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尔的移动城堡

这部宫崎骏老爷子数十年前与团队一起创作的作品，久负盛名，好像一颗光芒不衰夜明珠，镶嵌在日本动漫电影漫长又辉煌的道路上，指引着后来的动画人。作为一个对日漫有所了解也有所喜爱的人，我对《哈尔的移动城堡》自然也有所耳闻，由于诸事缠身未能潜下心来欣赏，直到4月30日大陆重映，才得以在电影院内与它亲见。
一路看完电影，却觉得它披着如此神光，而并无盛名之实，令人失望。
故事十分简单，战争之际，一位在小镇帽店工作的平凡女青年苏菲，偶遇哈尔之后，被哈尔的敌人荒野魔女诅咒变成一个佝偻老太，只能背井离乡，以一个清洁工的身份借住在哈尔的城堡。在相处之中她与哈尔渐渐熟悉，发现了哈尔靓丽的外表包覆着的敏感自卑的内心。苏菲以乐观的心态应对肉体衰老的事实，并闯入哈尔的世界，与他互相救赎，渐生情愫，两人一同抵抗战争发起国的魔法师的淫威，拒绝战争，最终实现了自我价值并确定恋爱关系，过上了自由而幸福的生活。

一个引人入胜的故事不敢说一定有波折，但大多数都需要制造戏剧冲突来吸引观众的兴趣。片中的女主人公遇到的第一个困境便是与哈尔萍水相逢后受到荒野魔女的衰老诅咒。
衰老诅咒在我看来，本该是这部片子的神来之笔。至于它为什么最后不是，留待我下文探讨。
一朝变成古稀老太，身体的不便与难缠的病痛一并袭来，苏菲却没有太多时间伤感，她明白这件事一旦被身边的同事和家人发现会引起多大的舆论浪涛，她立刻就下定决心离开她安居乐业的这个小镇。
镜头移动，我们随她一同坐上离镇的车，爬上荒无人烟的山，淋雨吹风，误拔起稻草人，被他当做恩人，找到适合的拐杖，落寞地坐在山腰上吃冷面包，最终才走进哈尔的移动城堡，可以喘息片刻。
我很喜欢片中“衰老”的苏菲展现出来的生命力，她是一株蓬勃生长的草，即使被阴暗的诅咒所笼罩，但身上依旧携带着闪亮的光芒，积极又坦然，接受了成为一个老人的命运，甚至可以开自己的玩笑，自我悦纳。
我看着她将城堡收拾得干净又好看，将垃圾扫出去，让卡路西法为自己所用，收获马鲁克的敬佩，仿佛也看到了一个固执又坚强、精神世界澄明清爽的女孩向我一步步走来。
如果这个衰老诅咒就是这么一回事，我会觉得它是这个故事的妙笔。它向我们展现了外表衰老，年华逝去，并不能磨灭一个人的生活意志，就像老人对海发起搏击那样，苏菲也不会向生活低头。她的容颜衰老，然而我透过她皮肉松垮，腰背佝偻的躯壳看到了一个闪耀夺目的灵魂。
这个设定实在给了我太大的期待，以至于在我发现苏菲和哈尔渐生情愫后诅咒的消退反复，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
衰老诅咒与爱情挂钩。
宫崎骏向我展现的这个事实令人难以置信。苏菲的坚强、独立、强秩序感不足以让她克服这个诅咒，反倒是在哈尔那里得到了爱情之后，她开始恢复本貌，而在她与哈尔争吵后重新变得衰老那一段，我不由质疑——在影片前期看到的苏菲的坚强不屈是否都是假的？或者，从一开始宫崎骏就没那个意思，他不是想讴歌一个年轻灵魂的蓬勃生命力，而是要讴歌一个女性的纯洁爱情。
我只会赞同前者，而后者并不能使我欣赏。或许爱能止痛的理论广泛被相信爱情的女人认同，但爱只能让人忽视疼痛，并不能使伤口愈合，能让它愈合的是精细的治疗和保养，还有生存的坚定意志。
影片种种都在向我证明它立意于后者，宫崎骏为观众编织了一个爱情谎言，使这个令人眼前一亮的设定虎头蛇尾，我只能喟叹。

有人会说，这就是一个王子与普通女孩的童话故事，不应对它的立意那么苛刻，但是它又讲述战争，讲述哈尔这个强大的魔法师对战争的抵触，对强权的厌恶，他的城堡里的住客们因为战争而面临的巨大危机，这又让这部片子的性质扑朔迷离起来，变得具有寓言的色彩。
然而宫崎骏一贯喜欢无厘头的童话风格，暗藏隐喻、本质深沉的故事被高高拿起，轻轻放下——战争的问题轻松地解决了：稻草人王子被苏菲一吻解放真身，慷慨许诺停战；苏菲莫名穿越回过去，见到小哈尔，哈尔重获心脏，他们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反派呢？王国的大魔法师的阴谋进行到一半就戛然而止？荒野魔女犯下的错误可以一笔勾销，还可以做一个痴傻老人幸福地傍着哈尔和苏菲生活下去？战争对人民的影响作为留白的部分团巴团巴丢进垃圾桶，供人遐想？
我的感想只有：哈？
苏菲穿回过去发现命定联系是一个巨大时空悖论，稻草人王子轻而易举停战岂是一个王子能力范围内的行动，荒野魔女力量殆尽后依然贼心不改以致大过错，对战争的刻画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回归爱情主线美中不足。故事到了后期就像是一艘修修补补的忒休斯之船，东拼西凑摇摇晃晃地潜行，但每一条孔隙里都在渗水，逻辑早已崩坏到难以理解的地步。
它并不是一个完全的意识流的故事，不遵从心流的叙事模式，有一条清晰的主线，然而天马行空的世界设定和剧情逻辑无法紧密串联，让这个故事在各个方面都瑜不掩瑕，就好像一个鱼头人身的美人鱼，一眼过去就能发现问题所在。

这些都按下不提。哈尔的人设也与苏菲不匹，怯懦，逃避，外表光鲜内里邋遢，自卑，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即便在他最有担当的时刻，挺身而出面对王国的追击，以一己之力阻止战争，依然回避面对苏菲的感情，企图用其他方面的弥补来宽慰苏菲，无视她内心真正诉求，看起来是一个伟立于天地的强大魔法师，到最后却还需要苏菲和作者用不合理的时空悖论去强行拯救，令人大失所望。
这个爱情故事真的是happy ending？结果似乎存疑。
至少我无法昧着我的脑子给它打高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