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车

短评又写不下了。

身份政治元素很丰富的一个文本，写得也比较工整精致：作为邻里的白人和亚洲人构成表面上的（种族）矛盾，家庭内外关系构成一对矛盾。这样就有了一个基本框架：老头和家里人关系不好，处于弱势，但他作为白人男性且当过兵持有枪支，对外抗压能力较强，（片中明显能看出他有一定的社会地位和资源，对黑人混混和亚洲帮派有威慑力）；亚洲人这边其乐融融，但从家庭聚会来看，成员构成大部分是妇女、老人，男性也多为青少年，面对外部压力非常吃亏。

在这样的互补和矛盾框架下很容易拉出戏剧效果，于是让家庭战争只要在白人老头这边发生，邻里和种族摩擦作为推动情节的一点动力，主要冲突在“好的但弱势”的亚洲人和“坏的但强势”的亚洲人之间发生。面对“外来的”帮派威胁（全片的主要冲突和最大剧情动力），种族和阶级堆出来的差异似乎都显得不再重要，重要的是邻居们对于“正派”、“善良”、“好人”等概念的认知和实践（生活中的种种细小举动）让彼此“团结”在一起。

但这种“团结”是不对等的，差异仍然存在于屏幕内外。具体到人物这边，有脸谱化的“非好既坏”亚洲人（帮派混混辛苦了，挑起全片最坏大反派的梁子），“白眼狼”白人子女，作为亡妻代言人的神父，这些典型化人物都用来烘托出一个个人主义的英雄：我们知道他是个传统意义上的白人男性，家里悬挂美国国旗，性别和种族观念保守，曾经当兵：一半为“男子气概”感到光荣，一半不断诉说（正说反说杀韩国人）创伤记忆。整个片子里只有这个人物是丰满有血肉的，除开中立人物，其他人不是弱者孬种就是欺软怕硬。观众能看到一个固执嘴臭的但心地不坏的老头，最后他愿意以英雄献身的方式完成生存意义（赎罪和拯救）。

片中有一段对话很有意思：

你是个好人。

我不是好人。

我父亲传统，固执。

我也很传统。

但你是个美国人。

亚洲女性反复诉说“传统”“文化”等字眼对自身的身份进行自我印证，并为找到一个美国好人老爸而感到欣慰和高兴。这段对话把亚洲人在白人面前的地位和尴尬淋漓尽致地再现出来。在结局的处理中，还好没有出现什么“白人硬汉老爸替亚洲儿女报仇雪恨”的爽片操作，反而用一个“悲壮”的、带点儿“殉道”精神的行动来处理了（宗教精神渗入看似世俗的“复仇”举动），通过个人英雄主义（带点宗教）的那种献身和解脱，白人老头把遗产全部给了一个符号化的亚洲。这样，呈现出来的是白人英雄拯救亚洲弱势群体的这么一个叙事感觉。

但这部片子的情感基调却不像上述拆解出来的这么简单，它不像好莱坞的意识形态精巧设计（如果是，我就要破口大骂了），这部影片的视角和质感是非常私人的，是一个老头传记性质那样的东西，虽然亚洲人是脸谱化的，但好歹处理的时候让主角像对待独立个体那样对待他们。考虑到这点，呈现方式还算平衡住了，把可能会流于东方主义（奇观化的他者、符号化的亚洲、被强奸的女性、被侮辱的隐忍青少年）的倾向用一种类似人道主义的温情脉脉（邻里的友好交流、一些善意举动和帮助、固执强悍的老人以及他的孤独、病和狗）给带过了。所以看下来情感体验还是蛮不错的，总之是远亲不如近邻，不管白人黑人黄人，都要做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