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客帝国：矩阵重启

借尸续魂·谁慕偶的死多睿

——看《黑客帝国4》

思扯=空语因明

跨世纪的《黑客帝国》三部曲，是电影文化上的标志产品。差不多廿年后，《黑客帝国4》（矩阵重启）出来了，成了失败的作品，口碑和票房都比较差。有意思的是，《黑客帝国4》可能已经预见到了自己的失败，就像复制者预见到了自己的死亡，剧情里就在吐槽自己。它应该失败。

原本的《黑客帝国》三部曲因为什么成为标志作品呢？夸张的动作和做作的场面；子弹时间，红药丸和蓝药丸之间的虚假选择；对社会政经结构的隐喻和反抗；“现实界的大荒漠”；西方自由主题和东方神秘传统的结合……这些是常见的话题。不太常见的，或许是其中表现的死亡冲动。

类似的“死亡冲动”成了《黑客帝国4》的焦点。或许，它的无聊和老套，它的似曾相似，它的借尸还魂，反而强化了它的“死亡意识”。砖块水泥还是像豆腐渣一样容易碎，特工的枪法还是那么差劲。做作更加别扭，红蓝药丸之间的选择变得更虚假了，同样，“自由选择只是另一种奴役”。《黑客帝国4》对观众说：无聊死你就对了；要是你没感觉？那说明还缺少领悟。

1= 救世与死亡意识

《黑客帝国》三部曲作为完结的故事，已经死了。如今，一个“死掉的故事”，被要求复活，被要求重启。你要拍《黑客帝国4》。你不是在故事里讽刺或反抗资本的控制吗？现在“资本”要求你把尼奥复活，把“黑客帝国”复活，随你怎么讽刺，反而让“资本”更加强大。

“资本”对你们说：杀不死我的，让我更强大！

这就像旧《黑客帝国》里台词说的，机器设计的母体想要延续，就要给成员一个进行反抗的目标，让他们有的忙，才会让他们不至于绝望。那就是生存。一个完美的世界就是一个死气沉沉的世界，会让人觉得“不现实”，过分虚假。

尼奥——救世主，就像驴面前挂着的胡萝卜，给人以最强的希望，同时也对人做最强的控制。洞穴里的人类自以为“救世主”会带领他们，进行成功的反抗，带领他们走出洞穴。但是，不，解放只是个谎言。设计者早已知道，“一个理性的救世者”或“一个理性的反抗者”，最终必将妥协。因为不接受谎言，就意味着灭亡。

维护谎言，还是灭亡，你选一个吧。

所谓“救世者”——反抗者的焦点领袖——只是个重启开关，用来让代码母体开始一个新的循环。反抗者终将被自己的领导“背叛”，反抗只是另一种服从。

从故事里看，生产机器（机器矩阵）在乎的只是你能不能给它发电，“服从”是一种发电方式，“反抗”也是一种发电方式（让电池更稳定）。到故事外看，娱乐公司（资本）在乎的只是你能不能给它带来更多的钱，“赞美资本”是一种挣钱方式，“讽刺资本”也是一种挣钱方式。

这一点，制作《黑客帝国》的华纳公司很清楚；毕竟在2019年，华纳影业就靠《小丑》挣了一大笔钱，还收获了荣誉。“小丑”是一个疯狂的反抗者，一个为反抗而反抗的人，吸引了相当多被压抑者的喜好和共鸣。很多人都想模仿“小丑”来表达自己的“不服从”。

资本公司说：好吧好吧，交钱就行，发泄完了继续给资本卖力吧。

故事和现实之间的对照，更让故事里的主旨，无论多么动人，也都成为伪善的东西。从拟像到仿真，资本换着花样去控制大众的欲望。

如今，《黑客帝国4》就像电影里的矩阵母体一样，复活了尼奥，重启了故事。但是这次要换成女性主角，女带男，更符合大众的反抗情绪，更适合挣钱。这种做法和《星球大战》的“新希望”是一个性质的。要是做得好，还可以像《星球大战》那样开发更多电视剧，更多流媒体内容，岂不更好。

“用爱发电”正是如此。《黑客帝国4》里是在“用爱发电”，戏外也试图如此。白说的“爱”不是真的爱，给钱才是真爱。用票房证明你们的“爱”。可惜，这次观众的“爱”大打折扣了。观众要是拿出“爱小丑”的那个劲头，电影公司该多高兴呀。

