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中刀

最早为波兰斯基赢得荣誉的电影是他在1962年拍的这部《水中刀》，虽然对大部分人来说，认识这位光从名字就知道与波兰有关的电影大师，是从《苔丝》和去年那部黄钟大吕般的《钢琴师》开始的。

《水中刀》讲述了一个简单的故事。电影开始，一对中产阶级夫妇开车出游。天下男人最让人讨厌的时刻，怕就是他们与妻子一起坐车而方向盘在妻子手里的时候。自负的丈夫一开始就喋喋不休。音乐掩盖了他的声音，我们只看到他的嘴在不停的动，从女人毫无表情的脸上，我们看不出她的情绪。

女人什么时候最可怕？有10年婚龄的男人会告诉你：她们不说话的时候。

男人抢班夺权后不久，街中出现了一个想搭便车的年轻人。男人一肚子的不乐意，端起方向盘就冲了过去，街中人却也不闪，差点就是起车祸。气汹汹的男人、胆怯的年轻人，有冲突都不大。年轻人好歹还是上了车。男人也不问人家去哪，径自就往自己的目的地开。这让我想起了总喜欢吃豆子的林彪——客人来了，他呼啦啦倒满一桌豆子：爱吃不吃。

在1962年，中国正遭受“自然”灾害的时候，同为社会主义国家的波兰竟然出现了拥有游艇的中产阶级。匪夷所思。面对要出海逍遥的夫妇，年轻人后悔不该同去。但这回是男人要他留下。有人说过，有钱，还必须显出有钱，才叫有钱。男人邀请年轻人上船的目的，大抵如此，用他自己的话说，这是“教育的旅程” ——年轻人不懂如何升帆，如何降帆，如何看指南针，如何打扫甲板，甚至不知道风往哪个方向吹，船是在开还是停了：他只是个19岁的穷学生。我的一个大学同学管这种状态叫“钱没有，除了自己身上那玩艺儿是硬的以外”。

年轻人喜欢玩自己随身带的刀，这是他的生活方式，就像鼓捣自己的船是男人的方式一样。他们不在一个频道上，操一样的语言，却无法交流。如果说有交流的话，那是因为男人是施与者，把持了话语权，屋檐下的年轻人只有听命，一旦有冲突的苗头，女人就是润滑剂。

一路尴尬前行。夜里，三人玩起了挑竹签的游戏。郁闷得像一群十天半个月都没找到食物的狮子。

年轻人一开始就说自己不会游泳。在又一次的争执中，男人把刀给扔水里了。年轻人不依，让捡起来。男人更不依。于是拳头说话。到底男人壮实许多，年轻人被击落到水中，挣扎些许后，不见了。夫妇二人有些慌神，开始大声呼喊，还同入水中搜救。其实，年轻人懂水性；他只是静静地盘旋在水中某处，不动声色地看着夫妇两人。捞半天没捞到人，夫妇二人上船后就开始吵。女人吼着，“你淹死了他！你是凶手！骗子！小偷！你让他来是为了卖弄！我看到你就恶心！”女人要报警，男的闪闪烁烁。

年轻人是个药引子，唤醒了埋藏在夫妇心中的魔鬼。

男人又跳进水里。年轻人却悄悄游了回来。女人一边全身赤裸的准备换衣服，一边啜泣。见到年轻人，女人就骂开了。后者辩解说自己没有听到他们刚才的呼喊。女人却三言两语就掀开了年轻人的内心：“你和他一样，你只是想成为他。你会的。”抓扯中，两人的嘴不知怎么就合在了一起。风打在帆上，大海还是那么平静。

归途中，女人让年轻人下了船。如同掉进了水中的刀，哪里掉的，就停在哪里，它无法跟随。港口边，男人早已候着。他不相信年轻人后来又上了船的故事，认为是女人想帮他逃脱才编的这个插曲。他决定去报警。女人表示她不再说话了。男人盯着女人，似信非信。车到岔口，一条路通警察局。电影就此打住。

“今天，哪怕是富人的蠢话，也会被奉为至理名言。”经济学家加尔布雷斯说。我认为他说得对。

“贾府里的焦大是不会爱上林妹妹的。”鲁迅说。我认为这话未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