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险人物

危险人物

（美国）弗雷德里克·布朗 文

姚人杰 译

1

贝勒方丹先生站在铁路小站的月台边沿，打了个寒战。天气很凉，但不是寒意令他打了寒战。真实原因是远处再一次响起的警笛声。这是夜间远远传来的微弱呜咽，仿佛一位备受折磨的恶魔的呜咽。

他在半小时以前第一次听到警笛声，当时他正在这座小镇的主干道上一家单人经营的理发店里接受剪发。是理发师告诉了他，那警笛声是什么意思。

“但那发生在五英里以外，”他自言自语。然而，这没有让他的头脑放轻松。一名铤而走险的强壮男子能在不到一小时内跋涉五英里远，无论如何，也许在警方错过他之前，他已经逃走有一段时间。他肯定是已经逃走了；如果警方看见他逃脱，他们大概早已经能逮住他。

他甚至有可能是在今天下午逃走的，重获自由已经有数小时。现在是什么时候？七点过了一会儿，他的火车要到将近八点时才到这个站。这些天很早就天黑。

贝勒方丹先生从理发店到车站一路走得太急，比一个身患哮喘的人本该的步行速度更快。通向车站月台的台阶消耗了他体内仅剩的一些气息，他放下公文包，休息片刻后再穿过月台去车站。

他仍然在吃力地呼吸，但觉得他现在能走完剩下的路，从黑暗进入车站里。他拿起公文包，差点被公文包不寻常的重量吓了一跳，直到他记起包里的那把转轮手枪。

他会随身携带一把转轮手枪尤其显得古怪，即便那是一把没有上子弹、用纸包好的转轮手枪，另有一盒用于该枪的子弹被分开包好，存放于公文包内另一处收纳空间。但他因为法律事务而到这儿来见的客户穆加特罗伊德先生求他私下帮忙，拜托他将这把转轮手枪带回密尔沃基，交给穆加特罗伊德先生的兄弟，穆加特罗伊德先生已经向兄弟许诺会送枪过来。

“枪支非常难以运送，”穆加特罗伊德这么说，“你不知道要如何寄出枪支，是该寄邮政包裹还是用货运方式。邮寄手枪甚至可能是违法行为；我不清楚。”

“不可能，”贝勒方丹告诉他的客户，“因为都有人用邮寄方式贩枪。不过，也许它们得要走特快专递管道。”

“好吧，”穆加特罗伊德说，“你反正会径直去密尔沃基，所以这不会带来多少麻烦，而且你不用亲自送过去。只需给他打个电话，他会到你办公室来一趟，取走手枪。事实上，我早已经写信给他，说我会拜托你把枪带到密尔沃基。”

在不得罪客户的情况下，他没有任何脱身办法，于是，贝勒方丹先生随身带上了转轮手枪，可他一点也不希望在自己的随身财物中有这种玩意。

“该死的哮喘，”他一边心想，一边推开铁路小站的大门，走了进去，“该死的小镇药房竟然没有麻黄碱存货了。下一次，我要随身携带一些胶囊……”他眨了眨眼睛，让双眼适应灯光的光亮，随后环视一圈。

车站里除了他自己，只有一名高高瘦瘦的男子，衣着破旧，眼睛充满血丝。贝勒方丹先生走进车站时，男子坐在椅子上，脑袋埋在双手之间，但此刻他抬起头，招呼道：“哈喽。”

“哈喽。”贝勒方丹先生简炼地说道，“外边越发冷了。”

挂在售票窗口上方墙面上的时钟显示，现在是七点十分。他还要等待四十五分钟。他透过售票窗口，能窥见车站内室，一名灰白头发的站务员正在远处墙边的一张桌子旁，敲击一台有年头的打字机的按键，不知在打什么东西。贝勒方丹先生没有走向售票窗口；他早已经买好回程车票。

高个男子坐在候车室另一边的墙边摆放的一台大炉膛煤炉的一侧。炉子的另一侧有一张看起来很舒适的摇椅，但贝勒方丹先生现在还不想穿过候车室，坐到那边去。

因为身患哮喘又快速步行的关系，他仍然呼吸吃力，想要先把气息恢复过来。一等他在那边坐下，他大概不免要开口说话，如果他不得不以急促的语句说话，他就得要解释自己身上恼人的疾病。

于是，作为一个在原地伫立一会儿的借口，他转过身，透过大门的玻璃面板凝望外面，仿佛在注视外面的什么东西。

然而，他在玻璃面板里看见自己的倒影。他是个矮胖的男子，面庞粉红，头顶渐秃，不过他戴着帽子，没有显现秃头。但他的玳瑁框眼镜赋予他一种十分严肃的外表，这很适合他，因为贝勒方丹先生对待自己十分严肃。他如今是四十岁的年纪，等到他五十岁时，他会成为一名显赫的公司法律师。

