堤

评分：

6.0 还行

原名：La jetée又名：停机坪 / 堤坝 / The Pier

分类：剧情 / 爱情 / 科幻 / 短片 / 地区：法国年份：1962

简介：遍野废墟，末世凄凉。男主人公（达沃斯·哈内赤 Davos Hanich饰）成为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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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03-09

堤影评：《堤》：电影剪辑与不稳定性的创设

作者：Jason Lindop
翻译转载自：Off Screen Volume 14, Issue 8 / August 2010

克里斯·马克（Chris Marker）在开创性的科幻电影《堤》（La jetée，1962）中描绘的世界充斥着各种各样的不稳定性。的确，这部科幻电影的背景和语境是核灾后的地球；人类文明已经意识到对于自身延续和稳定的最大威胁可能是什么。在影片发行正值的冷战时期，这一可能性正逐渐脱离幻想文学的领域（值得注意的一个例子是古巴导弹危机，同样发生在1962年）。在这个虚构的世界里，地表已被抚平为一片放射性荒原，人类则在地下寻求庇护，为拯救残存的文明进行着一连串疯狂的时间旅行实验，利用的对象是对过去存有强烈脑海画面的人。关于疯狂和精神错乱的主题笼罩在其上。由于它独特的形式特质——除一个短暂的镜头外，所有的画面均由静止图像组成——剪辑是这部电影重要的风格和主题性元素。这篇文章将讨论影片中的剪辑手法如何辅助达成不稳定性，并在评论中涉及以下三个方面：
观众对于主人公精神状况的感知
医生与主要人物间的关系，以及
主人公由脑海画面与记忆构成的主观世界
在电影刚开始时，有两个段落重复出现，它们含有许多以相似次序出现的相同图像。这一重复旨在向观众传达主人公的精神状况。在初次进入地下世界时，照片为我们展示了一系列画面，其中基地的领袖围绕在一个头戴奇怪护镜、躺在吊床上的男人身旁。这时旁白没有解释这组图像，而是在讲述战争的后果，从而使这些片段变得含义不明。但在接下来的段落中，旁白和画面形成了相互补充的关系，正如我们所见所闻的，这一实验可能会导致精神失常。紧接着这两个段落，在基地医生最新的实验对象出场后，我们看到了吊床上的男人一闪而过的画面，直到这时旁白才向我们解释实验的本质。这里的图像与先前的段落保持着完全一致的顺序，除了一些被从之前段落中删除的画面是例外。在第一段衔接中我们可以看到两组镜头——对戴护镜的男人和两位向下俯视的基地医生的特写——在重复段落中缺失。但整体上的顺序是一模一样的。在这部分结束后，我们又看到了狂人，这时画面以一脉相承的形式出现，不过并不完全是对之前的重复。尽管两组剪辑都以同一个对狂人的镜头开始，并且都在之后重复了从更加靠后的位置拍摄的画面，它们的镜头是不同的。两组衔接都展示了同样一个发疯的人在走廊中行走的画面。对前一段落中的画面的重复给此前缺席的内容提供了解释，稳定了观众对这些图像的印象，但同时也达到了造成不稳定的作用，因为我们无法回忆起两组画面是否完全一致。在第二次观看这些图像时，观众会感觉回忆起了之前见过的画面，即主人公在进入由他的记忆构成的世界时经历的事件。这种重复目击事件的感觉，尽管可能会让观众感觉无所适从，却将我们的心理活动与主人公的精神状态相衔接。
画面的重复和变幻同样还出现在四个场景中，它们包括一个富有未来感的走廊、基地的实验员，以及他们的实验对象。但这些段落并没有试图模拟主人公的精神状态，而是展示了医生如何进入他们被试的大脑……并借此暗示了主人公将会走向疯狂。在初入地下世界后，走廊的意象又重复出现了四次，尽管它们被从中介入的场景分隔开来（下列画面在其中各自作为转场出现）。在第一个例子里，实验者、走廊和狂人被直接的剪辑连接（5’50’’-6’00’’）。

画面的重复和变幻同样还出现在四个场景中，它们包括一个富有未来感的走廊、基地的实验员，以及他们的实验对象。但这些段落并没有试图模拟主人公的精神状态，而是展示了医生如何进入他们被试的大脑……并借此暗示了主人公将会走向疯狂。在初入地下世界后，走廊的意象又重复出现了四次，尽管它们被从中介入的场景分隔开来（下列画面在其中各自作为转场出现）。在第一个例子里，实验者、走廊和狂人被直接的剪辑连接（5’50’’-6’00’’）。
第二则片段起始于一位狂人，随后溶化进入一条类似的走廊，然后直接切换至戴眼镜的人（6’30”-6’43”）。使用（极慢的）溶化效果令隧道和男人的头部同时可见于画面中，暗示了走廊是进入狂人精神世界的隐喻，而对戴眼镜的人的剪切则暗示了他可以在一个安全的护栏之外观察这一状况（举例来说，使用的是直接剪切而非溶化）。

