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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好莱坞新贵A24出品、导演大卫·洛维的最新作品《绿衣骑士》终于上线。
但千万别对这个片名产生误会。如果您想看《断头谷》式的奇幻片,或者《亚瑟王》这类史诗片,还请绕道而行。
因为《绿衣骑士》并不是强情节、快节奏的剧情片,而是一部披着奇幻外衣的心理惊悚片,是一首蕴含丰富的寓言诗(影片改编自中世纪英国诗歌《高文爵士与绿衣骑士》)。
只不过,如果您是A24先前出品的一系列恐怖电影的拥趸,比如像《女巫》《灯塔》《仲夏夜惊魂》等等,那么这部电影应该还是会合你胃口的。
首先,希望您别被网上“看不懂”的声音或长篇大论的骑士“科普”吓到。虽然《绿衣骑士》中多次出现了代表骑士精神的五角星——象征着虔诚、慷慨、善意、忠贞和友谊。这五大品质作为逐一登场的对主角高文的考验,在不同的段落中有着不同程度的表现。
但在观看的过程中,哪怕你不能及时领会故事情节与骑士美德间的一一对应,也不妨碍你伴随着极佳的视听体验,浸入式地投入到这个故事中。
事实上,影片只有前15分钟对观众不太友好:因为如果对这段传奇一无所知的话,就不能即刻洞悉高文母亲和女友的真实身份。但这无损于一段关于成长的冒险历程本身的精彩:我们跟随忐忑不安的高文一起,不情愿地踏进自我磨砺的修道场,并被沿途大量波诡奇谲的风格化摄影惊得目瞪口呆。
就像上面截取的这个长镜头:顺时针360度环摇过后,被匪徒绑架的高文已成一具枯骨;继而又是反方向逆时针的一圈,高文兀然从地上挣扎起身。
当注意到顺逆时针的区别后,就知道它并不是在描述什么玄幻事件或平行宇宙。这骑士是高文的一个“梦”,这个梦指出了时间流逝中的两种可能性:坐以待毙或奋发求生。
在以往的观影经验中,我似乎还想不到其他电影中类似的创意。或许只有大卫·洛维导演的前作《鬼魅浮生》中“红颜枯骨”的镜头与之相似。这种生死一念、起死回生的精妙设计在文学作品中倒有,比如鲁迅的短篇小说《起死》。
还有在山谷中遭遇“进击的巨人”的场景:精疲力尽的高文试图坐上巨人的肩膀搭顺风车,可当巨人摊开偌大的手掌时,高文又吓得连连后退——导演想说的是:自我发现的修行,只能依靠自己,绝无捷径可攀。大伙想想唐僧取经,也就明白了。
当然,要都是这么个逐帧解读法,那就没完没了。因为我们能进一步发问:巨人是谁?这些庞然大物打哪来的?还有那个自高文上路起就一路跟踪他的狐狸是何方神圣?是高文母亲幻化而来吗?城堡内的瞎眼老太呢?也是高文母亲的“分身”?
除了来路不明的角色,还有情节上的诸多疑惑:作为“你这次选对了”的奖励,绿色斧子失而复得可以理解,但被匪徒抢走的魔法腰带为什么会在城堡夫人手里?还有:扮演城堡夫人和高文女友的都是艾丽西亚·维坎德,这又该当何解?是想说明高文其实是“专一”的,只是碍于功利的目的和阶层的鸿沟无法迈出那一步么?
其实,一脸问号是正常的,而“没拍清楚”是故意的。大卫·洛维的目的,就是要人在观看的过程中不停地扪心自问。而既然这是“诗歌”,当然不会把话说得太明白。
诗诉诸的是私人情感乃至私密的生命体验,所有暧昧不明的伏笔与符号,为的是打破建立在严格因果关系上的叙事策略,以给观众更多、更大的解读空间。谁说一个人隐蔽的心理现象和心路历程会遵循严格的“因果律”?观众只能透过高文若有所思的闪烁眼神去感同身受:从中你读到什么,就是什么。这不仅是高文的自我发现之旅,同时也是发现你自己。
因此,我们大可以排除那些细枝末节上的隐喻与象征,它们并不具备实际上的叙事功能。要想握住《绿衣骑士》表达核心的任督二脉,我们只需回答以下这两个问题:一、什么是“圣诞游戏”?二、“绿衣骑士”到底是谁?
