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博士 第十四季

爱歌舞剧又爱低幼动画的我，圣诞特辑看得很快乐，所以也很期待地等五月到来。可是刚刚前两集只能算差强人意——令人欣慰的是目前来看，后面回升了。

先说对前两集的评价：跟圣诞特辑类似，舒提活力四射，Ruby似乎也是一样的欢脱，但是目前这两个故事，实在有点缺少内容支撑和打动人的地方了。我个人觉得，原因之一可能在于玩具匠这类BOSS偶尔出现一次还好，因为够新奇够疯癫，可是太多，就太容易让人审美疲劳了。因为他们缺少人类的情感或者说人性不足吧，就少了跟Doctor之间的深度互动甚至是拉扯，于是也就只剩下一味地破坏和疯狂。太单线条，就会失去丰富性，也就难以触动人心了。

原因之二可能在于主要人物的塑造，也出现了同样的类似问题。以前的DW世界里，似乎一直保有着某些微妙的平衡，比如著名的几十年常驻派BOSS们，赛博人、胡椒罐、法师等等，大多跟Doctor或/和人类存在比较深的渊源，也会多一些复杂的人性探索，比如人类如果没有了情感，一味地工具理性会怎么样——赛博人；人类如果只想着强大、征服和毁灭异己，会怎么样——胡椒罐；而法师这还用说嘛，他就是博士的邪恶双生啊。在展现这些的同时，同伴和单集主角往往也都会贡献精彩故事。比如，Rose和胡椒罐，Rose一家和赛博人等等。而且这类故事在有趣的同时，往往也会比较深挖Doctor及同伴的情感等等。

而像天使这类也算时不时跳出来的常驻BOSS，跟Doctor或人类没有太深纠葛，似乎也无人性的情况下，故事的叙述重点就会倾斜性转移到同伴或者某个单集主角的人物塑造或情感揭露上去，因此剧情除了探索BOSS之外，一般还重点突出人物情感互动或展现个别人物弧光，也就是在Doctor、同伴或遇到的单集主要人物或他们之间的关系里，每一集可能都倾向于选择一个相关议题来重点进行表达，其他的则相对一笔带过。这样就重点突出，详略得当了。比如Blink、再比如Amy的天使遭遇等等。

另外，DW世界里，还有很多偶遇BOSS，其中一大类是为生存而作恶的宇宙生物或宇宙现象。如果面对的是宇宙生物，一般Doctor都会尽量去想办法跟反派一起找其他生存机会。如果找不到，就会转向驱逐BOSS以尽量避免人类被无辜加害的结果。因为他们也是为谋求生存而已，所以但凡能够通过谈判达成妥协的，都会想办法和平共处。而即使不能达成协议，Doctor也不会轻易下杀手，更不会轻易就要赶尽杀绝。这类故事是最能表现Doctor的非人类中心主义的生命观的类型，它展现的是对所有生命的同等尊重，特别要突破的则是狭隘的群体主义，比如人类中心视角的认知习惯。这类隐喻也几乎是明喻了，它的现实指向就不用再多说了。当然，这类偶遇BOSS故事集里也诞生了无数经典的例子，比如经典的大眼怪和脂肪娃娃（这是我自己给他们起的名字，因为太好玩了）等等。

而宇宙现象这类BOSS里，最典型的可能就要数“裂缝”或者05年第一季里的时间怪物了。这类BOSS表现出的最显著特点就是，它们是完全去生命化的客观规律，是人类不得不尊重和遵守的客观原则的表现。而一旦客观规律被打破，人类也就不得不承担相应的后果，这里没有太多可讨价还价的余地。这里的隐喻也非常明显，人与自然的相处就是一样的道理嘛。所以，Doctor要解决这类问题往往也会更难。

总之概括一句话，就是人物塑造在故事里完成，人物情感在故事里深化，而故事本身又有趣又常常带有值得深入体味的韵味和余味。而这三个部分在今年目前放出来的两集里，做得似乎都不够好。所以这也就指向了DW变得不够好看的另一个原因，这可能在于剧情跟价值观取向的融合不够。