第二则片段起始于一位狂人，随后溶化进入一条类似的走廊，然后直接切换至戴眼镜的人（6’30”-6’43”）。使用（极慢的）溶化效果令隧道和男人的头部同时可见于画面中，暗示了走廊是进入狂人精神世界的隐喻，而对戴眼镜的人的剪切则暗示了他可以在一个安全的护栏之外观察这一状况（举例来说，使用的是直接剪切而非溶化）。

第三个例子从戴眼镜的男人切至走廊，接着溶化进入主人公（7’20”-7’28” ）。正如在第二个例子中的那样，对隧道和头部的交叉溶化唤起了我们对基地领导正在探索或挖掘实验对象的大脑的意识，同时强调了他们是在一个安全的距离外观察这一切。

第四段剪接从实验者切换到走廊，再到狂人（8’08”-8’13” ）。最后一个从走廊到狂人的镜头重申了前者与疯狂之间的联系，向观众暗示了主人公将会走向疯狂。

这些对于剪辑的运用说明了在蒙太奇中，图像的意义不仅能通过镜头之间的直接衔接达成，还可以通过在影片中的不同时刻重复变奏性的片段取得。在以上这则镜头出现的第四次时，最初的两个镜头和第一个片段中是一致的，但第三个对于狂人的镜头却有细微的不同，他处在画面里更居中位置。就像早前出现的躺在吊床上的男人的片段，这种几乎难以察觉的变化迫使观众进入了一重迷失性的即视感。
医生的危险性质同样被一组由三个镜头构成的片段展现在我们眼前，它们制造了一位医生在暴力地扭转主人公的头部的错觉。在主人公接受注射后，一组新的片段开始，其中基地的领导围坐在他身边等待药物见效。在第十六个镜头中，实验者随着男人对药物的反应起身俯察他的身体。接着我们看到了三个镜头，每个中都含有医生的手按在护镜上的画面。第一个镜头是正面的中景。第二个距离更近，更靠近男人头部的左侧，同时医生的手也在画面的右上方入镜。第三个镜头与此类似，但从患者头部的右侧拍摄，手则从左上角出现。这些三镜头的片段因为许多原因显得与众不同，包括突然出现在医生脸上的急迫神情。他们采用的角度同样令人感到迷惑。尽管观众在一方面可以感觉到画面中的男人是静止的，不同的视角则是摄像机位置移动的结果，这组连续的多角度剪辑却制造了手在顺时针运动并在扭转头部的视觉幻象。第二个镜头不仅改变了方位，还进一步靠近了男人的头部，暗示了手正在为扭转头部施加更大的压力，这一想法被我们看到的男人扭曲的面部表情加重。第三个镜头的切换则暗示了经过最初施压后头部已被顺利地扭转。

虽然暗示的头部扭转发生在故事客观的外界层面上，它采用的一系列角度却构成了一种痕迹，并重复出现在主人公的主观记忆状态中。这令观众想起科学家在他内心世界的存在，以及他们对他与记忆世界的女主角的互动的观察。在扭头的场景后，主人公经历了第一组回忆，之后又被送回去寻找那个女孩，并在找到后再次失去了她。在他第三度进入自己的记忆时，他们展开了互动，一起走在公园里。之前描述的扭头场景中的暴力被与一串环绕主角的镜头角度相连。其中的第一个镜头（发生在14’50” ）从他的右侧出发，从背后刻画了两个人的身影。在镜头切换的同时，配乐引入了一段更阴暗邪恶的副歌，向观众指出了在这段浪漫的散步中可能有什么东西缺失。接下来的一个镜头是对之前的反转，从女主角的身旁开始，但保持了两人在屏幕中的位置。这两个角度重复了之前扭头场景中的最后两个镜头，尽管从更靠后的位置拍摄。接下来的一个镜头是一个看向画面外的小女孩，她应该是在看两位主人公。这一镜头引入了他们正在被观察的概念，并间接地提示了无所不在的医生的存在。之后的镜头从两人的前方拍摄，从男主角的方向，并使他出现在画面左侧，与此同时音乐正在重复和深化一段令人不安的旋律。这一片段紧接着两人的正面镜头，之后是从女主角的方向拍摄的镜头，和之前从男主角方向拍摄的镜头保持了一致的位置。通过一系列特定的图像角度组合，剪辑为我们提供了之前场景的痕迹，尽管声音和对小女孩富含暗示意义的插入辅助了这一细微的副文本元素。所以，尽管之前描述的场景指出了画面的重复如何使我们对人物的感知达到不稳定的状态，在这里起到相似作用的却是一系列摄像机角度的重复。
主人公主观的记忆世界同样还经由一种剪辑手法达成了不稳定，它旨在将传统连贯性剪辑系统（continuity editing system）中的元素和违背它所追求的平滑效果的元素来回切换。在16’23” 处有一个场景起始于女主角在长椅上睡觉。男主角走来并观察她睡觉；她醒来，然后他们一起进行了一次短暂的散步。这一互动始于他们坐在长椅上时，在散步开始之前。在三个她独自坐在长椅上的镜头后，下一个场景里他出现在画面左侧，从远处走来。在接下来的镜头中他已经坐在她身边，此时摄像机位于离两人更近的侧面角度。之后的镜头再次完成了镜头/反转镜头的程序，这时我们转到了长椅上她所在的那边。在这三组镜头中，男主角的位置一直保持在画面的左边，而女主角则在右边，造成的效果是我们在观看时对整体空间有清晰的感知，不会混淆他们所处的位置。