一、什么是“圣诞游戏”?
游戏的来龙去脉是这样的:在亚瑟王与圆桌骑士举行圣诞宴会的时候,一个外形酷似格鲁特的绿衣骑士不请自来,并向在座的诸公提议玩一个听着就很荒诞的游戏——你们谁带种?是骑士就来砍我呀!
乍一听此类把戏我们并不陌生:《水浒传》里的牛二就逼杨志玩过。可游戏虽然简单,规则却暗藏猫腻。绿骑士直接照搬的是《汉谟拉比法典》中“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的同态复仇的逻辑:你现在如何伤的我,一年后的同一天,我将悉数奉还。
正当老谋深算的圆桌骑士盘算着“事出反常必有妖”之时,身为权二代的高文爵士坐不住了。本来就一直浑浑噩噩、找不到存在感,气氛都烘托到这份儿上了,干脆倒逼自己一把:靠挑战绿骑士来证明自己的价值。
可问题是:绿骑士根本不是来“挑战”,而是来“下套”的。他径直伸长了脖子等着挨砍,搞得众目睽睽中下不来台的高文便只得就范。而果然,绿骑士是个不死之身,一刀下去后就拾起自己的人头,得意洋洋地走了。临了还抛下这么一句:一年后别忘了履约啊!
奇葩游戏和游戏引发的故事基本就是这样了,简单来说,这就是个“请君入瓮”的攻心计,是个“一头换一头,千里送人头”的必输游戏。
游戏不难,可让人难以理解的是:这游戏的目的是什么?难道因为绿骑士一个人在教堂里猫久了,空虚寂寞冷,要靠隔三差五地跟世人签“阴阳合同”解闷儿?——NO。
这“圣诞游戏”的实质是:向死而生。首先,必须要注意这个游戏的前缀:圣诞。
想必大伙都知道,耶稣替全人类背负罪过主动赴死,三日后又复活升天的典故。不论在《高文爵士与绿衣骑士》原诗中,还是这部改编电影里,我们都能看到大量宗教元素。
譬如:片中各个类似女巫的角色(除了高文的女友Essel)以及旷野中的高文主动扛起自己的“罪”——那把砍下绿骑士头颅的绿色板斧,让人瞬间想起《基督最后的诱惑》《受难》中耶稣背负十字架苦行的场面。
当然,从宗教或赎罪的角度去考虑“向死而生”就太复杂了,我们不妨回归到这个词的本意:人们总是在说这个词,可它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向死而生,其实是德国哲学家海德格尔在《存在与时间》中提出的概念。海德格尔认为:人们通常将“死亡”二字连用是不恰当的。死,是一个过程,而亡,是死的终结。
这话有点绕,解释出来是:生命是场一旦发动就注定凋零的倒计时,所以当一个人出生后,就已是个“必死之物”——不论你是长命百岁还是中途夭折,或干脆像高文这样只剩下一年的寿命,这段或长或短的时间总归都是奔着死去的。
如果非得要说其中有什么“目的”的话,那也是死。从这个意义上讲:人的整个生命就是一个“向死而生”的过程,而“亡”代表着这一过程终于结束了。
如此一说真是好丧好晦气啊。也难怪,中国人大多是比较讳言死的。就像《立论》中描述的那种情况:当你说“这孩子是会死的”时,免不了就要遭到一顿打(在《鬼魅浮生》中亦同样有一段长长的类似台词)。
世人所笃信的,是与海德格尔完全相反的价值观,这就像孔子说的“未知生,焉知死”,或者老百姓们的大白话,“好死不如赖活”。所以,《绿衣骑士》可能会让有些人觉得不适的原因是:它偏偏要把“天经地义”的道理反过来讲——未知死,焉知生?赖活,还真不如好死。
那么,活得这么“轴”的意义究竟何在呢?大卫·洛维认为:很有意义。只有向死而生,这“生”才有意义。否则像绿骑士那样不死,“人生”也就不会存在。因为无限+无尽,根本不需要意义。不仅是“不死”没意义,甚至连“不知死”也没意义。
我们细想想:当高文惊觉他的生命只剩下最后一年,陷入惶惶不可终日的恐惧之前:他的生活真的有意义吗?他真的珍惜过自己的人生吗?
