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小姐

评分：

6.0 还行

原名：The Lady from Shanghai又名：上海来的女士 / 欲海妖姬

分类：剧情 / 悬疑 / 犯罪 / 黑色电影 / 地区：美国年份：1947

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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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8-03-19

上海小姐影评：导演说

《上海女郎》是奥森·威尔斯的重要作品之一，具有独特而复杂的影像风格和美学特征。但影片在当年公映时，票房惨败，之后的威尔斯十年内几乎无片可导。今天看来，该片具有很高的艺术价值，它既是一部风格鲜明的黑色电影，也体现出威尔斯电影艺术独有的特质。
《上海女郎》具有鲜明的黑色电影的类型特征。黑色电影讲的大多是谋杀、背叛和情爱、诱惑的故事，这部影片也不例外。年轻的水手一下子迷上了漂亮的艾尔莎，从此落入谋杀与阴谋的陷阱之中。与很多黑色影片一样，本片采用了第一人称叙事，通过迈克的画外音讲述事件的来龙去脉。通过这种叙事方法，编导有意遮蔽了其他人物的活动和心理，使艾尔莎、亚瑟、乔治、布鲁姆几人的关系若明若暗。乔治的神经质，布鲁姆的鬼鬼祟祟，亚瑟的阴阳怪气，还有艾尔莎美丽但却深不可测的面容，这些相互交织，像是一张无形之网笼罩着天真的迈克。迈克完全被他们牵引，身处风暴中心但却不知道危险到底来自何方。直至影片临近结尾，通过布鲁姆之口，观众才得知艾尔莎和乔治之间的阴谋，而迈克要等到最后逃亡时，才悟出事情的真相。最后，直到亚瑟来到魔镜迷宫，揭穿艾尔莎的用心所在，迈克才明白阴谋仍在继续，艾尔莎还在谋划把杀夫的罪名栽赃到自己头上。第一人称的视角局限，加重了事件的扑朔迷离之感，使影片具有一种幽暗诡异的色调，令观者不安。
作为一部黑色电影，《上海女郎》里的“蛇蝎美人”形象十分突出。艾尔莎是迷人的，在公园里，她一下子就让迈克陷入情网，正像迈克自己所说：“以后大脑除了想她，别的什么都不想了。”在他们初次见面的镜头段落里，在周围一片夜色的衬托下，身穿浅色连衣裙的艾尔莎光彩夺目。为了突出艾尔莎的妩媚，演员丽塔·海华斯特地放弃她标志性的红发，塑造了一个金发美女的形象。充满诱惑力的艾尔莎还吸引着其他男性爱慕的眼光。在影片一开始，迈克打败劫匪后，陪艾尔莎来到车库。两人告别后，迈克目送艾尔莎远去。这时，迈克处于中景的位置。在后景中，一个男子从柱子后走出，随着他向前走来，摄影机继续向后拉，然后他高叫一声“格瑞斯比先生”，镜头向右后移动，格瑞斯比从右侧入画，他正望着刚刚离去的艾尔莎。在这个镜头段落中，一个女人调动着几个男人的视线，他们的目光都投向画面右侧，望着已经远去的艾尔莎。乔治·格瑞斯比正是爱慕艾尔莎的第二个男人。影片通过乔治两次用望远镜窥视艾尔莎，表现他对这位金发美女的渴望，一次是艾尔莎在礁石上向下跳水时，另一次是她登上墨西哥某小岛时。乔治的窥视镜头十分吻合穆尔维所说的男性的“凝视”，显然，女性在这里是被作为性欲对象。亚瑟·班尼斯特是迷恋艾尔莎的第三个男人。他是艾尔莎的丈夫，身材矮小瘦弱，还拄着双拐。他力邀迈克为其工作，完全是为了讨妻子的欢心。当艾尔莎把枪口对准他的时候，亚瑟不得不拔枪还击，但他表情十分痛苦，正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杀了你就等于杀死我自己。”围绕艾尔莎，三位男性的欲望暗流涌动。艳羡、嫉妒、争夺之心，使三个男人在船上、在沙滩上的几次谈话，都充满了戏剧张力。亚瑟的拜金思想、乔治的自我陶醉、迈克的天真率直，三种不同的性格在这些戏剧性的对话场面中被刻画得淋漓尽致。他们之间的角力，反衬出艾尔莎强大的诱惑力。
在展示艾尔莎魅力的同时，影片也暗示出她的危险性。在艾尔莎一个特写镜头中，配着这样的画外音：“有些人却能嗅出危险的味道。”迈克与艾尔莎初次见面，就发现了她手袋里的手枪。艾尔莎辩解说自己不会用枪，但事实证明，她一直准备用这把手枪完成自己的一个重要心愿。在唐人街剧院里，迈克摸到这把手枪，解开了乔治被杀之谜。在影片结尾，艾尔莎也正是将这把手枪对准亚瑟。显然，这把手枪是艾尔莎“蛇蝎美人”的身份标志。除手枪之外，影片还用隐喻的手法暗示这个女人的不祥与危险。比如，当迈克送亚瑟回到游艇时，镜头切到这样的画面：水光倒影的斑驳阴影中，一条黑色的小狗在不安地狂吠，紧接着切入艾尔莎的中景，她身着海员制服，头戴海员帽，注视着迈克等人，表情十分冷漠。显然，前一个镜头所包含的不安、阴郁使后一个镜头中的艾尔莎显得十分叵测。通过两个镜头的并置，编导赋予艾尔莎这个人物神秘不安的色彩。
