情的故事。作为片名的弗兰兹虽然不是主角，却是全片的线索人物，牵起了属于安娜和阿德里安两个人的情感羁绊。

电影中黑白与彩色色调的转换运用，德法两国语言文化的水乳交融，处处可见的对战争的反思，还有贯穿全片的那幅马奈画作，都为观众呈现出了不一样的火花。值得一提的是，安娜最后看着马奈《自杀者》的画作，却向观众传达“它给了我活下去的勇气”，这其中的情感让人深思。在死亡中，我们能够得到怎样的启示？在时间无涯的荒野里，每个人都是向死而生，或许当我们真正理解了死亡的时候，我们才能更多的感受到生存的意义。

一颗杨梅 202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