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常人

我用三天看完了<Normal People>第一季。

一共12集，但直到第10集，我才真正喜欢上这部剧。

原本我以为它是爱尔兰青春疼痛文学的缩影——相貌出众但各有心理缺陷的男女主，贯穿彼此生活的羁绊与纠葛，恰到好处的误解与错位，破镜重圆双向治愈的暖心结局。搭配上文艺青年钟爱的阴郁细腻与高审美运镜，好一个清新隽永但也烂俗。

我怀着这样一种参透套路的审判和玩味视角，看完了前9集，然后在第10集，一整个爆哭。

(有剧透，介意勿读)

那一集，男主Connell去看了心理咨询师。

Connell高大，腼腆，安静，出身清贫但在高中很受欢迎。戏剧性的转折发生在他考上圣三一大学——爱尔兰最好的大学——后，小地方出身的他来到都柏林，脱离了熟悉的一切，变得缩手缩脚。阶级、社交上的的困扰让他丧失了对生活的掌控感。而促使Connell寻求心理疏导的导火线，是高中好友Rob的自杀身亡。咨询中，他从木讷，哽咽到失声痛哭。他没能融入现在的生活，但也永远回不到过去了，Rob的死是致使他崩溃的最后一道防线。与此同时，这痛楚中还夹杂着醒悟太迟的悔恨——高中时他因为害怕和不受欢迎的女主Marianne交往会影响到自己，为了维护自尊心，Connell在“好友”当面诋毁Marianne的时候，选择了沉默，当然也从未承认她是自己的女朋友。直到毕业舞会之际，Connell才错愕得知“好友”们早就知道这件事。从始至终，他担心的不过是一段自我灌输的假象。

我的情绪随着Connell的痛哭而爆发。直到这一刻，我才发觉，前面的剧集里，我不过在自作聪明，试图把自己包装成一个成熟的过来人，对所谓的青春期迷茫、犯下的蠢事冠以矫情和无病呻吟的骂名。Connell的痛哭里有落差、迷茫和不确定。这些我都懂，但却试图对它们摇头。人的矛盾性在于，通过否定差劲来证明更好，但其实，真正的成熟却是——不再逃避接纳过去那个“糟透了”的自己。

这部剧另外非常触动我的地方，是男女主的亲密戏份。

女主Marianne聪明，面容姣好，家境富裕但并不有爱。父亲在世时会家暴她和母亲，父亲死后，取而代之的是哥哥的暴力和母亲的漠视。畸形的家庭氛围致使她成为一个自我厌弃的受虐者，一个空心人。在和Connell最后一次和好之前，她有过其他两段恋爱，但所有的性爱片段里，她无一不在扮演被征服者的角色。Marianne和Connell在一起的时候，一直会强调两件事情：“和你在一起与别人不同”，“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在我的解读里，第一句是因为只有Connell真正尊重她，会征求她的同意，会在没有套的时候再三确认和停下。也只有和Connell在一起时，Marianne能感受到平等、亲密和安全。第二句是因为Marianne作为一个有受虐倾向的人，会不自觉地把自己放得很低，想要去取悦对方。在第11集的时候，有一个场景是她顺从地趴在床上等待Connell进入，做到一半的时候，她忍不住问Connell你会打我吗。这让Connell感到很不自在。他不愿意。Marianne哭了。我觉得她哭并不是因为Connell拒绝了她的请求，而是因为原来自己可以不被那么对待。

这让我想到《岛上书店》里的一个片段，大致是女主看望罹患绝症的男主，哭着说“但我真的很喜欢和你做爱”。我很为这句话动容，所以牢牢记了好几年。在我看来，袒露脆弱是比袒露身体更勇敢的事情，而身体绝非仅仅是欲望的容器，因为它会告诉你，你要的到底是爱还是别的什么。

但当性不再是羞耻和禁忌，像吃饭喝水一样平常时，爱却成了勇敢者的游戏。

剧的结尾，Connell准备去纽约继续读书，Marianne决定留在爱尔兰。他们在刚要进入正常恋爱的时候却面临了分别。后来呢。谁知道后来。

我一直觉得，两个太相似的人可以做很好的朋友，但却成不了很好的恋人。因感同身受而来的爱情，也会因为太过了解而终止。但Connell和Marianne克服了这个悖论，他们有如植物般生长进对方的世界。

我也终于明白了剧名《正常人》的含义：

这是两个差点坏掉的人在黑暗里相互救赎的故事。

他们敏感、脆弱、拧巴，对抗世界就像两头受惊的小兽，但会为彼此温柔舔舐伤口。

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