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崩溃是没有尽头的，是不可根除的。除非死亡把它剥离。
这也是The Woman under the Influence 最令人悚然的地方，无数细节都在证明这一点，没有人能帮她，她的歇斯底里还要发作下去。
我在看的过程中，在好多个地方，我都在想，这里可以结尾了，快点来个happy ending吧，可以了，哪怕是bad ending也可以。导演偏不，他不停止，继续展示着每个人不同的侧面，展示着每一个细节的多重含义，展示着生活就是粘稠的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比如蓝领工人Nick和他的同事一会儿是互相帮扶的红脖兄弟，一会儿又是口不择言的阶级敌人，因为个人压力而辱骂最好的朋友为“墨西哥佬印第安人”并导致他摔下山崖全身骨折。再比如Nick对待女主角，有时柔情似水坚定如铁，拉着她在角落里一边亲吻一边鼓励她“做你自己”，和她一起发出抽搐的怪叫（这里真的很感人），有时又不能自控地打骂她，让她重重地摔落在地上。Nick拉开保护妈妈的三个孩子，把他们拎到楼上睡觉，三个孩子却多次挣脱强壮的父亲，跑下楼去保护母亲。三次周而复始，Nick看着孩子抱着妈妈，他露出了疲倦的微笑。
女主是怎么疯的？没有解释。从影片一开始她就处于精神紧张的崩溃边缘，当然，我们可以推测出很多原因，丈夫工作繁忙无暇相聚，照顾三个孩子手忙脚乱，拼命想做完美妈妈的执念，想要讨好所有人的焦虑感。从她父母后来的表现中也可以看出，他们是关心女儿的，但也惧怕她，在她接受休克疗法六个月回家后父母双亲明显有些愧对之情，女主角胆怯地问父亲“Will you stand up for me? No. Sit down. Will you stand up for me?”父亲心虚地站着，假装不理解女儿真实的意思是“你是否站在我这一边？”
这些细节都太恐怖了。
The Woman under the Influence，豆瓣译名为受影响的女人，但上影节译名叫权势下的女人。这其中有微妙的差别，influence到底是什么？是导致女主角疯癫的原因吗？
我很迷恋疯癫这个主题。《阁楼上的疯女人》和《疯癫与文明》是我最喜欢的两本理论著作，尤其是后者。“愚人船”这个比喻真是太妙了（福柯真是个天才），他把现代社会对疯癫的隔离比作中世纪流放麻风病人的小船，船上都是不为所容的社会病菌。疯癫是现代社会制度的不稳定因素（现代社会需要的是“理性人”，恰好与疯癫对立）再经过精神病的病理污名，疯癫成了必须从正常的社会生活中除掉的因素。
人们对疯癫的隔离和恐惧正是疯癫者疯癫的原因之一。比如女主角在初期其实并没有做任何伤害别人的事，她只是表现得过分热情，引人尴尬。而在丈夫和婆婆的责问和逼迫，以及医生的威胁下才彻底精神崩溃，她最害怕的是和孩子们分开，而婆婆最担心的也是她会带给孩子不好的影响。
影片的最后，女主角在一个耳光下镇定了下来，暴力在极端情况下充当了镇定剂。孩子们为她疗伤，丈夫为她贴药，两人相视一笑，收拾起遍地狼藉。
生活就是重复。大部分人其实都不会成长。这大概才是真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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