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客帝国：矩阵重启

唱衰黑客帝国4的，无非就是说它没有深度、没有颠覆性、重蹈覆辙、偷懒云云。

不过，为什么要有深度呢？为什么要颠覆呢？

似乎“《黑客帝国》系列是探讨哲学的电影”这样的论调经过二十余年的发酵已经成为正统，可是这以论点的合理性何在？

《黑客帝国》三部曲

难道要指望着看透了电影那一套的观众们被新的一套科幻价值观冲刷三观吗？

指望着见识了《猩球崛起》对于人与他者的讨论，见识了诺兰极致理性的时空探讨、维伦纽瓦人文科幻的视觉呈现、见识了互联网、社交媒体、21世纪世界范围多元文化交融的观众们，去惊叹于一部续作对于机器与人类未来的构想，惊叹于巨型太空与电子的视觉效果吗？

《猩球崛起》剧照

《盗梦空间》剧照

《降临》剧照

无论从世界观上还是视觉效果上，我始终相信——《黑客帝国》新作已经无法真正震惊今天见多识广的观众了。

所以，我们到底在期待怎样的黑客帝国？

其实，面对《无暇赴死》这样得分平庸的终之作，我也曾发出类似的疑惑——这个持续拍摄了25部之多的真正跨时代大IP。

最近一部007 丹尼尔克雷格谢幕作

几十年来，无论怎样更换演员更换导演，观众们始终看到的是那个风流倜傥的花花公子007，是每次一杯shake but not stir的马天尼，是Q博士不断发明出的新型装备和上级M不断赋予的任务与协助，是穿梭与世界各地总能营救美人解救难题的凡人英雄——

所以，在面对女权平权解构主义极左思潮的今天，Daniel第六任007该如何谢幕？

是像布鲁斯南那样“不说再见”吗？

这样的不负责任地不给出答案，放在电影还没有那么“平民化”的20世纪末自然可以，可当今的观众是不会买单。

——那是电影工业娱乐产业没有那么发达，膜拜价值和灵晕仍然存在的旧时代。

现在我们要的是一个平等的“说法”“答案”，但与此同时我们还要嘲弄一切严肃、娱乐至死。

这就是矛盾。

我们想要一个“正统的”ending，但一切坚固的东西都将在我们还未建构之时就烟消云散了。

言归正传——

黑客帝国4重装上阵，不单单是在今天时代背景和前三部的基础上（准确的说是第一部和第二部上下还有动画版）进行构思创作的——这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我们不能忘记，从2003年到今天已经有将近二十年的时间。而在这二十年中，the Matrix已经从系列电影上升为一个文化符号，成为无数时代文化流出的蓄水池。

华纳拥有的是一个其他IP难以匹敌的完整科幻世界观，一个其他电影难以道明的哲学性言说方式，甚至可以说，后无来者。

所以，面对高峰了，该如何为它增光添彩呢？难道想要用一部电影来与二十年的舆论与研究抗衡吗？不会如此，也不应如此。

解构，是一条路径。

保持水准，换汤不换药，拍系列剧的套路是另一条路径，不过不是某一项及其出色将难以留下（剧本or视效or设计）。

黑客帝国4在这里把两种尝试都用上了。

前半部，是解构。

解构总是令人惊喜而兴奋的，让人感觉自己受到了某种荣耀（honored），得到了某种智性的肯定，是那种打破第四堵墙的间离之快乐。

说实话，当我看到Neo再次坐在格子间里，作为一个《黑客帝国》游戏工程师时，我是惊喜的。

将我们现实时空里《黑客帝国》作为一个符号的逻辑完全搬到电影中Neo身上，实在是十分惊喜的桥段。一方面，电影中人物得以对《黑客帝国》以及其所有的内容和符号进行解读与解构，另一方面，尼奥再次成为某种savior的角色依然符合这矩阵和先知两重控制逻辑，也就是在第二部和第三部中代替了“真相”（dessert of real）的控制程序，建构与解构辩证进行着。

