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主之作

如果知道这部电影是关于现代艺术的传记类电影，而且时长达3个小时，我可能没有勇气会看这部电影。因为我自知没有什么艺术细胞，也特别不懂欣赏现代艺术，所以如果一开始就知道这部电影的题材，我可能会选择知难而退。

知难而退并不是因为我不好学。就在刚才因为电影中提及了《台阶上的裸女》是不是在向杜尚致敬，我特意去看了一下杜尚的《下楼梯的裸女》这幅画。看了画作，看了解析，却依然保持了似懂非懂。这就是我为什么对于现代艺术望而却步的原因。作为理科生，我觉得自己更加喜欢非此即彼、明确准确的东西。即便作为兴趣爱好比较广泛的理科生，也对一些艺术挺感兴趣的，但我的艺术修养似乎只能停留在具象上。最多只能到达利的《内战的预兆》这种程度的画作，我还可以感受画作之中传达出来的那种压力、力量和丰富的情绪，但再往前一步看毕加索那种立体派的画作我就不懂了，艺术修养不够了。以前我还颇有点愤愤不平，但现在想明白了：很简单，字都不认识的人怎么让人家懂诗？就认识几个白字，怎么理会落霞与孤鹜齐飞的意境？光认识字，懂字面的意思，又怎么理解引经据典所要表达的含义？没有基础的艺术修养和艺术感受力，怎么认识那些表达含蓄的现代艺术所要传达的东西？

不过，在我看来一些所谓的现代艺术专家尽管解释地振振有词，却也不见得是对的。即便是作者口口声声所申明的自己的作品所要表达的内容，也难免是他自己自以为是的一厢情愿，是表错情的东西，又或者是自己牵强附会，又或者是故作深沉无病呻吟。记得以前和一位领导秘书聊天，大家争相夸奖二号首长文笔了得，领导讲话有深度、有创新又不沉闷。而人家谦虚地很有艺术：哪里是我们写的有什么水平？不过都是领导的意思。只不过是刚好我们写出来了，领导一看，诶，正是他老人家想的。所以，我想难免也有凑巧出现在艺术评论家心中的话语，刚刚好是作者想表达的东西的情况。如同小时候在语文课学习鲁迅先生的文章时一直缭绕在我心头的那个疑惑：他写的时候真是想那么多吗？如果真的想那么多，他如果没说清楚我们真的就能猜明白吗？他没说，我们这样猜对嘛？猜错了怎么办？后来我明白了，抛开语文教育不讲（不然可离题太远了），我们猜没有猜对，这是不是作者的意思也不要紧，要紧的是这作品让中我们自身的感受是什么。

我看一篇影评，说“无主之作”，Kurt在接受采访时，故意淡化自己和画中人物的关系，是为了说明自己没有要表达的意思，他只是想呈现一种现实，或者是说现实在他心中的样子。但我觉得这并不是代表Kurt没有什么要表达的。一个人不可能对一个事物没有任何看法，因为没有任何看法本身就是一种看法。一幅作品也不可能没有任何的思想，因为他本身就是作者思想的投射。而淡化作者和作品的关系，也不过是作者想观众从作品本身去追寻自己的想法，或者是肤质从作品出发感受自己从作品上获得的感受，而不是被作者和作品的关系先入为主地影响。例如其中而那张《台阶上的裸女》，明明对于Kurt来说意义非凡，自己的缪斯，自己的孩子，期盼而不可得的幸福，本以为无法弥补的遗憾却意外实现的欣喜和感激，明明不是他口中的anyone，但那并不是欺骗观众，而是希望把更多的话语权交给自己的作品，让其中的色彩传达光、传达思想，让观众没有杂念地接受他要传达出来的美好圣洁。公平地讲，一幅艺术作品，所能引发人的感受越是强烈，越是能引发多的人有强烈的感受，越是能普遍的引起别人的强烈的感受，那就是一幅好的作品。以前大家的感受普遍比较统一，喜欢美好，或起码是表达清楚的。但是慢慢的，不论是感受者，还是表述者，都不再满足于那种平庸的表达。有朝一日，有人“创造性”地发明了可以突破传统界限的现代艺术，让大家茅塞顿开，然后很多的追随者或自诩创新者，开始努力进行“头脑风暴”。结果是就像片中Kurt参加的那个艺术展、他的那些同学和他自己早期的创作，就是为了标新立异博人眼球。那些割画布的，那些土豆，那些钉子。例如那个在画布背后贴上颜料袋的作品，让人印象深刻，但却成了教授口中“没有表现真真的自己”的空洞作品。直到Kurt画出那些模糊的照片，记录了真实的和谐，引发了大家的共鸣。“我随口念出来的6个数字，可能很傻，但如果成了彩票中奖号码，那么这6个数字也就有了意义，甚至有了美感”。这些被画作再次表达的普通照片也就是那些成了中奖号码的普通数字，他们的背景是另一个故事，而变成艺术品展现在观众面前则是另一个故事。背景故事和艺术故事，是对立冲击，是和谐一体，或是互不相干都不要紧，而两者之间建立的这种联系和建立联系的过程，才是画家要表达的。

“我，我，我……”“这样的画作能给劳动者带来什么？”看着这位东德的绘画教授，所传达的思想，其实我很熟悉。因为我也这样想过——“玩游戏有什么用？能促进社会发展嘛？”“比特币？区块链的虚拟货币有什么用，能真正创造价值吗？”“金融有什么用？只有实业才能创造物质财富！”“成天背这些古诗有什么用？现在网上马上一查都可以的。”“读书好有什么用？一定比成绩差的孩子赚钱多吗？”那位东德教授的话，大概按顺序可以排在倒数第二句。这些话大都已经被如今的主流所否定，不过尽管如此，我也不愿意咬定这位东德教授的话就是错的。先不论这句话本身有争论的空间，因为艺术的价值在不同的文化体系和评判维度来讲，本身就是不同的，或者说是天渊之别的。更辩证地讲，世间也就没有那么绝对的是非对错，没有那么绝对的善恶美丑。何况，我觉得这部电影本身表达的也不是这种意识形态的冲突，也不是表达二战之中纳粹德国所犯的种种罪行。所以纳粹医生没有收到彻底清算也不要太较真。我想导演所要表达的，只是关于现代艺术，关于Kurt为形象代表的现代艺术艺术家成长和长成的经历与背景。

当然，这些东西，也不过是我看这部电影后，个人对影片，对现代艺术的一些思考。不一定就是电影作者要表达的，对现代艺术的解读也不一定对。不过，很欣喜的是我尽管还是觉得自己对现代艺术一窍不通，但起码我在思考的过程中好像受到了启迪，想到了自己如何去感受现代艺术的方法，而对现代艺术也有了一些感受，例如杜尚的那个小便斗，我觉得就是表现了现代艺术的开端这一个意向，就已经足够使它成为艺术品。而关于现代艺术，或者就是通过更抽象的表达形式把思考留给了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