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战

《寒战》是《无间道》之后最重要的香港警匪题材电影。至少，是之一。

重要的不是《寒战》当时票房有多好，也不是演员阵容有多强大，剧作有多完整，而是作为新人导演的梁乐民和陆剑青，初生牛犊不怕虎，剑走偏锋，跳脱了传统香港警匪片局限，找到新的叙事角度和方法，在观众看腻了无尽的卧底与古惑仔故事之后，发掘出了新的，基于悬疑、阴谋、权斗与枪战元素的类型，这种创新，才是《寒战》的价值和意义所在。

《寒战》中我印象最深的戏是哪一场？不是大型爆炸，也不是激烈枪战，而是警务处行动副处长李文彬与管理副处长刘杰辉两个高层在办公室吵架，他们西装笔挺，看上去文质彬彬，却剑拔弩张、唾沫横飞、气势逼人，口爆基本法与警察条例，呈现出的效果极具冲击力，文戏拍成武戏，梁家辉吵架比甄子丹打架还好看。

表面是警匪片，但本质是以阴谋为骨架，权力斗争为主线的职场片。

寒战的矛盾，有对外反恐，但更多是对内，是警队高层的权力斗争，是管理层与基层一线的矛盾，是武装部队与文职干部两个派别角力，是警务处长之位空缺后的继承者之战，是拉拢和离间，合纵与连横，是恩威并施、巧舌如簧。

内地观众借着系列电影，还一并了解了香港行政治理体系与运转机制，所谓三司十三局，律政司、安保局与警务处的关系，警队内部及跨部门如何协调统筹，专项工作怎么推进，人事布局如何安排，廉政公署又怎样在行政、立法、司法之间寻找缝隙，求得破局。既有新意，又增添知识。

《寒战》展现出了香港电影少有的高概念和精英气质，这种大片气质一直是港片缺乏的，虽然香港本身是精英社会和专业主义，但香港电影没有精英气质，香港电影过去是快消品，草根气质与极致生产效率结合，粗糙而爽快，是经验主义当道，六部电影同时开拍的超快节奏。

很多香港导演到大陆后水土不服，什么历史片、革命题材最后都拍成江湖互砍，这种小家子气简直根深蒂固。

《寒战》则不同，它站立于香港政治生态的最顶层，以睥睨的姿态俯瞰高级干部的纷争，是警匪题材的诸神之战。在这个框架内，对规则的运用和对各方势力的制衡，是比千军万马、枪林弹雨更厉害的武器。

它甚至进一步影射了现实，两部寒战之后，电影中的阴谋雏形渐显，而现实的香港社会也爆发出巨大冲突与风波，这其后有大国间的隐形角力。一切如同一个寓言，恐怕也超出了导演们一开始的计划，意外让电影创作与现实相互映照，客观成就了一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体验奇观。

这才是《寒战》真正独一无二的地方，所谓好的剧本，好的表演，好的摄影，好的美术，都只是陪衬，唯有这一层现实的拂照，才是《寒战》系列可以留名影史，不可替代的地方。

当然，梁乐民与陆剑青尝到了大格局叙事的甜头，后来《赤道》搞的阵仗更大，直拍国家暗战，却因为超出常识而失控，反而又显出了骨子里的小家子气，当然这是另一个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