从个人角度来说，我完全不讨厌政治正确，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很多人对于其他与自己有差别的人，能够给予的基本尊重和理解，还是非常稀缺的。平等和自由，对于很多人来说，也依然还是无法拥有的奢侈品。所以，多一点像上面提到的隐喻式美好呈现，有什么不好呢？何况这可是我们的老儿童剧DW啊，包容和非人类中心主义的人文精神，一向就是它的内核啊，在还没有政治正确这种词语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了，不是吗？So，why not？或许，有一天，真正的普世价值不再会当做zzzq来看待的时候，我们才有资格讨论一部剧里的价值输出太多了吧。

因此，问题不在于借着故事输出价值观，故事当然总是会或多或少地输出某些价值观的，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差别在于输出价值观的方式，能不能让人感觉到自然流畅，或者也可以说情节安排能不能让价值观输出得符合大多数人类共有的基本情感体验过程，并引起人们自愿的深思。

这两集给我的感觉是，太像小时候看的那种特别简单的寓言了，里面充斥着各种“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对于成年人来说，这就太像填鸭了，OK，我能知道你想表达一个很好的道理，可是这个故事没有充分地让人从情感层面感知到它，你只是把它塞在故事里，耳提面命地讲出来给人听，就很没意思嘛。而且可能也会导致很多人产生比较反感的情绪。因为这种被填鸭的感觉，对于长期受到某种灌输方式毒害的人们来说，太熟悉了，也太无力反抗了呀。那我不能反抗那种经历，我还不能反抗你一个电视剧吗，是吧？所以，我认为很多人跟风讨厌政治正确，其实可能也不是真的讨厌政治正确，毕竟谁不想被尊重，谁不想跟他人能够以平等的人格来共存于世呢？或许他们只是讨厌被填鸭性灌输某些东西，却又难以表达，且无力反抗的状态，然后就被反政治正确的风潮带歪了，误以为自己讨厌政治正确吧？

而且它跟低幼儿童向故事，其实也不一样。我喜欢看低幼儿童片，是因为不管表面上有多少幻想元素，好的儿童片里面演的实际上都是小孩子的日常，那些小小的烦恼、小小的成长，是小孩子也包括我这样的部分成年人能感觉到的温度，所以它淳朴而有趣。但这两集的故事背后要讨论的问题，实际上都是比较大的社会议题。它们当然值得深入讨论，可是硬塞进低幼向儿童剧里用浅白得几乎牺牲剧情的方式来输出，就非但谈不上讨论，而且还有点让人的观影过程感觉不是太舒适了。

很多成年人，或者说不代表任何人，至少从我自己和身边人的反馈来看吧，我们喜欢的观影或者看书类情感体验是，你想表达的东西，要完全融化在故事里，我看了这个故事很触动，然后我自己会去体会和感受到那些所谓的“道理”。因为这种情况下，人的感知会更深入，情感体验也更充分，对所谓的道理的认知也会因加入自己的体验而跟作者想表达的不一定完全一样，但是对个体来说却会更深刻。可惜的是，现在这个乐趣在DW世界里，变少了。

其实我个人觉得，这类问题，在十三姨时代的剧本里，已经出现了。现在的瓶颈，似乎也是跟十三姨困境类似的问题。想想漫威这几年似乎也进入到了类似的情况里，除了洛基还说得过去（个人觉得第二季比第一季还是差了一点，女洛基沦为工具人了），几乎没有其他好看的故事产出了。所以，这到底是怎么了呢？

有时候，我忍不住会想，如果有一天，人类忽然不会讲故事了，这个世界会怎么样？人类会怎么样？这个主题倒是跟音乐消失这集有点类似了，我觉得也是非常好的可以展开故事的主题。可惜的是，这集的揭示还是太表面化了，不够动人。