警笛声再次呜咽响起。

贝勒方丹先生听到声音，微微哆嗦，然后走过去，坐进煤炉旁的摇椅。他放下公文包时，包沉重地撞击到地面。

“坐七点五十五分的火车吗？”高个男子问道。

贝勒方丹先生点点头，“一路坐到密尔沃基。”

“我在麦迪逊下车，”高个男子说道，“咱俩要一同乘坐两百英里远的路程；最好还是相互认识一下。我名叫琼斯，是萨克斯涂料公司的簿记员。”

贝勒方丹先生介绍了自己的身份后补了一句，“萨克斯涂料公司？我记得它是在芝加哥。”

“在麦迪逊有分公司。”

“哦，”贝勒方丹先生说道。这次轮到他说话了，但他想不出有啥要说的。在寂静中，警笛声再次响起。这次声音更加响了，他不禁打起寒颤。

“那警笛声让我心惊肉跳。”他说道。

高个男子捡起拨火棍，打开炉门。“这儿很冷，”他一边说，一边拨火，“说说，那警笛声是啥来头？”

“关押精神失常的罪犯的疯人院，”他说道，“发生了逃脱事件。”他下意识地压低了嗓音，“大概是一个杀过人的疯子。那地方尽关着那种人。”

“哦，”高个男子无动于衷地说了一声。他更加使劲地拨火，又用力关上炉门，后仰坐进椅中，手里仍然握着拨火棍。

贝勒方丹先生注意到，对于这么小的煤炉来说，这根拨火棍十分沉。高个男子的长腿岔开着，一边沉思一边将拨火棍在膝盖中间上下摆动。他转而注视起摆动的拨火棍，而不是望向贝勒方丹先生的脸庞。他突然问道：“有没有发布描述？知道那个疯子长啥模样？”

“没有。”贝勒方丹先生说道。他的目光突然被那根沉甸甸的拨火棍划出的弧线吸引。

假如……？他心想着。他突然打住念头。不，那么想很愚蠢。是不是呢？有些不寻常。

他忽然知道眼下是什么情况。他本以为高个男子的穿着相当寒酸；现在贝勒方丹先生注视着他，意识到压根不是那么回事。这身衣服质量不错，起码达到寻常的水准。只是这身衣服穿在他身上不合身。

这身西服是为一个中等身高的男士缝制的，大衣也是如此。长裤的裤脚边被翻了下来，尽管它们被熨烫过，以便保持不变形，但仍然显露出熨烫的褶边。那就是裤脚古怪地垂在脚踝处的原因。尽管这样，它们仍然短了大约一英寸；大衣和西服上衣的袖管也是这样。

贝勒方丹先生纹丝不动地坐着，佯装没有去看高个男子，但他继续用眼角余光偷偷打量对方。高个男子的衬衫衣领无疑过于肥大，它是为一个脖子粗得多的男子缝制的。琼斯瘦骨嶙峋的脖子从衣领里戳出来，各个方向都能看见宽宽的空隙。

他的眼睛疯狂又充满血丝。那个疯子会朝着铁路线而来，贝勒方丹先生心想，到某个小站，就像这个车站的地方，与疯人院有一段距离。他在一路上闯入某栋房子，换掉身上的囚服。或者，他甚至可能杀了一个他遇上的人，弄到这身衣服。这身衣服自然就不合身了。

贝勒方丹先生一动也不动地坐着，能感觉脸庞变得冷飕飕的，仿佛是血色流尽了。当然，他可能弄错了，但——

他心想到琼斯这个名字，一个男人如果直到要自我介绍时才考虑要用什么名字，琼斯就是他很可能会报出的名字。萨克斯涂料公司是一家大公司，广告做得很广，是他脑海里冒出的第一家公司名。

他在那儿说漏了嘴，说自己要在麦迪逊下车，但他掩饰了过去，说麦迪逊有一家分公司。

他看起来没有带任何行李箱，只有身上的衣服，它们也不是他自己的衣服。是他偷来的衣服，他也许为了这身衣服还杀了人！杀人发生在仅仅一小时前，或者更短。是一个粗脖子的矮胖男子——

拨火棍上下挥动，缓缓划出催眠的弧线。高个男子充满血丝的眼睛缓缓向上，目光移向贝勒方丹先生的面庞。他说：“你认不认为——”他的声音接着改变了，“出了什么问题？出了什么事？”

贝勒方丹先生做了个吞咽动作，勉勉强强地说道：“没，没事。”