影片一开场的两个镜头,就已经大致向我们简单交代了高文是何许人也。第一个点题的写意镜头,是想说明英雄不从来都是英雄,英雄的肉体凡胎需要浴火重生。
第二个长镜头就更有意思:摄影机从天寒地冻、筚路褴褛的悲惨世界一路后退到温柔乡里赤身裸体、呼呼大睡的高文。原来这是个对人间疾苦无动于衷的主儿,Essel问他:你能算骑士吗?高文回答:我还有时间——意思是成为真正的骑士前,他还有大把时光挥霍。
绿骑士登场前区区十五分钟的铺垫,我们就能看清这个反英雄的初始人设是什么样:整日无所事事地与妓女厮混却又秉持着不拒绝、不主动的渣男姿态,对待宗教信仰也不虔诚,虽与王室沾亲带故却无任何拿得出手的战功。一句话总结: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莫说亚瑟王不知道这个外甥一天到晚在干什么,就是高文自己也从内心深处很鄙视自己——可他实在是找不到生命的目标和存在的意义。就在其生命陷入日复一日、一潭死水的焦灼状态时,他的母亲坐不住了,终于祭出绿衣骑士这个大杀器,逼迫儿子尽快成长。
事情往往就是这样的:人并不太会好好生活,只能“置之死地而后生”。怯懦、贪婪、肉欲、虚荣的力量是如此之大,不在生存层面将人逼入绝境,所谓思想便无法被唤醒。认清虚度光阴的罪恶、知道生命如白驹过隙般脆弱短暂,重拾“人是会死的”甚至“马上会死的”这一简单无比的人生信念十分重要。
只有最大限度地穷尽“向死而生”这一过程,人才能真正地激发并真实地感受到“自我”这种东西。大卫·洛维的意见是明确的:所谓“自我”,是绝望的产物。它是被逼出来的,并非先天本质的存在,而算人之为人、自由自为的发明。自我发现的过程虽伴着如临深渊的恐惧,但最终“朝闻道,夕可死矣”。
二、“绿衣骑士”是谁?
说完了何谓“圣诞游戏”以及这个游戏为什么要这么玩,我们就得讲讲游戏规则的树立者——“绿衣骑士”到底是谁。
原作中,“绿衣骑士”就是乔尔·埃哲顿扮演的城堡主。大卫·洛维在原诗的基础上做了大刀阔斧的改编:绿骑士不再与城堡主有关,而成了高文母亲为拯救儿子请出的神灵,魔法腰带也是高文母亲一手为儿子打造的。
这些身份来历上的改动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绿骑士”代表的究竟是什么?——代表着与人相对的大自然。或者再换个名字叫它:永恒。
首先,请注意绿骑士的形象:在原作中它可不是一副“树人”嘴脸,大卫·洛维将他的形象这样包装用意很明显:绿骑士之所以是不死之身,正因为它象征着大千世界的造物主——能使所有生命循环往复的大自然(大家不妨再回忆下先前讲过的那个起死回生的镜头)。还有这样一个画面细节:当绿骑士放下板斧的时候,板斧接触到的光滑石面立刻长出了青苔。
而大卫·洛维生怕观众还不理解绿骑士的象征意义,又加入城堡夫人与高文一段长长的对话加以阐明:
绿色是这片土地的颜色,是生命与生物的颜色......绿色是热情消散后留下的颜色,是激情不再、斯人已去的颜色。你走之后,青草会掩盖你的足迹,苔藓将布满你的墓碑,当太阳升起时,绿色又将漫山遍野,无处不在。铜绿会侵蚀你的剑,以及你的硬币和城垛,并且即使你竭尽全力,你所珍视的一切都将屈服于它,包括你的皮,你的骨,你的美德。
要我说,这段台词的唯一缺点就是过于直白跟啰嗦,诗人白居易的“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也是差不多的意思。所以充斥着大量人文隐喻和宗教符号的《绿衣骑士》虽然难懂,但也不算是那么难懂,基本上,只要听懂了城堡夫人的一席话,也就基本看懂了《绿色骑士》最想说什么。
或者,你把这个关于死亡与重生的“主题绿”理解成基耶斯洛夫斯基那一望无际、无处不在的“主题蓝”,也不是不可以。
从城堡夫人的话里,我们还能进一步思考“圣诞游戏”更深层次的悲剧性意义:渺小的人类面对自然的伟力、有限的人生面对无常的永恒,几千年来我们不一直在乐此不疲地玩着同一个必输游戏吗?高文和绿骑士的对峙有没有让你联想到《第七封印》中骑士布洛克与死神的对弈?
