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儿女

按：“江湖”一词，放置于古代，或许就如侠客一般，执剑走天下；而放置于近代，就如上个世纪三四十年代的上海滩，有着辉煌与豪迈。但在今日，江湖成了一个破碎的梦，许多的人背负着房贷与车贷的生活压力，在大都市里忍耐着生活。因此，当有人将“江湖儿女”一词再次拿出来的时候，不禁让别人成为笑话，甚至可能自己都将之视作一场笑话。然而，在作家野夫的心中，仍有一个“江湖儿女江湖老”的梦。或许，当有人将江湖儿女视为一场宏大叙事，但与之相对的却是另一番生活，就是一个被乌托邦“假想”所辖制的体制化的生活。

贾樟柯的电影，已经有许久没有看过了，但当将其在2018年导演的《江湖儿女》这部电影翻开去看了之后，仍能够感受到贾科长执导电影里的真实生活气息，并且在真实展现一些生活场景之上，也有对于生活之上的一些思考。或许，这便是电影的价值所在，叫人在其中得着一番对真实人性的思考，或者也能够联想到自身的处境，联想到自己原是在一个翻阅的中国现当代历史中的一员。

电影《江湖儿女》中使得我们看到了两个字——“情”与“义”，情义本是人们所向往的，但在这部电影中我们看到了情义的碎裂。在二十一世纪初的山西大同，是以生产煤炭为经济命脉，而在这矿产丰富之地有一群拜把子的兄弟，这其中便有斌哥，他是兄弟中所敬重的大哥般的人物。在电影里有一幕众兄弟在类似于歌舞厅的地方将贵重的白酒倒在脸盆中，然后众人将各自的酒杯放在盆里取酒，一口饮尽，是为豪迈与义气的表现。而在随着这众人一起干酒，还有斌哥的女友巧巧（赵涛饰演），她好像是一位被卷入江湖里的人，随着她的男朋友斌哥一起走江湖，并且为救被众人围打的斌哥在汽车里掏出了枪，在夜晚的大同打响了两三枪，随后那些惹事的众人便乖乖地停手了。但二十一世纪初的巧巧，仿佛并不怎么知道人心险恶，只顾着人的情义，因此也为着她的斌哥坐了五年的牢。五年里，她受着劳改教化之苦，但未曾改变她对其斌哥一番真实的情义。因此在五年后她乘坐着轮渡，前往奉化寻找其斌哥，但五年之后的这位斌哥人心已变，已经又谈了另一个女朋友，名叫林家燕，被当年尚处辉煌之时的斌哥改名为林间燕。而在那场夜晚的打杀中，这位江湖儿女斌哥也为此受了一年的牢狱之困。但在一年刑满释放之后，原本想着要来探望巧巧的他，最后还是来到了祖国当时正在兴建的三峡之地，应该是想着在那里重建一番自己的江湖。

自此，情义在斌哥与巧巧之间碎裂了，也因此巧巧这位心中尚未被人间太多利益烟火气息掩盖的真正江湖儿女开启了她的另一番旅途中的江湖之旅。首先有一位摩的司机，他要带着巧巧去发电厂，不巧应是半路下雨，在尚未修好道路的山路里，他半途停下，试图想着要跟巧巧耍耍（实为要强奸）。但后来巧巧趁着这位摩的司机在察看不远处的山屋里有没有人在的时候，巧巧骑走了他的摩的，他只能哭嚎着喊着——“我的摩的！”巧巧骑着摩的是为要报案，告那位摩的司机要强奸她。而在这番旅途之景后，有另一个在绿皮火车上的故事，有位要前往克拉玛依的吹牛者（徐峥饰演），坐在巧巧的对面，吹嘘着自己要在新疆组建一个探索外星人的项目。而当巧巧说着自己有见过外星人的UFO的经历之后，这位要前往新疆克拉玛依的吹嘘者硬是想要巧巧与他一同去新疆。实际上，可能这位吹嘘者也如此前那位中老年摩的司机一样，都想着占有巧巧的身体。只是当列车在夜半时分到达某站之时，巧巧静悄悄地下了列车，前往了她的回乡之旅。

斌哥这位将巧巧带入江湖的人，后来却弃她而去，最后也还是回到了家乡山西大同，只是已成了一位出行只能靠着轮椅的半个残废人了。（因喝酒伤脑之故，下半身瘫痪了。）但仍旧身怀情义的巧巧，却在这时并未离他而去，而是照料着他。而电影在快到末了的时候，也将那一群兄弟的场面展露在观众面前，这群曾经一起与斌哥走江湖的兄弟们，大多还是碍于当年的情分，并未对着斌哥有太多的不尊重。只是那位当年的被斌哥羞辱的老贾，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气势，在众兄弟在场之时，以羞辱的方式“回敬”了这位坐在轮椅上的斌哥。而巧巧这位在此再次出手，用一杯茶壶敲碎在这位老贾头上。这也算是巧巧第二次在危难中救了斌哥，第一次是在流氓乱世中以打响的枪来救的，第二次是在被羞辱之时以茶壶敲碎在那位心里怀恨的老贾头上去救的。

在电影《江湖儿女》里有太多对真实中国的描绘，并且不少都是以巧巧这位江湖儿女的眼角去看的。从歌舞厅到渐渐要被江水淹没的三峡，再到狭窄的绿皮火车里，都有着对真实中国的描绘，而这些“市井”画面背后，其实也有着对人性的真实描绘。《江湖儿女》这部电影里也有太多细节方面的描绘，无不透视着真实的底层中国之现实。最后斌哥离开了，我们不知道他究竟多么逞着自己要离开巧巧那里的，而在他走之前，他还给巧巧发了一个“走了”的语音信息。或许斌哥作为一个男人实在难以接纳如此的现实，在众人眼光之下被他主动离弃的女人巧巧照料着。而在电影《江湖儿女》的末了，是巧巧靠着房间的墙站着，在她的头上是一个十字架，这也跟她曾经作为江湖儿女不时要去拜关公之间形成了一个对比。

情义，原是无价的，但这样的无价，常常放置在现实中，却是残酷的。或许，在一个凡物要被定价的时代里，情义算不了什么，只能是一种排场，一种类似于演戏般的排场，当排场结束之时，也是情义破裂之时。电影《江湖儿女》里所刻画的巧巧这位坚守情义的女人，有点像是那位在电影《谁可以这样爱我》的男主角迈克，有种对爱的坚守，只不过巧巧最后也表明自己已经无情了。人间的情义终将在一个罪性的世界里被耗尽，这样看来，看似完美的巧巧也是不完美的了，甚至并不及那位执着于爱的迈克，因为在迈克一开始他便有对上帝真实的信靠，而电影《江湖儿女》里的巧巧，在走过千山万水之后似乎才归于十字架，离弃了民间关公式的江湖之义，走向了真正的义。原来人间的情义，虽在口头上并不能用价钱衡量，但时间会证明这样的情义是靠不住的，因此人间情义怎能重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