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车

老兵不死东木头在我最喜欢的导演里面可能并不排第一(前五是跑不了的)，但却是影视作品被我收藏最多的人，从他主演的镖客系列到他自己导演的各种佳作，几乎搜罗全了。一个原因当然是他的作品够好，另一个原因也是他的高产和高寿(今年92岁)，近几年看着他颤巍巍的抖着手拍摄和出演自己的电影，哪个人能不为这个硬汉和老牛仔的敬业精神而感动呢？衷心希望老头子长命一百二十岁，虽然也知道以他现在的状态，再拍出惊艳的作品已实属过分要求，但能够继续在荧幕上看到他，就是一种福分和安慰了。不管是跟他自己的作品比还是跟全世界的其他作品相比，《老爷车》都是一部上乘之作，但不是最好的。我最喜欢他的作品是《百万美元宝贝》，但《老爷车》却是一部他自己作品里最丰富的。本片想要表达的，背后潜藏着的信息，都是丰富多彩的，值得人深思。
影片的故事很简单，一个朝鲜战争老兵与他的苗族邻居互相救赎的故事。从片头的葬礼开始，伊斯特伍德用寥寥的剪影镜头给我们描述了这个倔老头的特点：获得很多勋章的战功累累的朝鲜战争老兵，与子女、孙辈的相处有极大代沟，妻子是虔诚的教徒，他却对宗教嗤之以鼻，对于来参加妻子葬礼的人也内心鄙夷，从他的姓，我们也可以分析出他是一个波兰移民，或者是波兰移民的后裔，总之，他是一个孤僻的对自己的福特老爷车和狗倾注了极大心血的怪老头。他在福特汽车厂工作了一辈子，儿子却不“爱国”，居然开的是日本车，这让他这种保守主义者大摇其头。从老爷车和福特汽车厂，展开了后续的故事，也让我们跟随导演的手术刀慢慢的解剖出这个故事的细枝末节。老头居住在密歇根州，是不是汽车城底特律没有有效信息说明，但是社区的环境比较破败，白人搬走的比较多，移民入住率很高，理发师是意大利人，他的医生是亚裔，邻居是亚裔移民苗族，街道上的黑叔叔们也很多。故事的主线是他邻居的孩子因不堪黑帮的骚扰，被迫来偷他的老爷车，被迫来给老头打杂赎罪，老头给这个年轻人讲解了很多做人的道理，还教他怎样像个男人一样与其他男人对话，像个男人一样向自己喜欢的女人进攻，与《闻香识女人》类似。同时在抵御黑帮纠缠的过程中，与男孩一家，特别是男孩的姐姐慢慢熟悉，打开了自己的心扉，从不被人理解，也不愿理解别人到感受到了人间的爱，最终走向牺牲自我的过程。
但是，我们必须深入挖掘一下，老头变成这样的原因是什么？老头与妻子这么相爱为什么对宗教是这个态度？(波兰是一个天主教氛围浓厚的国家，第一位斯拉夫人教皇，波兰裔的教皇保禄二世对波兰的访问，被认为是助力苏联解体的重要诱因。我还在波兰参加过保禄二世的封圣仪式，非常隆重虔诚)。老头为啥与子女的交流那么困难？连在得了绝症之后给儿子打电话都不知道说什么？与自己的亲人家人为什么有这种疏离感？为什么这个社区那么多黑帮？白人黑帮、黑人黑帮、苗族黑帮？等等等等。这必须深入的去分析美国的社会背景，深入挖掘人物的内心，才会让我们对于本片有更深入的理解。老头为什么变成会这样？因为残酷的战争让他变成了这样，他有严重的心理创伤和应激综合征。他严厉的质问神父，也质问自己，你知道最大的痛苦是什么吗？就是没有负罪感！在战场上经历了那么多的尸山血海，你不断的执行杀人的指令，而且还主动去寻找杀人的机会，你特别擅长于杀人，所以他们给了你那么多勋章，你内心也为此而激动兴奋。