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娣

莫娣【油画】by H.

莫娣说：“浮生一切都已被框成一幅画，就在那里。”人需要借着那样的、莫娣般的观看，从“这扇窗”看到一个个鲜活的人，看见我和你。

电影中女主角的原型是加拿大的民间艺术家莫娣·刘易斯，她患有先天性关节炎，从小被视为累赘，有过一个孩子，被兄长悄悄卖掉，却被告知所生的是一个天生畸形的孩子死掉了。被抛弃在姨妈家的莫娣渴望着一种正常人的生活，那种最最平凡的生活。

男主角埃弗里特·刘易斯是一位孤儿，职业是渔夫，从来不懂、也不愿表达自己的内心，鲁莽却渴望有一个人能照顾他的生活、可以来爱他。

*

两个人走到生命中途，像是走进一座迷雾森林。两人初见在便利店，埃弗里特想要招聘一名女佣人，这大概是他能想到的、唯一可以让人走进自己生活的方式。莫娣看着这个粗暴的男人，那一瞬间，她想走进这个男人的世界，为何，不得而知，或许她看见了一个旁人看不见的他，或许察觉到了这个男人内心的渴望——渴望一种亲密——于是莫娣偷偷将墙上的招聘广告拿下，这意味着除她以外不会再有人去应聘。

可荒芜太久的生命，像是在黑暗中待得太久，即便再渴望阳光，也会被期盼中的阳光弄得睁不开眼。借着几个电影片段，观众得以看见埃弗里特的“怪异”，他一面渴望有一个了解自己的人成为这个家的女主人，一面又不愿被曝露，会为着有人爱自己而发火，像是一个病人。

上门应聘后，埃弗里特反复犹豫后同意试用莫娣。莫娣喜悦万分、逃离般地离开了姨妈家，对这个新家的每一个物品、角落都满怀憧憬。而埃弗里特只是幻想了一种美妙的感觉，其实他连自己真的需要什么都不知道，因此当埃弗里特回到家看见这个女人并未为这个家带给自己所期盼的感觉，晚餐又是自己最不爱吃的胡萝卜，而莫娣正看一个物件入迷，埃弗里特生气了，他咆哮着把莫娣赶出了自己的家。可是当莫娣带着被扔在地板上的行李离开后，埃佛里特却瘫坐在楼梯上，不是气愤，而是表现出一种巨大的失落，还有一丝不知向谁述说的委屈。

另一处埃佛里特因莫娣在朋友面前说了一些关于自己的好话而打了莫娣，莫娣捂着脸走进屋子，万分沮丧，此时莫娣看见角落的颜料罐，她打开颜料罐，缓缓用手指在墙上勾勒起一棵树。整部电影你会惊叹莫娣那样健壮的生命力，这是电影中反复出现的一种令人既诧异却惊喜的信息：靠着绘画——当然还有别的相似的事——生命是可以被疗愈的，莫娣的、埃弗里特的，这没有办法用字句说明原由，只能借由生命来体验。此时埃弗里特坐在屋外，表现出悔意和一丝恐惧，可他走到莫娣面前时却说：“你现在知道教训了吗？”莫娣哭着问埃弗里特：“你要我留下来吗，你要我留下来吗，因为我是会离开的！我来好几个月了，你却一次工钱都还没付，现在拿来。”埃佛里特不再说话了，按着莫娣所说的付了工钱，他并不希望莫娣离开。

一日莫娣如常做好饭，不同的是这次她靠着埃弗里特也坐到了桌边，像多年的夫妻那样说着一些寒暄的话，开始埃弗里特眼神里有些不知所措，他对这样的亲密不知所措，但他就那样看着莫娣，随之他埋下头吃起碗里的食物，掩饰着，他喜欢这样的日子，但或许他才知道自己渴望的就是这样的生活。

