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儿女

“江湖”二字，从来都是武侠小说里最烟火也是最标志性的注解。黄沙刀客，竹林剑侠，或是横刀立马的威武，又或是烈酒入喉的豪情，总带给人颇具画面感的无限遐想。从《小武》开始，一直以独立影像书写个人记忆与时空乡愁的贾科长，是如何定义他心中的“江湖”二字呢？答案就或许在这部《江湖儿女》里。

作为今年第71届戛纳电影节主竞赛单元唯一入围华语片，《江湖儿女》在电影节放映期间就受到外媒的交口称赞，场刊分数也拿到了颇为可观的2.9分（满分4）。电影讲述了山西大同县里黑帮之首斌哥（廖凡饰）在一次夜晚归途中因遭人暗算陷入激烈厮杀，赵涛饰演的斌哥女友巧巧为解救斌哥朝天鸣枪示警，也因此而入狱五年。出狱后的巧巧孤身一人寻找斌哥，再见斌哥后却被其无情抛弃。时隔境迁，多年后已是病体残疾的斌哥又再度偶遇巧巧，重情义的江湖人巧巧又接纳了斌哥并细心照料。

《江湖儿女》可以说是是贾樟柯迄今为止的最具野心和史诗气质的作品，也成为“贾樟柯宇宙”的集大成之作。在这部电影里，他亲切而又富于诗意的“致敬”串联了自己过往的诸多作品。通过跨度长达近20年的一个爱情故事，向观众展现了他镜头下的江湖人与江湖事。女主角巧巧跨越山河的里程线，从山西大同开始，途径武汉，乌鲁木齐，最终又回到原点山西。

电影中，男女主角的名字分别是“斌斌”与“巧巧”。而“斌斌”与“巧巧”也正是贾樟柯2002年《任逍遥》中男女主角的名字。时隔15年后赵涛再次出演“巧巧”这一角色，也是一个颇为奇妙而有趣的传承。此外，电影前半段街头鸣枪中“巧巧”红搭黑的上身装扮也是和《任逍遥》时期中如出一辙。而影片中巧巧与斌哥迪厅里一起“社会摇”的镜头，也是《任逍遥》里和《小武》里标志性的段落之一。

影片中段，巧巧出狱后乘船至三峡界地。这里片中则呈现了赵涛在《三峡好人》里经典的身着浅黄色衬衫“手握矿泉水瓶甲板远眺”的场面，所不同的是，《三峡好人》中的女主角涛，是带着对爱情的最后一份释然去见前夫；而《江湖儿女》中的巧巧，则是怀揣着一份期待去见昔日的爱人，这两个面对爱情心境不同的女性形象，也成为10余年来贾樟柯电影里最具代表性的女性符号。

影片中也依然存在着贾樟柯个人化表达的隐喻性镜头和若隐若现的超现实元素。街头的狮虎同笼、巧巧夜行戈壁目睹飞天走石的奇异天象。《三峡好人》中的UFO成了巧巧口中的“我见过一次”的充满况味的一语。贾樟柯一直对事态时移下沧海流行中人的不同状态与对逝去的时间进行着最具魅力的影像化探索。从生至死，兜兜转转的悲悲喜喜，千帆过尽后，每个人都是宇宙的囚徒。

与《山河故人》相比，《江湖儿女》有着更加类型片倾向的叙事。到了这部，贾樟柯有着更为明显的市场考量，因此影片无论在故事上还是视听元素上都更为贴近主流观众的审美需求。前半段的黑帮街头厮杀红颜救英雄，到中后段巧巧利用江湖人的智慧“谋生”的几个幽默片段，都无疑增添了影片的可看性。配乐选择上，叶倩文的《浅醉一生》《潇洒走一回》，迪克牛仔的《有多少爱可以重来》。20世纪末经典爱情曲目的运用也是唱出片中人心中之伤情。

贾樟柯通过巧巧一角，她的成长与情感，她作为女性的坚韧和作为江湖人的侠义，展现了他心中的江湖与人情。巧巧无疑是那个最具高光的“江湖人”，她坚守着心中的江湖道义，奔走在山河间，深情虽已逝，但江湖义永存。作为影片的核心女主角，赵涛此次的表现是出色的，在巨大的表演空间里演绎年龄跨度近20年的女性，对于人物不同状态的把握都是十分到位，廖凡的表演也依旧保持高水准，客串的几位演员也都给足精彩。

经过高温燃烧后的灰烬纯白无瑕，而女主角巧巧，经过了岁月世事的种种，心中对于情与义的坚守依旧如灰烬般纯粹。这是一个女人的小人物史诗，也是贾樟柯心中的别样江湖。爱恨与纠缠，也大都汇入时间的匆匆流速中，归于无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