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双

电影散场，坐在旁边的小哥的同伴对他说：“好可惜啊，周润发是假的。”

我很想回他一句：“这有什么关系？假的比真的更加精彩。”

叙事者的不可靠是近来许多叙事艺术玩弄的花样。电影刚开始我就在想，弄不巧郭富城兴许就是画家吧？当然，等到周润发出场以后，我便没有再多想，也就是还是给叙事者骗了。第一次见识这种震撼是2014年的美剧《真探》，由影帝马修·麦康纳和伍迪·哈里森主演。前几集前述两位大佬饰演的两个前警探，分别在警局向警察陈述多年前一起侦查的一起案子，剧情在现在与过去之间来回切换。到了第四集（或者第五集），镜头里的故事，与他们口中所陈述的突然开始变得不同了，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还有更深的隐情。更近的，有类似反转的电影还有去年黄渤的《记忆大师》和西班牙电影《看不见的客人》。

回忆视角的叙事，本身就带有主观性质，或多或少掺杂着叙事者的篡改，有时是有意的，有时是无意的。所谓”尽信书则不如无书“，在阅读第一人称叙事的文学作品时，我们头脑里就应该多一根弦。去年的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石黑一雄老师，便是一名”记忆大师“，他的故事多是从回忆出发，对过去的追忆、回溯，比如《长日留痕》、《被掩埋的巨人》等。就像福克纳的《献给艾米丽的玫瑰》一样，石黑老师的叙事读起来一气呵成，就像坐在火炉边听老人讲故事，讲的是他的亲身经历，是他的少时记忆，有时时间会错位，但是这对于我们掌握全局没有丝毫影响，听完他的叙述，一切都不像一个故事，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的一生。

回忆叙事极具欺骗性，但也充满了魅力。前文所述的几部电影无一不是叫好又叫座。这就是虚构的魅力，某种程度上这样的叙事也可谓是故事之中的故事，如同《盗梦空间》的梦中梦。“假的比真的更好”（类似的意思）最开始是影片中周润发对郭富城说的，其后郭富城又对秀清说了类似的话。秀清是郭富城按照他的梦中情人阮文的样子“复制”的一位女性。故事的主题就是“造假”，一个特大假钞制造团伙落网的故事。因此，这句台词在电影中被说出可谓是有多重的意义。首先，是郭富城哄骗秀清，告诉她她并不比阮文差；其次，也暗暗影射他自己的假钞事业，我多么伟大啊。而对于叙事艺术，它又有元叙事的意义，有导演自我指射的小聪明在里面。

在这个真假难辨的时代，虚构远比真实更真实。这是叙事艺术不断企图传达给读者和观众的箴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