你知道我们是怎么对付你们这些亚洲俘虏的吗？他这样质问苗族男孩。战争激起了人内心最深处的恶。这样的人，这样深重的创伤，他能不变成一个沉默寡言的人吗？他那个时代的男人，会吐露自己的心声吗？我想，那些一战二战朝鲜战争的老兵，是看不起那些越战老兵的，是看不惯那些垮掉一代的嬉皮士的。去找心理医生治疗？呸！他们内心的骄傲和自小受到的教育不允许他们这么做，他们只能默默承受着。这就是他与子女孙辈疏离，对待宗教是那种态度的原因。如果有上帝，怎会允许战争那种残酷的地狱存在？然后我们来说苗族姐弟俩，姐姐说的，女孩上大学，男孩入黑帮，为什么？为什么那些苗族黑帮要不断来骚扰男孩？因为美国的汽车之城底特律在密歇根州，底特律就是密歇根以及美国五大湖区的缩影。底特律一度被认为是一个集中体现工业发展、经济增长和“美国梦”的城市。它曾被吹捧为美国现代化程度高且快速发展的工业城市，并与费城、匹兹堡等城市相媲美。但是由于种种原因，特别是70年代的石油危机，使得日本这种以省油为特点的竞争对手的出现，美国的汽车工业开始衰落，就业下降，人口下降，经济衰退。犯罪与暴力横行，底特律逐渐成为了死亡之城和犯罪率最高的地区。在这种情况下，作为移民的后裔，这些苗族人又有什么选择呢？其他族裔的移民也是一样。美国明里暗里的种族歧视还是非常严重的，即便是我们的主人公老头子，也是有轻微种族主义倾向的。这些底层只有两个选择，报团取暖，加入黑帮以抵抗其他种族的黑帮，或者努力读书，搬离这里，但是又要面临天价学费，谈何容易？那些黑帮固然可恶，但现实条件也是暴力罪恶横行的因素。
那，孤僻的老头，为什么又与这对姐妹亲近，又最终做了那样的选择呢？因为女孩和男孩以及他们的家庭，给了他温暖，不像他的子女那样惦记着婆婆的珠宝和自己的房产，他们对他只有真心的感激和尊重。所以，在遇到黑人混混纠缠女孩的时候，他毫不犹豫的出手相助，而且还像一个父亲那样质问女孩为什么选了那个白人怂蛋。是啊，天下的父亲们怎么会认为有哪个混小子能配得上自己的掌上明珠呢？而他为什么会愿意亲近这个想偷他车的男孩呢？因为老头本质上是个善良的好人，这个男孩也是，别的年轻人对女士做出不雅动作，这个男孩却主动去帮助那个女士，这是老头内心深处接受男孩的原因。而他最终放下自己一直以来拿在手中的枪，放下心里的狠和恶，做出那样的选择，除了因为他是一个真男人，真牛仔，真侠客之外，还有以下三个因素：1、女孩遭受这样的苦难有一部分原因是他自己造成的，是他放不下内心的恶，放不下以暴制暴的念头造成的；2、他已病入膏肓；3、他意识到暴力只会带来暴力，延绵无尽的暴力，暴力有用，但作用也只是有限的。在内心逐渐温暖之后，他虽然没有找到信仰，但是不再那么嘲讽坚定的神父了。他要为自己找到救赎，同时，也为这对苦难的姐弟俩一劳永逸的解决如印随行的包袱，让他们重新出发，轻装上路。
东木头特别擅长拍那些表面凶恶内心善良的人，这样的对比让我们惊叹和惊艳，《完美的世界》是这样，《老爷车》也是这样。这是一个浪漫的侠义故事，这是一个真正的硬汉男人拍出来的硬汉作品。一个男人应该怎样做人怎样度过一生？伊斯特伍德给出了自己的答案，虽然略显old school，但是我爱的调调。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