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情的当下

2018年2月在纽约看了这部纪录片，这是当时看完后记录的一些感想。

赶在放映最后一天来Film Forum看了In the Intense Now，一位巴西导演的纪录片，记录了六十年代巴黎的学生运动，苏联进军捷克斯洛伐克，以及中国的文化大革命前期景象。去之前，我在想把这三个截然不同的历史事件放在一起，导演想探究什么问题呢？1968年世界各地的空气里都弥漫了革命的气息，无论这气息是极权的还是自由的？

有点高兴导演大多数并没有刻意要传达什么想法，在片子开始前，他就说这是一部非常私人化的纪录片。所有的影像资料都来自电视，其他影片，或是个人资料，尤其中国的部分，全部来自导演母亲在1966年来中国的一次访问旅行中的个人拍摄纪录。身为艺术类记者的导演母亲拍跳舞的小姑娘们，拍石桥寺庙雕刻屋顶，拍蜿蜒的长城，她欣赏中国人陶瓷般滑嫩的皮肤，比古希腊雕塑更另她赞叹的石雕，和混乱无序中出其不意的美。她没有关注姑娘们手中的毛语录，建筑物上无处不在的标语，也没有过多思考人们脸上整齐划一的表情说了什么。导演在旁白里说，我的母亲有一天想去看看灵隐寺，不想寺庙被关闭，门口贴着“无产阶级打倒美帝走狗”的封条，她可能都没有请人翻译这是什么意思。母亲想探寻的是过去，却无意间走入了进程中的历史。

除去事后诸葛的因素，导演对影像资料的分析还挺敏锐。开头有个影像片段，是巴西某个家庭记录小孩蹒跚学步的样子。短短几秒钟，导演引导我们注意到这家的保姆，在扶了孩子一把后，她立刻快步退后，把镜头留给孩子和打扮光鲜的孩子妈妈。保姆拿着孩子的杂物融入到了背景里，就像是路过的行人一般。她并不属于这个家庭。讲巴黎学生运动的部分，很大篇幅聚焦到学生领头人物Daniel Cohn-Bendit身上。历史影像里的Cohn-Bendit目光灼灼，意气风发，但他在不到三月后一次去德国的旅行中就意识到五月的力量已经不再。在这次旅行中，为了经费他同意某杂志派摄影师跟拍，于是他和他所代表的精神也成了可供变现的商品，而满大街作家和学生共同创作出的看似机智的标语和广告台词好像也并无二异。

布拉格之春的部分被我睡过去了，但我看到的部分里不乏上述让我觉得有趣的点，加上导演在动态资料中捕捉定格的出色能力，作为观众，确实陷入了“那时”的intensity。同时，可能并非导演所愿，这一切又不可避免地蒙上一层怀旧的审美情绪。巴黎游行的队伍里，持摄影机的人逆人流而行，疯狂地冲向一个他们无法预知的未来。五十年后，生活在”未来“的我们，听着亲切的略带愁绪的画外音，忍不住留意现已少见的8毫米胶片摄影，父辈生长的城市，他们的衣服和香烟，还有导演不停提到的，已离去母亲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