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故人

总体上还是呈现出了贾樟柯一贯的风格：用现实主义的美学视点为全片奠定基调，进而展开纪录片式的时代叙事。贾樟柯的电影总是会不自觉地向观众抛出一个问题：现实/纪实与虚构的界限及二者的关系问题。自然，科长独特的美学经验必然不会使影片全然倒向其中的任何一方，而是对电影做辩证的处理，用文本互渗和互相指涉的方法来达到两种审美倾向的平衡。

三段式的结构，叙事沿着线性时间做跳跃式的进展，这种手法正如电影本身一样朴素，华而无实却给人以含蓄内敛的审美感受。相较于科长善于处理和表现的乡土社会、底层边缘人的生存经验，《山河故人》的侧重点更倾向于“变动”，用人物的变化、居点的移动和更广阔视野下的时代变化来投射出流动性的经验，而不是将摄影机架在一个固定的位置上，截取时代的片段性沉默、喧嚣与狭窄空间内的游移。

没有群像式的呈现，依旧聚焦于几个主要人物，记录他们在时代变化下关系的升温与降温。在褪去了早期粗糙的影像风格后，《山河故人》以清晰、精致、靓丽的美学风格呈现于观众面前。从审美经验与时代进程的角度看，这种影像进化论似乎更有利于影片效果的传达，但将科长独特的美学风格和思想底色置于这种传统的感性系统中，我们便能发现，这种“新时代”的影像画面是无法更精准地传达出那种“在地性”经验的，“乡土”已由本体性的粗粝、模糊、摇晃变为了形而上的背景，变为了一种只存在于底层人民、边缘群众这一特殊群体心中的独有经验，一种依赖于调度和激发的感性装置。

但好在科长还是较为准确地把握住了时代的总体精神和这股精神潜流下所蕴含的微妙情感氛围，并不是时代面貌的大杂烩，而是有区分度与间隔性地将三个时代片段自然地嫁接到一起。虽然有一些结构上的断裂和逻辑上的不当衔接，但总体的完成度还是不负众望。第三个片段，即处于2025年的预言阶段，则更接近于一种寓言模式，这不仅缘于科长对时代发展的略微超前性的预判失误，还在于其对不伦之恋这一颇引微词的伦理模式的借重以及对那个即将到来的时代的粗浅描摹。仅仅用外在的、表象的物性刻画来展现时代精神是不够的，还需要深入时代的内部，做一种对内在结构的独具意志性的剖析与探寻，所以我们会感觉到第三个片段的急促、割裂与杂糅的风格，失去了前两个片段的精准捕捉与具有完整性的审美经验的疏导和建构。不过这也无可厚非，因为站在当下这个基点去展望未来，给予未来一种想象性的构建，在这一寓言书写的层面，我们未必能做得比科长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