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国人跟随欧洲人之路的尝试中,最有趣的作品之一(虽然有不少问题)是罗伯特·阿尔特曼(Robert Altman)的修正主义制作(revisionist production)《漫长的告别》(The Long Goodbye,1973),以反传统的选角和一定数量的嘲弄戏仿重述钱德勒式的侦探电影,并自始至终开着关于好莱坞的布莱希特式玩笑。这部电影潜在的理念颇吸引人:故意让埃利奥特·古尔德(Elliot Gould)扮演并不适合他的菲利浦·马洛,把场景更新至迷幻疯狂的当代洛杉矶,从而让私家侦探变成一个可笑的不合时宜者(阿尔特曼称马洛为“瑞普·范马洛[Rip Van Marlowe]”,电影中一个警察评论道,“‘马洛’后面带个‘e',听起来像个娘们的名字”)。这种历史的错位感在风格上更为强烈,阿尔特曼在本片中运用了潘纳维申、变焦镜头(zoom lenses)、即兴对白、非常规的录音和混音以及维尔莫什·日格蒙德(Vilmos Zsigmond)的摄影——光相当柔和、色彩轻淡,他是通过“闪”胶片("flashed" the film stock)以降低对比。在很多层面上,本片都反转了那些和钱德勒与经典黑色电影联系在一起的涵义:没有了妙语连珠的对白和幽默讽刺的画外叙述,取而代之的是不善言辞的人物和成天自言自语、咕咕浓浓的私家侦探;没有了精心取影角度倾斜的构图,取而代之的是一系列散漫到几近随心所欲的横摇和变焦镜头,持续地使画面变得扁平,没有了罗曼蒂克的音乐,取而代之的是一首1940年代风格的主题曲(由约翰·威廉斯作曲),片中对它的重新编排可谓不计其数——包括分别由门钟、锡塔尔琴和墨西哥流浪乐队演奏的不同版本。
这些问题在最后几场戏中尤其明显,阿尔特曼运用了和《陆军野战医院》结尾处足球赛相似的幼稚小把戏。马洛发现他的朋友特里·伦诺克斯(Terry Lennox)杀了人。伦诺克斯说:“见鬼吧,谁会在意。”马洛回答道:“我在意。”接下来的事情和马洛这个人物的性格彻底不符,他一枪把伦诺克斯击毙在湖中。马洛转过身,走在树木夹道的长长马路上,遇到艾琳·韦德(Eileen Wade),她正开着吉普车从反方向朝他驶过来。这个画面是对《第三人》的明显指涉,但是声轨上却不是罗曼蒂克的音乐,而是《万岁好莱坞》(“Hooray for Hollywood”)。从这个镜头和其他几个关节点,都很难确定阿尔特曼想讽刺的具体是什么。他的电影到底是对洛杉矶黑帮分子和嬉皮士的钱德勒式攻击,还是对钱德勒小说的奇特夸张的攻击?当时的观众不清楚该怎样理解这部电影,而最初的广告战也于事无补,因为它让观众期待一部经典惊悚片。当电影在洛杉矶和其他城市的商业表现不尽如人意时,联艺把它从流通渠道中收回,设计了新的预告片和海报,突出它戏仿的方面。在这些暗示的包围之下,电影于八个月后在纽约重新上映,这次它受到好评,但票房仍然低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