自然，这可以冲击两种爽点——

无论是从解析科幻还是解析文化现象的角度来看，都是爽爆了的。

后半部，是前作故事的延续。

六十年后，当船员们找到了尼奥和崔妮蒂，让一切回到了最初的起点——用旧代码写新程序，这是我们见过的故事，但似乎有所不同——在故事一开始就告诉我们了，Mode。

黑客帝国系列很有意思的一点，也是很多科幻着手的一点，就是对于人类理性的颠覆。

黑客帝国之中始终要写的是感性的那部分，是情感、爱情，第四部就是把前三部真爱之吻、爱上之PUA，空手取子弹，牵手冲击波等看似不那么“付合理性”的地方直接挑明。

矩阵进化的地方，也是这一部的核心之处，并不在于用因果律控制人，而在于用情感和欲望。

这一系列从来不是讲述理性，而是以爱为逻辑推动的。这也是让《重装上阵》继续是黑客帝国系列的另一点。

（这也是与诺兰“爱的答案”本质上不同的一点。诺兰导演无论《盗梦空间》还是《星际穿越》，打造的是精致而完美的正方形，而沃卓斯基打造的是立方体）

我们似乎总是认为黑客帝国是硬科幻，是电影中的严肃文学，是穿着酷毙了的黑色皮衣徒手抓子弹，雨水中后仰的升格慢镜头，伴着节奏性极强的电子音乐打最传统的中国功夫。可那些明显来自日本的武士道文化呢，那些港片中的无厘头桥段呢，那些在世纪初对于一切类型的集结和解构呢？搞笑、搞怪、混搭、冗长而无聊的欢愉蒙太奇，为什么就不能是黑客帝国？

There is no such standard thing as the Matrix.

第一部让我们知道了矩阵幻境之外还有末日般的现实荒漠，从第一部到第二部就马上颠覆了先知的一切——oracle叙事之外还有整个Zion各种价值观与信仰的碰撞，第三部又马上扩展出去了——Zion也不过是程序，一切都是机器中两种程序编写、追求平衡与追求颠覆的博弈，革命-毁灭-重建不过是人工智能学习的一次又一次的游戏。

这是沃卓斯基兄弟（姐妹）真正领先于其他科幻片导演的地方，黑客帝国系列的核心建基于“怀疑”，从来就不是某种“叙事”。

所以，我们难道要落入所谓时代口口相传而营造的“黑客帝国”的某种“理想形象”中去了吗？

（所以那些说“没有绿滤镜啦”“子弹时间用太多啦”“男主角超人飞之后女主角也超人飞啦”的，都只是表象

——我的态度就是，说矩阵重启烂没问题，但要骂不如分析分析它为什么被挨骂这么彻底……不过，确实是制作各个层面的偷懒，这个归因不算怪罪谁。）

不过，并不是说这部电影没有缺点！

其实，缺点在第二部和第三部中就已经呈现出来了。第四部叙事节奏继续混乱着，但每一部分风格不再那么强烈——大概是缺乏了电子音乐的以及袁隆平武指的两重整体性，让这部电影平庸了下去。

配乐上，似乎想用钢琴不和谐音来反衬，以此来代替正面引领的电子音乐节奏与鼓点，可惜没能形成气候。

武指这方面，其实本应该放弃的，男女主都四五十岁了，不该再在这上面露怯，可惜这部里面似乎赶鸭子上架了——谁想要看老态的打斗场面呢？应该去寻求新的动作展现的。

与动作搭配最多的当然是摄影，摄影不再具有“平稳”的特色——前作动作戏份多而不惹人生厌的一点在于平静克制的摄像，刚柔并济，从而让整个影片仍然保持住了姿态，新作显然是受到新世纪动作大片的影响了，一昧追求“震惊”，以手持晃动居多，实属火上浇油。

这些最细节的地方，反而是最能够影响电影呈现的。

其次，选角以及角色塑造方面。也许007也能够提供一些借鉴。

Q博士的换人是极为成功的，是典型的“时代的选择”。总是发明稀奇玩意的智慧老人变成了具有阴性细腻气质的猫奴上班族本卫肖，这是最符合现代生活与现代审美的了，智多星早就该转型科技宅男了。

而这里的Smith和墨菲斯，似乎并不能令人满意。很简单，风格不够突出，足够生活却不够达到审美极致。

一个穿梭于程序之间的病毒同时也是Neo的另一面，如果不是严肃变态的雨果维文，也不该是没有特点只带着他变态影子的小乔；

一个以信仰支撑生命忠诚而正经的舰长，其现代模样是足够解构了，可很显然，让这个角色失去了所有存在的意义，沦为了可以随时被乌贼干掉的炮灰。

缺点太多，各平台影评已经非常详尽了，就不在此赘述~

原文来自：Zhei啥茶话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