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马

半夜三更翻了翻自己的备忘录，找到了一些过去的回忆。这是一篇在两年前写完的影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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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喜欢这部电影，很惭愧最近才翻出来看完了它，没能更早的遇见。这是一个最近不多见的不去批判，不去追求共情，而是以非常私人的视角和情绪来讲述的故事。阿方索的叙事和拍摄都极其成熟，让我仿佛看到了新的新现实主义的浪花。

整部电影是基于导演童年的经历创作出来的，他也选择保留了这段经历的私人性。电影给人的疏离感与童年记忆的本身的朦胧性相呼应。导演很少使用特写或者近景来描摹人物，随便暂停的一个画面十有八九都是背景细节丰富的中远景。频繁使用的长镜头强调了一种类似纪实的态度。这带给我一个很少见的体验，即我很明确地意识到我没有权利和能力去进入某个角色，代入ta的视角去思考。我的位置只能是一个观者，隔着屏幕拉开的时空去看克莱奥如何度过这一段艰难的时光，以及对于一个家庭中的女人和孩子而言这段墨西哥历史上的重要时刻究竟是怎样的。

这种旁观的态度并不是纯粹由拍摄手法制造的，导演对剧情和人物的处理同样起到了极大的作用。女佣克莱奥的情绪在最后海滩边的高潮前都是淡淡的，像是和世界隔着一层毛玻璃似的。电影中反复出现了几次Cleo隔着窗户或站在高处凝视的场景——地震时她出神地望着育婴房的兵荒马乱和被留下的婴儿们；火灾时她俯视着匆忙冲出的人群；而当她前男友处在的团体暴力镇压游行的学生时，她仍然是深深地凝望。我们很难从她的表情中看出什么情绪的端倪，仿佛这些大事件与她出在两个世界，而她只是某个身处戏中的观众。

当然，换一个角度思考，疏离感一方面反映出了导演的经历和视角的主观性，因为他的身份和年纪决定了他无法深入到社会运动和更激烈的争斗中，更不用提去观察和体会。但与其去批判阿方索在阶级、革命等议题的讨论中的缺失，我认为他在叙事方法上的选择恰恰也是在反思自身局限性以及墨西哥社会问题上的一种尝试。正因为我们都是站在现在的时间点用旁观者的视角来回顾克莱奥的这段经历，也正是因为导演的叙事促使着我们选择这个立场，观众才能更敏锐地捕捉到所有发生过的美好和不美好的细节。

最后关于阶级问题：sofi和cleo是两个世界的人，她们有着不同的生存困境，但这不妨碍两位女性能够建立起某种超越阶级的情谊——不是亲情也不是友情，是一种可以存在在女性之间的独特的联系和支持。哪怕它可能是短暂的，也可能不是绝对平等的，但我们不能否认某种正面的感情的产生，以及它为人带来的价值和意义。我不认为强调爱的力量就是在抹杀对阶级问题的披露，或者去消解矛盾与冲突的残酷和真实性。导演仍然向观众清晰地展示了所有一直存在的矛盾和对立，这也得益于他营造的旁观者的的气氛。但认为只有一种全面的，holistic的对阶级矛盾的批判才是值得被赞扬和传播的对历史的解读是否本身就是一种霸道？“只有从特定的角度，审视甚至俯视地揭示残暴与黑暗才是深刻的”，我绝不赞成这种观点。

为何一定要关注战火，枪炮与那些带来血与烟武器？我们总在一遍遍走进国家，统治者与军事的语言，在一次次再现（不论是肯定还是否定的态度）男性力量与凝视在解读与阐述历史中的霸权。在《罗马》中，我们看到的更多是水，是大海，是流动的生命力。在成年男性缺席的情况下，代表女性力量的水的元素充盈着整部电影的时空。最后主角走向大海的那一幕让我无比感动，他们仿佛在大海中完全地拥抱了生命。

我对能在电影世界看到更多私人的、女性视角的叙述感到无比的高兴与欣慰。所以，让我们将视线聚焦回一直被遗忘的人们身上，聚焦在苦难下人们如何生活，聚焦于生命的韵律。这不仅是一个有效解构宏大叙事的角度，阿方索更是用他的影片展示了一种普通人回溯过去并参与对历史的讨论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