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战2

《寒战2》目前的网络评分集中在四星、三星（五星为满分），这个分数其实略低于影片应得的分数，一是因为当年艳惊四座的《寒战》珠玉在前，拉高了观众对《寒战2》的期待值；二是因为《寒战2》正处在从警匪片切换到政治影片的类型过渡中，这种四脚蝌蚪的样态既增加了编导者的把控难度，也增加了观众对影片的评判难度。必须有、相信也一定会有的《寒战3》出的时候，才能对《寒战2》真正盖棺定论。

局：从小玩到大

对《寒战2》的批评跟对梁乐民、陆剑青2015年的前作《赤道》类似——坑挖得太多，局布得太大，却因力有不逮，空门大露。但《寒战2》与《赤道》相比还是有进步的，《赤道》最后，只能靠张学友声色俱厉地虚张声势殿后，无心恋战的编导者慌张遁走，将所有的坑全都留给下一集的自己。《寒战2》破绽处总算都拿薄薄的纸糊上了，虽然有些情节着实牵强一捅就破，比如警方第三代通讯系统被廉政公署查到是由蔡SIR的私人公司包办，这样关键性的信息居然是靠一句台词“XX科的同事说”即获得，简直小儿科的匪夷所思，但从单片的形态来看，《寒战2》较之《赤道》更为完整而圆满。

与局越做越大相伴生的常是人物越来越小越弱，《寒战2》的人物刻划不如上集也是被诟病的焦点，这确乎是很难两全的问题，格局越大所涉人物、事件越多，分配到各个人物的时间必然压缩，但窃以为《寒战2》人物的问题不在于变小了，而在于不够小。也许是囿于明星考虑，《寒战2》中梁家辉、郭富城的戏份过多，挤压了其他人物的空间，导致很多事件所涉关键人物都只限于出人名露一脸。《寒战》是梁、郭双人对峙，但这集局明显做大了，梁、郭虽然还在前台，但其身后都有一股神秘力量暗流涌动，是一群人在为所在集团的利益争斗，郭富城已经被质询时为什么还能自如调动人员继续调查，意图谋取特首之位的高官为什么只一味观望而眼见计划功败垂成，影片将戏份过多地集中在梁、郭身上，就如同镜头已经从特写拉到了全景，但是光线还只打在梁、郭身上，其他都处于暗黑之中，这个全景、这个大局便虚有其名却无其实。

即使《赤道》、《寒战2》存在明显的瑕疵，相信梁乐民、陆剑青二导绝不会放弃这条挖多坑设大局的荆棘路。香港电影素来于小局中见长，在一个精巧的小格局中精工细作，如果梁、陆二导将故事仍局限在警署范围内，讲述警察、匪徒之间的故事，而不是上升到立法院、律政司、三司十三局、特首这个层面，影片完成度一定比现在精准纯熟，不会有这么多显见的错漏，有着几十年历史积淀的香港警匪片是香港影人最熟悉最深耕的自留地，但梁、陆二导宁愿涉险也要游出安全水域，志在为香港电影、香港警匪片探出一条新路。全球共此凉热的今天，香港导演尤其是香港年轻一代商业片导演，确实应不偏安一乡，而着眼大局。至于现在力有不逮，怕生永远都生，操练数次便能成熟，《寒战2》已经好过《赤道》，放眼韩国影坛，与梁、陆同龄的70后导演操作的项目已多为《暗杀》、《黄海》此类历史深厚、牵涉驳杂的大格局商业片，终究此类影片才是锤炼、体现一个国家、地区电影工业水平的集大成者。

类型：从一玩到二

在《寒战》取得票房、奖项双赢之后，《寒战2》居然没有安然守成，而是挑战了一个高难动作：尝试从警匪片切换到政治影片，或者说尝试完成警匪片与政治影片的融合。仅从这个意义上说，《寒战2》就比许多系列电影依葫芦画瓢的续作更值得尊敬。《寒战2》虽然延续了前作的人物与故事，但其内核是全新的，要公允地考核《寒战2》，不仅要看到它较之前作没完成哪些，还需看到它较之前作新尝试了哪些。

政治影片是块硬骨头，影史百年优秀的政治影片很容易就数完了，而且很多都是抛却商业考量的艺术影片，《寒战2》的投资注定它不可能义无反顾地玩成一部艺术片，而是在考量商业收益的前提下，尽可能地企及编导者的艺术追求。所以，从一开始《寒战2》的榜样就不是科斯塔－加夫拉斯或戈达尔式的纯正政治电影，而只能是好莱坞式的商业电影政治化，如《总统班底》、《摇尾狗》、《刺杀JFK》，包括更早的《史密斯先生到华盛顿》等。（周润发的角色毫不隐讳地肖似《史密斯先生到华盛顿》中的大法官。）

政治，是一种高明的游戏，凝聚着人类最文明的思想与制度，同时亦永远无法改变其党同伐异的残酷本质，政治影片最有趣也最考功夫的点，便在于如何同时体现政治的文明样态与残酷实质。在文明规则中野蛮厮杀，是政治影片必备的独特景观，《寒战2》中的政治呈现稚嫩而轻浅，对于影片走向至关重要的两大游戏规则，影片中都没有详细交代而一语带过，律政司司长黎永廉怎么通过布局三司十三局赢得特首的位置，周润发所在的立法院如何能左右两方力量的较量，都需要从制度上、规则上、步骤上给予观众明示，观众才能看明白这一场战役三方兵力部署与作战过程。黎永廉游说周润发扮演的简律师一段，台词直白生硬得犹如街坊对话，完全不符合两位浸淫政治多年的头面人物的身份定位。至于面对还未完全站队的李SIR，未来特首的十三局主管人选居然齐聚一室统一亮相，简直完全跳脱了政治影片所必须的老谋深算、深不可测，沦为香港影片最谙熟的黑社会拜把子堂会了。作为香港电影的一片新水域，《寒战3》还需要增设一些政治顾问，来校正影片对政治高层人物的呈现与描绘。相形之下，高层政治对底层人物生存空间的挤压，梁、陆二导把握得就精准动人得多，李SIR被逼亲手结果昔日同僚一段，写尽小人物在大事件里的无力与悲凉。

无论是警匪片还是政治片，《寒战2》在第二幕末最低点的处理都显力道不够，郭富城扮演的刘SIR被压得不够狠，输得不够惨，低点处理得不够低，这也导致了最后第三幕的反转反弹不够有力，整部电影的戏剧结构发生偏差。本该胜券在握的李SIR一直丢盔卸甲到最后全盘皆输，本该被压制的刘SIR一路高歌猛进，毫发无伤地赢得胜利，再辅以梁家辉碾压式的精彩表演，代表正义与法治的刘SIR，赢得了胜利却输掉了观众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