总之，后面还是继续观望吧，毕竟还有六集呢吧，不能一下子做全部判断，也期望不会一直这样。DW保有它的核心，才是DW啊。

PS: 关于人物塑造再继续记录一下感慨（针对前四集）：小十五，我还是喜欢的，但目前展开的关于十五的性格塑造的剧情，说实话还不够多。所以，不好概括。只能说跟十四的互动和圣诞特辑里的展现，让人觉得十五应该是积极开朗乐观的，毕竟阴郁都留给十四去疗伤了嘛。不过从正片开始之后的情况来看，十五的性格还是外表活泼开朗，内里孤独沧桑的路线。可能是为了跟Ruby形成身世共鸣，对孤儿的几次台词性强调，稍显刻意了点。

另外，我并不觉得Doctor是无所不能的。九叔一出场，也要Rose帮忙救驾的。这也无损于Doctor的形象，反而让他更鲜活了。所以，Doctor有弱点，有解决不来的问题。我觉得这是OK的。但是从十三姨开始，Doctor身上就多了一种时不时蔓延开来的底层彷徨感（这不是演员演偏了，十三姨的演员在其他剧里演技也很棒，也可以非常笃定有力），到了十五又变成了一种时不时浮现的深刻绝望感，这种转变可能会比较容易让人接受无能吧。因为Doctor可能不是万能的，也不能解决所有问题；Doctor也可以是历尽沧桑，内心无比孤独和苍凉的；Doctor还可以偶尔表现出无助、无奈或失望；但是，以前，Doctor基本上是never give up的（这是指Doctor在精神状态层面的放弃，而不是他洞悉了战争的本质，让人类选择放弃的睿智）。哪怕有什么情况他不知道、不了解，在说不知道的时候，那个表情也一定是被新奇激起了兴奋的样子。那种倔强的偏执狂一般的生命力、自信感和举重若轻的从容与永不言弃的精神状态，对于部分胡粉来说，可能是一种Doctor的标志和感召吧。

所以，对照六十周年的三集与现在的24-01季，我个人有个很无奈的理解是，或许很多看似只是通俗性大众流行作品的东西，内里也在有意无意地不得不与时代共振。所以，六十周年三集，RTD或许是强打起精神，提起一口气，硬撑着让大提提作为十四的回归，如同回光返照一般，重现了一次旧时代的荣光——那是二十一世纪的第一个十年的世界荣光。

而十五的第一季，一切都回到了现实。这是从十三姨登场开始，就已经越来越昭然若揭的现实。这种现实每向前走一天，就在编剧和导演心中引发出更大的彷徨感，于是Doctor的笃定、从容、举重若轻和不放弃，都消失了大半。十三姨，几乎始终处于彷徨难解的精神状态里，苦闷着。而十五再说“我不知道”的时候，就真的是绝望了。那睁大的眼睛，落下的泪的特写，无不宣告着一种无能为力的深刻绝望，或许这就是那种彷徨持续了数年后的爆发性表达吧。

而Ruby的出现，又如同是Doctor的一个和弦，再次加重了那种彷徨和孤寂的底色，偏偏她和十五两个人表面上，还非要表现得极为欢脱，这就让人更感觉悲凉了。很多人说Ruby像Clara，但我认为那只是外表层面的。我觉得，Ruby的性格状态，实际上更像十三姨。甚至几乎可以说就是一个同伴版（目前来看，似乎Ruby很可能也不是人类）的十三姨。Clara是Master选定的Doctor同伴，她身上带着明显的旧日博士那种近乎偏执狂般的过度自信的特征。当然她没有Doctor那样的聪明智慧，但总体上那股精神状态是一致的。你可以不喜欢Clara，但是却不得不承认，她虽然外表娇小，但骨子里，实在是一个特别坚定又有力量的大女人。