艾尔莎的危险性还表现在她与“东方”的暧昧关系。由于东方主义思想的影响，在传统的好莱坞电影中，东方，特别是上海，被呈现为一个罪恶之都。神秘的东方在西方文化中是一个不安的“他者”。事实上，“上海女郎”这个标题本身已经暗示女主人公与罪恶的某种密切关系。在影片开始的中央公园的那场戏中，艾尔莎告诉迈克她曾在澳门和上海生活过，她还意味深长地说：“在上海光有运气是不行的。”在这个镜头中，树影在艾尔莎的身上划过，她的目光投向画面之外的远方若有所思，让人不由得猜想她在中国的不寻常经历。影片也终结在唐人街上，艾尔莎在这里“调兵遣将”，如鱼得水地实施自己的计划。唐人街提供的异国风情的文化景观（包括剧场、表情漠然的观众、舞台上的戏曲演出、嘈杂的粤语声）象征着艾尔莎复杂、狂野的内心和难以驾驭的性格。
在镜像语言上，本片具有鲜明的威尔斯风格。非常规机位、角度独特的取镜、不平衡构图、长镜头以及表现主义风格的画面等手法都出现在这部影片中。借助于这些艺术手段，威尔斯挖掘和表现人物的心理状态，传达出整个事件的诡异与神秘气氛。比如，乔治第一次向迈克讲述自己的“自杀”计划那场戏。他们登上小岛后，边谈边聊，身边的游客越来越稀少，不经意间，他们来到了人迹罕至的悬崖边。当乔治面露诡异的笑容，告诉迈克要杀的人是他自己时，画面上是一个俯拍镜头，前景是迈克和乔治的特写，透过两个人之间的缝隙，看到的是悬崖之下波光粼粼的海水，在阳光下闪烁着片片亮光，这一画面就像乔治的提议一样让人产生强烈的眩晕感。而且，整个画面的构图非常不平衡，营造出了一种危机潜伏的氛围。另一个有代表性的镜头段落是水族馆那场戏。艾尔莎约迈克在水族馆见面，她的目的是确认迈克与乔治签好了合同，并且为了防止意外，她要利用迈克看住乔治，嘱咐他千万不要让乔治离开自己的视线。水族馆里幽暗的灯光，正好符合艾尔莎阴暗的心理活动。两个人物处于阴暗的前景，后景是明亮的水箱里鱼在缓缓游弋，不时出现一条身形巨大的鲨鱼，显得极为凶恶。正如威尔斯研究专家彼得·鲍丹诺维奇所说：“威尔斯在这些镜头中，用后景来注释、评论前景的内容。”这样的手法极大丰富了前后景之间的意义表现，使人物、对白与景观构成一个多层次的话语空间，极大提高了画面的表现力。
最具有表现主义风格的镜头段落出现在影片片尾。迈克被艾尔莎的“中国朋友”转移到游乐场，他苏醒后发现自己处于硕大无比的转轮阴影中，像是陷入一场巨大的蛛网。然后，他进入一个狭窄、诡异的房间，穿过一个小门，走到一个迷宫似的建筑。正在他不知所措之际，一个机关打开，他跌入了一条长长的滑道，滑道尽头是一张巨龙的大嘴，被吞噬之后又经过一小截滑道，跌入魔镜迷宫内。在这个段落里，很多镜头都是倾斜拍摄，布景和摄影都是非写实的、风格化的，大多数画面是不均衡构图，突出表现了男主人公对环境的陌生感，渲染了强烈的紧张气氛。此后是迈克变形的镜像，本部影片最著名的魔镜迷宫段落。为了拍摄这场戏，摄制组使用了80面2.5米高的普通镜子，总面积足足有270平方米，另外还使用了24个做过特殊处理的变形镜。经过这样的特殊置景，威尔斯拍摄出极为风格化的画面，前景是真实人物，后景则是他们在多个不同角度的镜子中的影像，前后景并置使人物影像重重，真假莫辨。特别是亚瑟入场之后，人物完全处于镜像关系当中，观者很难分辨他们的空间关系，剧中的男女主人公也茫然莫辨。威尔斯用这种复杂的影像形式，表达了剧中人物复杂的内心世界，探索了迷失的人性。
除影像风格之外，本片的威尔斯风格还表现在偶尔流露出的谐谑腔调。在悬疑的总体风格里，威尔斯在法庭辩论段落融入了嘲讽的、玩世不恭的喜剧元素。整个庭审被表现成一出闹剧：亚瑟既是辩护律师又被要求作证人，因此不得不自己提问自己，先问后答，像是一场个人秀，惹得全场笑声连连；激烈的辩论期间，陪审团的某个成员竟大声擤着鼻涕；观众席上一名老妇不得体地吐出嘴里的口香糖；陪审团审议期间，法官无聊地在法庭上玩着国际象棋。整个庭审显得荒诞不经，明显流露出威尔斯对司法系统的质疑与讽刺。
值得一提的是，本片有很多实景拍摄的镜头，这在早期的黑色电影中并不多见。实景拍摄使得影片的置景显得更丰富多样，更具有现实感。令人钦佩的是，威尔斯圆熟地在实景中找到能够表现他所追求的拍摄角度，最终做到现实感与艺术风格的有机融合。
影片当年公映时票房失利，部分原因来自于编导与制片方之间的矛盾。总制片哈里·科恩不满意威尔斯的完成片，遂另请剪辑师重剪影片，去掉了原片近70分钟的内容。出于商业考虑，科恩增加了很多海华斯的特写镜头，以期通过她的影星效应提高影片上座率。但事与愿违，大量特写镜头的插入，破坏了威尔斯作品原有的整体性，使影片的影像叙事缺乏连贯性和流畅性，整体上显得有些晦涩，反而妨碍了普通观众对影片的接受。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威尔斯这部作品的艺术特色越来越受到肯定和赞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