男子充血的眼睛继续盯着他，过了久久的一分钟后才缓缓落回到摆动中的拨火棍上。高个男子没有继续询问他开口要询问的东西。

贝勒方丹先生阴郁地想着，他知道了。我把自己的真实想法泄露了出去。他知道我晓得他的真实身份。如果我现在试图从这儿走出去，他会知道我要去找警察。在我走到大门之前，他可以用那根拨火棍打倒我。

他甚至不会需要用拨火棍。他可以勒死我。但是，不，他会使用拨火棍。从他挥动拨火棍和注视拨火棍的样子来看，他认为它是根凶器。

但他是不是不管怎样都会杀了我，即使我什么也不做？他也许会；他是个疯子。疯子杀人不需要什么理由。

他的嘴里十分干，嘴唇似乎粘在一块，贝勒方丹先生不得不先用舌头舔开嘴唇，这样才能开口说话。他不得不说些话，说些随性的话，试图让疯子安心。他小心翼翼地挑选每个字眼，那样他就不会结结巴巴或吞吞吐吐。

他说：“外面越发冷了。”直到话已出口，他才记起自己以前说过相同的话。好吧，人们常常老生常谈。

高个男子看着他，然后再次低头俯视。“是啊。”他说道，没有音调的变化，没有什么能显露他的内心想法。

接着，贝勒方丹先生突然记起转轮手枪。假如枪装有子弹，放在他的口袋里，而不是没有上子弹，被包裹在纸张里，放在公文包里。他怎样才可以——？

他的目光不断游移，疯狂地寻找解决方案，这时看见了那扇标着“男士”的盥洗室门。他能到那儿吗？如果他走向那扇门，杀手会拦下他妈？

他缓缓站起身，拿起公文包，额头冒出汗珠。他恢复了一点胆量，得以将嗓音控制到差不多可说是镇定的程度，说道“我可否离开一会儿？”，然而绕到煤炉后面和疯子所坐的椅子后面，走向盥洗室门。

他用眼角余光看见，高个男子转过身注视他。但他没有起身！

贝勒方丹先生迅速关上盥洗室的门，寻找起门锁的钥匙。这扇门没有门锁，也没有插销。当他一把拉开公文包的拉链时，他的双手哆嗦起来。

他的眼睛转来转去，但没有看见能帮上忙的东西。他不能跳窗逃脱，因为这儿只有一扇高挂的小窗户，他根本够不着。他不可能以房门为屏障。厕格门上有一根脆弱的插销，但一个男人用一只手就能推开那扇门。

不，这儿不安全。他能做的就是给转轮手枪装上子弹，等他待会出去时，把手枪塞进衣服口袋，做好准备。他不能待太久。他必须赶紧……赶紧……

2

琼斯先生好奇地注视盥洗室紧闭的房门，过了片刻后耸耸肩，继续用拨火棍打发时间。

那个家伙真是愚蠢。肯定有点精神问题，这是显而易见的。他原本希望在火车上能有个人说说话儿，但假如那人就是他能找到的最佳同伴，那么他会宁可选择沉闷。呃，他会尝试在火车上睡觉。

在昨晚之后，他肯定该好好睡一下。你根本预料不到那样狂热的派对发生在这儿的乡村地带。但他的妹妹玛奇心血来潮想要庆祝，他的妹夫汉克也是如此。酒水质量不佳但量足。这是他们的结婚周年纪念派对。他们的邻居威尔金斯一家真是精力十足啊。

不过——琼斯先生自嘲地想到——他们的精力还是比不上他，他摇摇晃晃地到外面谷仓旁的空地上，想呼吸点新鲜空气，却一头栽进黏糊的泥浆地。老天，等他的西服寄回给他时，还会和过去一样吗？他后来只得穿汉克的旧衣裳，直至他回到麦迪逊。

他有好久不会再喝那么多酒了。酒灌下肚时挺爽的，但第二天的感觉糟糕透了，甚至到第二天晚上都不好受。幸好他今天不用上班，光看看他现在眼睛的样子，办公室里的那帮家伙肯定会没完没了地嘲笑他。

明天——哦，该死的萨克斯涂料公司和那些簿记活！若不是分公司经理罗杰斯老头告诉他，再过几个月就能派他上路做销售，他明天就辞职不干了。销售工作不会这么难干。他也确实了解涂料，所以他值得再坚持干上两个月的簿记工作。