所以，至少到目前为止，我实在看不出来Ruby像Clara。她甚至也完全不像Rose、Martha、Donna、Amy和Bill。因为她没有她们任何一个人的那种很基本的从人格深处散发出来的自信和笃定感。即使Rose看起来来自社会底层，Donna似乎更是个Loser，Amy的父母如同薛定谔的猫，生死是不定的......她们也都会有痛苦和困惑，可是她们的人格底层都是非常稳定的。而Martha和Bill则是同伴里相对比较精英的类型，Martha可以为Doctor赴汤蹈火，化身使徒，也可以承受生命之痛而断然拒绝Doctor的邀约，这是大多数人根本不可能做到的坚决。而Bill则是能够战胜赛博人程序控制的存在，这也是只有拥有超越大多数人的对生命的笃定才能做到的事情。总之，以往的同伴，基本上都是内核非常稳定的人。

但Ruby不是，Ruby没有的恰是那一份底层的稳定感。这与十三姨的彷徨是一致的。十三姨的彷徨是深入到很细微的表情、动作和整个身体状态里的。Ruby也如此。一开始看本季第一集的时候，觉得Ruby的状态有点奇怪，看起来好像很欢脱、很活跃、很开心，可是这种感觉又很漂浮。但到了后面，开始慢慢理解到，她其实底层就是彷徨的，是不确定的，那是一种漂泊地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在正在哪里、在做什么的状态。这有点像那种阳光型抑郁症的表现，里面越无助越晦暗，表面越快乐越阳光。所以，Ruby无论说话还是做事，给人的感觉，也都是不笃定的，总在或多或少地犹疑。哪怕她的行为似乎是坚定的，没有犹疑的，那种底层的彷徨感还是在的。

因此，Ruby跟Doctor的抱团取暖状态，初看也就同样有些奇怪的观感了。两个人自来熟一般的莫名其妙地亲昵，就像两个互相都知道彼此无家可归的小孩，拼命地去表现你还有我，我还有你，这是必须要抓住的一份希望，可也是一种难以回避的绝望。这种状态与Doctor跟以往的同伴之间的状态，也是很不同的。Doctor跟以往同伴的关系，会让人感觉更“实”，就是那种有稳定内核的两个独立的人之间的感觉。而Doctor和Ruby的关系，更像是一种亲密的表演，一种孤独的回响。

我对Ruby的演员没有太多了解，没看过她的其他片子。但是从Ruby的人物呈现这点出发，觉得导演起码在选角上，是选到了他们想要表现的那种特质的。而经过了第四集个人秀里直面最深的孤独和被全世界遗弃的困苦之后，Ruby是变得稍微稳定了一些的，所以，也期待Ruby后续会有更丰富的表现吧。

当然，也许，无论如何，从前那个Doctor或许在一段时间内，都不会再回来了。现在的Doctor是会彷徨和绝望的人。可能这也是我们不得不接受的现实了。而带着这样背景的故事会精彩吗？我不知道确定的答案。但可以肯定地说，要想好看，一定会更难。因为生活里，内核不够稳定的人已经够多了。人们在故事，尤其是DW这类偏儿童剧的幻想故事里追求的，一般来说，都是更为笃定的乐观精神——这样，才更能带给人面对不确定生活的确定感，从而令人舒适嘛。记得在生命中，那曾经最彷徨无助的时刻里，我也曾经在DW里寻求过安慰的。那时候的我，也会悄悄告诉自己，Doctor肯定有办法的，那我也能挺过去。然而，现在，一切都不同了。

写到这里，心里也蛮悲凉的。或许，在一个支离破碎的时代，在一个人们普遍陷入了彷徨和绝望的世界里，要延续Doctor笃定、自信、举重若轻的乐观精神，本身就很难吧。但无论如何，我想，他们还是在尽力讲好故事的，所以，即使Doctor也彷徨了，也没有那么乐观和笃定了，只要这些故事里还有成长，还有值得回味的余韵，还有尊重、理解和包容的美好，它们都还是会继续陪伴我的。就像接受自己曾经的彷徨和无助一样，我也会慢慢学着去接受那曾经看似无比强大的Doctor，也有他的深刻的不确定和绝望。而如果这样的Doctor依旧是在坚持他的信念，依旧是在勇敢地闯荡的。这也很好，不是吗？这就是生活，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