伯格曼是从死亡入手来思考上帝与人的关系,而大卫·洛维也是从死亡入手看待人生与自然的关系的。布洛克跟死神下棋敢作弊、高文面对“死神”敢逃跑、西西弗斯甚至敢绑架死神,是何等的徒劳。这是基于自我保存的同样的心理机制:人类与理性面对死亡和永恒的不甘心。
生而为人固然是可以选择的,但由于选择的同时即放弃了其余可能的选项。面对超越时空的全知全能者——不管这全能者被冠以什么样的名号:上帝、死神、命运还是绿骑士,作为人的挑战其实都不会“成功”。
就像高文起初并不明白接受绿骑士的挑战意味着什么,他只是愧疚于自己的一事无成、渴望骑士荣誉而已。虽说这“荣耀”不妨说是一种虚荣和盲目的本能,可勇气难道是错的吗?但高文生平第一次做出人生的重大选择就错了。
要在必死的结局中获得“成功”,就必须肩负自由行动带来的责任。哪怕这份自由、这一行动是你在不明就里或一时冲动下做出的、哪怕对这个行动你自己都没信心,你也要为你的行为后果负责。不能不负责、让别人负责或者干脆逃避和欺骗。
逃避和欺骗的后果,电影交代的非常清楚:在生死一线的极度恐惧下,高文在想象中做了个与慷慨赴死截然相反的“梦”(与先前那个360度的梦呼应)——他逃跑、他加冕、他抛弃出生底层的Essel并抢走了她的孩子、可他的孩子战死沙场、他因品德败坏失去民心、众叛亲离。硝烟四起、兵临城下时,他终于缓缓解下母亲赐予的那道护身符——魔法腰带。
于是,那颗早该掉落的头颅终于落地,长达几十年的逃避终究难逃一死——还是一模一样的死法。这就是傀儡人生、丧失真我的结局:你以为的骑士荣耀,不过世俗权力;你追逐的权势滔天,不过黄粱一梦。
殊不知:坦然接受命运的“摆布”才是对命运最大的嘲弄。就像面对利斧的锋刃,也能毫不退缩;面对死神步步紧逼,也能载歌载舞,面对诸神的惩罚,也能践行推石上山的无望抗争。莫道人生如梦,至少在告别这个大梦时,你得对得起这个梦。
用伊壁鸠鲁的话来解释下《第七封印》中布洛克以上这句台词:死亡无需畏惧,因为当我们还在世时,死亡并未到来;而当死亡降临,我们也已不在了。两千多年后的维特根斯坦,也表达过此意:死亡不是人生的事件,人没有体验过死亡。
这么来说的话:死亡和活人又有什么关系呢?只有从死亡的角度看活人,才是“一场游戏一场梦”;而活人看死亡,何妨鼓起勇气、向死而生?
作者| 纪扬;公号| 看电影看到死
编辑| 骑屋顶少年;转载请注明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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