旺达幻视

承接《终局之战》的《旺达幻视》，最首要的问题显然是对幻视这个角色的处理。不像直接设定为前传的《黑寡妇》，《旺达幻视》的故事发生在《终局之战》后，幻视的出局不仅是整部剧必定结局，更是基本前提。

已逝角色在影视作品中的回归无非有：1.利用闪回和幻象(《星球大战》欧比旺、《生活大爆炸》质子教授)，又或2.通过超自然/科技手段将他们正式复活(《邪恶力量》被复活过无数次的温家双煞)。

比起真正再将角色引入作品、重新开启其故事线的后者，前者的“回归”不可避免地展现出一定的虚假性和辅助性：成为英灵的欧比旺/质子教授并不具有完整角色的自主性(一般没有自己独立的故事线)，他们的存在只是为了服务主角卢克/谢耳朵故事线的发展。

然而这两类手段，本质都是在故事内部做调整。即使是暗示了回归“虚假性”的第一类，很多时候也都只局限在强调角色(即故事中部分元素)的“假”，以此推动其他内部元素的构建——塑造人物、设置动机、铺垫暗线、烘托气氛等等。如《盗梦空间》小李对亡妻的回忆杀，能补充说明他曾成功进行过潜意识植入，开篇他一口答应斋藤合作要求的爽快便显得更为合理。

《旺达幻视》这部剧将这种虚假性扩展到故事本身，即提出对整个文本世界真实性的质疑，从本体论层面处理幻视这个已逝角色的回归。简单来说，认识论(epistemology)关注我们如何感知、表达现实，而本体论(ontology)则探讨现实是否存在。(“我们是否生活在《黑客帝国》的那种矩阵中？”“你怎么知道自己现在不是在做梦？”)

涉及本体论议题的典型漫画有《死侍》，小贱贱知道自己身处一个虚构作品里。

《旺达幻视》以幻视的回归为切入点，同样也刻意向观众指出作品本身的虚构性/人造性(artificiality)，即摆明了告诉你这就是个电视剧、是个虚构作品，展示了漫威与本体论议题的互动。

目前大家对剧中世界的几大猜想，都是从这个被特意强调的虚构性出发，通过探讨此虚构性构建的具体模式或艺术化表达(梦/戏/平行宇宙/自造空间等等)，说明某处还存在着一个比故事发生的那个世界(黑白世界)“更高一维度”的世界(彩色世界?)——所谓的“现实”。

▍ 元戏剧(metatheatre)/戏中戏

这两个概念不完全相同，不过这里不做过多讨论。就形式上来说，我们可以从第一集开头的主演名单以及片尾的电视机看出，在黑白世界里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出戏。这个设定似乎可以参考：

1.《哈姆雷特》式(戏中人都在演戏，一般情况下他们能知道自己在戏里)：强调戏的“表演”性质，即黑白世界的所有人都是被演绎的“角色”，像《哈姆雷特》中戏班子的演员扮演的“国王”(角色)。演员对自己的角色有支配权。邻居艾格妮丝或许是由一位现实中叫Agatha Hawkness的人扮演的：）

这种假说成立的点是，很多配角，如艾格妮丝、多蒂，都像知道真相和更多秘密的人，她们在陪不知情的旺达演戏。而旺达之所以不知道，可能是经历了某种精神创伤，所以她把戏和角色当做了自己的现实(像皮兰德娄的《亨利四世》)，又或者是被魔法/反派恶意引导的结果。

2.《楚门的世界》式(戏中人不知道自己在戏里、也不知道“戏”的存在)：麻瓜npc们并不知道自己只是一个虚构角色，自我意识觉醒的人才会察觉到异样(类比《黑客帝国》里的天选之子和其他人)。而观看这个电视剧的人，比如第一集结尾电视机前的人，或者甚至扩展到我们这些《旺达幻视》的观众，则处在比电视剧作品“更高维度”的世界里。

这类设定的后现代色彩就更重，对本体论议题的触及也更深层更本质。第一集里机械地让旺达“停下”，之后又表现得似乎无事发生的哈特夫人，就像是没有灵魂的一个代码；目击了那么多怪事的幻视，也并没有对自己身处的这个世界产生任何质疑，他的生活像是按照设定的程序在运行，不会去思考“现实中”的不合理之处。

我个人更倾向于这部剧采用了两种的结合。不管是哪一类，《旺达幻视》都通过引入“更真实”的戏外世界，与戏中世界产生对立，明确展示黑白世界不过是彩色世界的人眼中的一出电视剧，从而突出前者现实的“人造感”。漫威用戏中戏的设定，表明了旺达所坚持的那个现实的虚构性，同时也完成了对幻视“虚假”回归的处理，从形式上就为之后必定的悲剧结局做足了暗示。

▍ 潜意识和伪现实

科幻体裁意味着设定上的无限可能性，这个戏中戏的形式，可以看作旺达潜意识、或者自造“现实”的艺术化表达。好像大家更多的猜想也是集中在这两类上，也有很多很专业的分析，我在这里就不多做探讨了。

如果剧中剧其实是旺达潜意识的话，就可以直接参考《盗梦空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梦的梦主”(旺达)、“投射”(npc们)、和“闯入别人梦境的人”(Jimmy Woo的声音、养蜂人等)。

如果是用超能力创造出的“现实”，是自欺欺人(旺达自造、知情)、超能力失控/被人恶意引导使用(自造、不知情)、还是别人替她创造(不知情)，也都在说明那个“现实”是伪造的。知情的话，就回到第一类戏中戏，即一切都是“表演”，她拥有支配权(或者之后经历创伤/在恶意引导下忘了这是自己创造出的假现实)；不知情的话，就是第二类，她被“观看/制作这个剧”(彩色世界/更“高维”世界)的人支配着。

关于剧中剧世界究竟是什么的假说很多，也不完全就局限在这两类可能上。但明确的一点是，不管那个世界是什么，漫威采用了剧中剧的艺术形式来说明它的虚构性——因为“真正”的现实里幻视已经不在了。把已逝角色回归的虚假性从本体论层面来展现，漫威这一步棋真的还走得蛮有意思的。

虽然《旺达幻视》也不算彻底的本体论探索(未进一步点名彩色世界的虚构性，即彩色世界也不过是我们这些观众眼中的“剧”的一部分)，但毕竟这部剧的重点也不在此，能看出整个故事背后更大的局，或许还牵扯到MCU今后的发展走向，联动《奇异博士》的多元宇宙之类的。

从内战开始就说要转型了，到了第四阶段，终于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漫威。不论是风格还是故事，又或者引入哲学命题等等，都是对MCU传统叙事的一次尝试性突破。老实说真的蛮让我意外的，有一种第一次看复联1时的那种惊喜感。

奶一口接下来的《猎鹰与冬兵》～希望MCU能越来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