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墙

昨天晚上看了“隐墙”，还挺有代入感的。如果我被限制在一个风景优美、四季分明，且稍微发挥点能动性就能生存甚至像塔莎奶奶那样生活的地方，会怎样？如果有一个伴侣又怎样？毕竟那咋看之下不正是我们所幻想的乡野生活的极端情况吗。人烟稀少和无法和他人联系有多大的区别呢？撇去那道无形墙所带来的科幻感以及由它生出的对世界之谜的恐惧和敬畏，被限制这件事本身，意味着什么？假定你所做的一切永远无人得知，一切还有意义吗，活着还有意义吗？也许是有的。或者你会回答说，阅读使你了解世界，创造使你存在。即使在一个巨大之谜未解（为什么我被限制在这里）的世界中，即使是一个没有其他人类的世界，即使是个没有书籍可阅读的世界，仍然有泥土、岩石、植物甚至动物可供阅读。创造呢？创造什么？怎么创造？像塔莎奶奶那样创造生活和图画？像海伦聂尔宁那样创造房屋、土地、食物、生活方式和音乐？像台湾的宝莲那样种植物果树，探索可持续生产方式？像日本的更朴素的小爱一样自给自足、自己建造并修补？像怀特那样观察周遭的一切，然后写作？像贝蒂·麦克唐纳那样向自然索取并养育孩子？这些“回归土地”的人们，他们是进行什么样的“创造”呢？他们大多意识到并在意自己留下的痕迹，但若“一切永无人得知”呢。暂且放下这个假设吧！这些回归土地的人，他们虽然不是所有人都寻求远离人群而独居，但他们肯定享受那种并非总是有人陪伴的孤独。他们需要邻人，但（更？）需要保持距离。写到这里我突然想起之前看到过的新闻“隐居山林的北大夫妇”，查了一下。那几篇大同小异的文章塑造了王青松夫妇的偏执形象。不过抛开这些文章的市侩气息，我们仍能猜测到一些“真实”情形，而这真实情形仍然让人疑惑，是仅仅为家庭追求干净的生活环境作为一种理念来说略微“俗气”了些，还是“养生”、“气功”、“冲着诺贝尔奖去”这样的词语引起的观感呢？

电影里的女人看起来更为普通，而且她并非主动选择，而是被丢入这一状态（如果不说极端10倍的话）。她没有先在的的世界观准备，而是需要从零建立这一处境的意义。失去了意义是危险的：影片中她说坐在窗前看着茫茫白雪不想移动身体很危险——这是同一个危险。为什么？因为意义感十分微弱，近似可以去死。影片没有提到创造，女人的种下和收获都拍得语焉不详，我们看清楚的只有：她种下并收获了土豆，她收获了水果，她收割了牧草，而牛显然不在她的创造之列（她能做的只有理解）。但她的那些种植算创造吗？她显然把这当作活下去的本能。即使有，微弱的创造也在虚无的稀释下变得近似于无。如果有人群，创造或许可以如同为边沿聚拢的水，如果没有人群，就流散，遁入虚无。是这样吗？影片给出的答案是“爱”。爱使生命具有意义，爱近似于创造，和理解相反。爱人看似十分自然，但十分自然的那种“爱”，并不总是“真正的爱”。对于这句话，你或许已听过多次。什么是真正的爱呢？人比动物更值得爱吗？女人把爱泼撒给她的动物，尤其是狗。影片中并不区分爱。爱总会有它的对象，或小或大。它会由于没有人类在虚无里流散到近似于无吗？看似不会，主动的爱似乎比主动的创造更具有热度，所以更好作为一个意义的来源，不管你对于它是如何理解的。

女人多次提到的转变是什么呢，渐渐无法区分她和她周遭的一切，不把自己区别于狗、乌鸦、狐狸乃至她的环境；主宰者忘记自己是主宰者，写作也将停止；她想从此将消除对意义的需要，对语言和理解的需要，成为纯然的自然中的一份子，像它一样存在和消逝。终于诉诸了宗教。在这样的处境下，如何能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