莫娣透过“那扇窗”观看、绘画，我想她看见了这个男人的一切，像观看这部电影的人，看见这个男人瘫坐在楼梯上的失落、看见这个男人在屋外的懊恼、看见这个男人内心深处真正渴望的那种亲密生活。绘画是一种恩典，使莫娣在心中得以长出森林，永远有一尾黑暗中也不熄灭的火焰，小小的却满了生命的力气，牵引着、修复着这个割裂的男人，把他引向一个健壮的、热腾腾的生活。埃弗里特和莫娣结婚的那个夜晚，莫娣的双脚垫在埃弗里特的皮鞋上，在暖黄的灯光里相互拥抱着、缓缓地舞动，埃佛里特说：“我到了明天还是会说相反的话。”莫娣说：“我知道……我们像两只落单的袜子。”

**

从影片后半可以看见被疗愈的埃弗里特渐渐成为支撑莫娣生命的泉水，像是莫娣读着报纸上对自己的报道，而埃佛里特却坐在墙角、拿着针线边缝着袜子边听着的场景已成日常。可随着莫娣的名气越来越大，埃弗里特变得敏感而怪异起来，因为他担心自己又被抛下。

终于一次激烈争吵后，莫娣离家住到朋友家中。几日后埃弗里特前来，他们坐在秋千上，带着怨气的两个人聊得并不愉快。突然莫娣指着天边的一朵云，对埃佛里特说：“你看那朵云像一个大屁股的女人，还秃了半边头，她正看着你呢，你看见了吗？” 埃弗里特笑了，接着庄重地、又有点伤感地说：“我没看见……但，我看见了你。” 莫娣问：“你看见我什么了？” 埃佛里特说：“我看见…我看见你是我的妻子，一直如此，我只是害怕你离开我。” 莫娣问：“我为什么要离开？” 埃佛里特说：“因为你可以找到比我更好的人。” 莫娣望向埃弗里特，说：“不，我不能，你给了我一切。” 日子就这样过去，直到一次莫娣摔倒，她的关节炎越来越严重，她感到自己渐渐要走向生命的尽头，她对埃佛里特说：“你应该多养几条狗。”埃佛里特说：“我不要狗了。”莫娣说：“可你喜欢狗啊。”埃佛里特说：“可我已经有你了。”

正如莫娣所讲，不只是埃佛里特，她也是只落单的袜子，有什么比两只落单的袜子找到彼此更美好的事呢？影片的结尾埃佛里特悲伤地对着在病床上的妻子，说：“我以前怎么竟然会觉得你不完美？”莫娣看着他，缓缓地，说：“我是被爱的，埃弗里特，你…爱…我。”之后，埃弗偎依在妻子怀中，亲吻着被病魔带走的妻子。从医院回到剩下他一个人的家里，他在莫娣的物品里发现了那张多年前的招聘广告，随即，他抬起头环顾着这个空落落的家，关上门，缓缓地坐在房间的椅子上。

***

人在内心渴望某种向上的生活，却又像是被另一种向下的生活捆绑，让人致病。就像埃弗里特一样，一面在心里渴望一个能陪自己吃饭的人，一面却在口中说着：在这个家自己第一，狗第二，鸡第三，然后才是这个自己真心渴望的人。《莫娣》让我看见被遮盖的东西，让我思考在这个复杂、浮躁的世代，被欲望充满的、残缺的人，如何回到那个可以靠着一杯热茶、靠着一个拥抱就可以真实地面对荒芜，如何让那束光照进来，让生命充满生机。透过“那扇窗”，人们得以看见这样的两个人——可以真实亲吻、拥抱的两个人，看见一种奇妙的恩典——一种凭借，像是莫娣的绘画——使得本已枯寂的生命得以绽放，并且是绽放出这个世间最妙的、绚丽的神迹。

生命奇妙，当你渴望一个人来照顾你，祂却让你遇到一个需要你来照顾的人。那个本真的生命像是更了解我们似的，因着这样的事，被视为残缺的莫娣成为更健全的那一个，本来渴望被照顾的埃佛里特成为照顾莫娣生活的那一个，但因此，两人却都被那个更大的、隐藏的看顾、疗愈。

🌸愿我们看见美好🌱

《舞》by H. 【油画】

（文章先发于个人公众号：涉江採芙蓉）🌸(｡♥‿♥｡)喜欢可以多多关注(✪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