与此形成对照的则是一些跳切，其中镜头的角度无论就方向或与人物的距离而言都没有显著的改变。在一个镜头后，我们看到两张从他们正面拍摄的连续画面，接着是两张从她的方向拍摄的；在这两对组合中摄像机都仅做了极少的移动，起到的效果却是不和谐的。

这种稳定与不稳定的组合在世界的表面现实和感知期待间制造了对位，包含的观念是这个世界是由医生们一手构建的，而他们最终不会允许主人公住在这里。尽管镜头/反转镜头的模式在之前段落中描述的场景里制造了一种邪恶的含义，其他鼓励这一解读的影像元素（例如音乐和小女孩）在这里却没有入场，同时使人回想起医生的线索也微乎其微。
这一片段如何同时采纳和拒绝连贯性剪辑系统的第二种更为显著的方式发生在她醒来后他们开始散步时。在四个他们走向摄像机的镜头后，其中他在左侧、她在右侧，我们看到一个来自他所在方向的中等特写，接着是一个从她的方向对他的特写，根据镜头/反转镜头的模式。在一个她的近距离前部镜头后是一个他们两人的中景画面，只是这时他在右侧而她在左侧。尽管这一全新的位置暗示了时间的调整，这个片段在之后的四个镜头中从视觉上达到了完满，好像他们在继续同样的散步，其中的背景和服装明显没有改变。这一转变被逐渐放缓的配乐和旁白加深：“这是另一天吗？他不知道。”（Is it another day? He doesn’t know.）
对两人位置的调换向观众传达了一种变化已然发生的观念，尽管旁白对这一转变并不知情。在连贯性剪辑系统下，在镜头之间调换人物的位置，又被称作跨180度轴切换（cutting across the 180 degree axis），会被视为一种致命的错误，因为它会（在理论上，尽管不总在实践中）令观众产生困惑，让他们不知所措。然而在这里，这却正是这一调换背后的动机；对连贯性和非连贯性的奇怪混合产生的感觉有效地激起了男人和女人进行的拜访以及它们展开的世界的情绪。造成迷惑感的一种有效方法就是颠覆一种被用以达成清晰性的系统，这时不稳定性会出现在人们预期的稳定环境中。在这一视角下，剪辑中的连贯性手法讽刺地给予了马克一种迷惑观众的绝佳手段。
这篇文章旨在试图列举《堤》的剪辑如何辅助达成一种不稳定性，所涉及的方面包括观众对主人公回忆过程的心理感知、医生和他们的主要实验对象之间变幻无常的危险关系，以及人物的主观世界中被质疑的“现实”。马克达成这些效果的一则值得称赞的途径是它们出现在副文本（subtext）的层面上，与被直接说明的想法相作用。举例来说，医生在进入被试的大脑这点是显然的，尽管对走廊的模式化使用所暗示的这一入侵的危险后果并不一目了然。类似地，我们知道主人公处在回忆之中，但并不一定清楚地意识到我们自己也被带领进入了一个类似的过程。这种公开和潜在之间、明晰和微妙之间的互动是电影最引人注目的元素之一，毋庸提及它在所有引人入胜的艺术创造中所占据的中心位置。
PS：时间点取自Criterion的DVD发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