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主之作

奇妙的体验。

前两天刚换了副眼镜。此前那一副已经戴了四年，镜片已经变得模糊。戴上新眼镜的那一瞬间，我感到极度的清晰和极度的怪异。我怀疑我从未有过如此清晰的视域（因为自我懂事起我已戴上了眼镜，但这并不是真正的原因），我不记得自己上一次如此清晰地视物是什么时候了。在那一刻，我惊奇地叫出声，但心里犹疑着——我此刻的清晰和之前相对的模糊哪个才是真实呢？如果视力不同，所见的就不同，那么哪个才是真实的世界呢？

左眼远视，右眼近视。一个拉近，一个拉远，要怎样才能让两只眼睛看到同样的东西？之前的眼镜为了协调左右眼的差异，降低了右眼的精确度，虽然无法看到更远的事物，至少双眼协调一致。新的眼镜，右眼比左眼清晰许多，以至于戴上的那一刻，我有一瞬的晕眩，世界在如此相近的两只眼里相去甚远。我想这并不是所有人都有的体验。两个眼睛都能视物，但看到的是不一样的物，正是这一体验加深了我的疑虑。

无主之作，作品无主，的确如此。创作是无意识的产物（或者说是潜意识的），文学艺术均如此。当我有些想法想要付诸于纸时，文字一出现在纸上，其后的发展已不再由我控制，我的手是文字的工具，它借我生长。文章写成，往往与我心之所想大相径庭。我想始于东落于西，然而最终却可能是落于北落于南，甚至它根本不落下。作家不能控制作品，读者也不能。正如我带上不同的眼镜看到不同的世界一样，读者也不过戴着他自己的眼镜在看作品，厚薄不同，精度不同，看到的也不同。

电影里他说了两次数字的意义，其实也是文学艺术的意义。文字本无意义，它的组合也无意义，是人将它赋予意义。作品是没有作者的，哪怕是作品本身也不是它的主人，我们会从中看到属于我们的真实，这一真实未必是他人的真实，但我们必须相信，也必须坚持。

从作品观照自身，作品是我看世界的另一幅眼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