2=吸瘾力与故事欲之死

为何爱消失了呢？可能是因为它太“死气沉沉”了，太机械了。

《黑客帝国4》讲故事的方式，就像曾经崩溃掉的“母体世界”或虚拟世界矩阵那样。它与现实的对应方式，它与旧《黑客帝国》三部曲的对应关系，不断提醒观众在走向一个死掉的故事。它复制自身的方式，看起来就像病毒一样。

它的故事欲已死。一个慢悠悠的故事僵尸，走过来。

在《黑客帝国4》的片尾小段（叫彩蛋？）里，台词表示“电影死了”，“游戏死了”，“叙事死了”。对这三个“死了”的解读，似乎容易走向哗众取宠的地步。比如以为它们指的是广泛意义上的“电影死了”“叙事死了”。夸大其词。

它们指向的或许只能是作者自己的“故事欲”萎缩了，难以再组合拼凑出一个新鲜的故事。很多人在说“电影死了”的时候，其实都是在自我指涉，是在描述自己设想的那种方式，难以适应新环境了。“电影死了”，无非是这个作者的这类作品的魅力失效了。

《黑客帝国》，《木星上行》，《云图》，主题是相似的，都是杂糅了轮回的反控制主题。《云图》里的故事五可以是《黑客帝国》的简化版：让被奴役的人们具有幻想，使其在确信现实的同时认为他们还能有所追求。这种可追求的“自由”能使他们更安分地认可现实，这样的个人能够更好地被奴役。

从观众的统计性显著态度看，《黑客帝国4》和《木星上行》的遭遇是类似的，都不及格。《黑客帝国4》的桥段明显老套。增加的“自嘲”或“嘲讽观众”是一种故事欲上的试探，就像相声演员通过自嘲或嘲讽观众的方式来制造桥段。或许可以吸引不明所以的观众呢。“新观众”或许看不出那份僵硬，或许“旧观众”情怀深沉，也会和那份僵硬的反抗意识产生共鸣呢。

于是又增加了一层老套的反讽。在黑客帝国情节里，反秩序是另一种秩序；在《黑客帝国》电影旁，反资本是另一种资本；在续集里，“反电影”（虽然只是个口号）是另一种讲故事的方式。

这种做法在电影《鸟人》里已经用过了。在那个电影里，一个过气的超英电影演员，想要通过“严肃的演出”来吸引新老观众的注意；他用“文艺术语”来给自己增加专业感或“深度”；他为自己难以再吸引观众而“贬低观众”，讽刺观众；结果，“嘲讽观众”的桥段倒是引发了众多观众的兴趣；于是他又引来了观众的兴趣。

《黑客帝国》无论看起来多么叛逆，也始终是个商品，总是拿出来卖的。好的牌坊是一个难以抗拒的吸引。无法抗拒的吸引力，是无法回避的资本想要获得的。要回应“叙事之死”，那么应该明确：电影是什么？游戏是什么？它们是拟像与仿真，它们是消费品，是“瘾品”；它们带来快感。“艺术”？好吧，确实是个好牌坊，让人好想要呀。

“资本的艺术”正是要给大部分消费者（观众）以快感的满足。老三部黑客帝国的成功就在于满足了多方面需求。有些人满足于有趣的画面，比如子弹时间；有些人满足于模因（meme,又叫“梗”或哏），比如红药丸蓝药丸；有些人满足于“愤世嫉俗”。

“电影乏味”，“游戏单调”，如今，短视频成为新的“瘾品”。你们不是喜欢标榜“自由”吗？电影并不“自由”。短视频才是“自由”的媒介，平等的媒介，大部分人都可以参与。它们不像电影和游戏，必需大量资本投入。有猫的短视频，就能让人上瘾。自由世界就这样实现了！

他们说，短视频只是信手涂鸦，怎么能和“电影艺术”相比呢？

啊，又是“艺术”，又讲“格调”。多么有“品味”呀！

正如《云图》里写道的，“作曲家只不过是洞穴壁画的涂鸦者，创作音乐是由于冬季永无休止，如果不这样做，狼群和风暴就会很快扑向他。”编造故事，或许也是如此。

无论媚俗，还是陈词滥调；无论自我感动，还是催眠大众。人们总还要继续虚构下去，美化洞穴。故事欲就像病毒，还会有新的宿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