盥洗室的门打开了，长相古怪的小个子男子走出来。琼斯先生转过身望向他，对的，他脸上仍然挂着疯狂的表情。是一种紧张、僵硬的神情，他的脸庞仿佛是一副粘住的面具。

他的步态也很古怪，这会儿走回来时左手拎着公文包，右手深深地插在大衣口袋里。

不管怎样，他到底为啥把公文包带进盥洗室？他想必没有想到某个人会在他去盥洗室的几分钟里抢走公文包跑路。当然，除非他在公文包里藏了一些贵重的东西，珠宝之类的东西。不，以珠宝来说这个公文包过于重了，男子当初把包放下时，公文包重重地落到地上。更像是五金器具的样品，只是五金销售员不会把样品装在棕色皮革公文包里。

他好奇地注视小个子男子再次坐进椅中，右手始终没离开大衣口袋，并再次把公文包放到地面上。只是这一次没有碰撞地面的响声。现在公文包看起来变轻了，听起来也变轻了，似乎里面空无一物或者只装了一些纸张。仿佛公文包内没有东西压住它，径直倒下，小个子男子再次捡起包，将它靠在摇椅侧面，防止它再次跌倒。公文包空了，或者起码是一些重物已经从包里取出。

琼斯先生仍然漫不经心地感到好奇，目光从神秘的公文包向上移到上方的紧绷的苍白脸庞。

这个男人疯了吗？真的疯了吗？

寂静中微微传来警笛的呼鸣。听到鸣声后，小个子男子露出吃惊模样，惊吓得面庞松弛，再次僵住。

琼斯先生的头皮刺痛。他佯装没有注意到，迅速地再次低头望向手中的拨火棍。他的指节紧握住拨火棍把手，意识到这是他对抗一个杀人疯子的唯一武器。

老天，他为啥没有早点猜到？

那人走进这儿时，气喘吁吁，喘不过气；他一直在奔跑，他转过身，透过大门玻璃望向外面，看他有没有被人跟踪。

接下来有一会儿，他表现得很理性。疯子就是这样子；他们有些阶段像正常人一样，你根本无从区分。

一个杀人的疯子，他心想着。他是不是打算杀了我；那就是他那样子行为举止的原因？他每过一分钟都更加疯狂，变本加厉，直至杀人？

但他是个小个子。我应该能对付他，虽然疯子应该都非常强壮。但我知道如何用我的拳头。除非他有手枪！

突然间，琼斯先生确凿地知道公文包里曾经藏着什么东西了；他知道这个疯子为什么去了趟盥洗室，那是为了把手枪从公文包里转移到大衣右侧的口袋，他的右手眼下正紧握着手枪，手指扣在扳机上。

琼斯先生仍然假装低头望着拨火棍，用眼角余光瞥了眼对方鼓起的大衣口袋。肯定是有一把手枪。口袋比单单一只手插在里面时鼓鼓囊囊得多，此外他可以看见枪管的轮廓，有一条朝向口袋底部的隆起痕迹。大概是一把转轮手枪，有一根五六英寸长的枪管。

琼斯先生试图告诉自己，如果对方是一名逃脱的疯子，他不会告诉我警笛声是什么意思。但话说回来，是我问他警笛声是啥来头。他也许认为我早已经知道，而且认为我因为他进来时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而怀疑上他。于是他只得告诉我真相，以防我早已知道真相。他报出的那个古怪的名字贝勒方丹是来自书本里的名字。真实的人极少会选用那样的名字。

但那些只是论据；手枪是个事实。有个杀人的分子拿着手枪对准你时，你可不能和他们争论。

他为什么在等待呢？

从远方传来火车的汽笛声。琼斯先生没有扭头，偷偷瞥了眼时钟。对于七点五十五分到站的客车来说，时间尚早，还有十五分钟；肯定是一列经过的货车，大概是反方向的火车。

是的，他现在能听到火车驶来的声音，听起来像货车。它没有减速。他听见车站另一间房的房门关上的声音，猜到是怎么回事。站务员到了外面的月台上。是的，月台上响起脚步声，接着驶来的火车的轰隆声盖过了脚步声

当火车头行驶到车站正对面，刚好出现在窗户外，他等待的时机就到了。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会盖过枪声！

琼斯先生紧张起来，手里紧握住拨火棍，直至指节变得惨白，同时他将身体重心前移。他迈出一步就能出手，可以一边迈步一边挥起拨火棍。如果透过疯子的大衣布料显现的手枪枪口开始抬起——驶来的火车轰鸣声越来越响，越来越近——像是渐强音奔涌而来，越来越响——

当琼斯先生身体前倾时，手枪的枪口也渐渐抬起。

3

这时，一名身着有着黄铜纽扣的蓝色警服的男子小心翼翼地在身后关上房门，转过身面对两名坐在煤炉两侧的男子。他们的模样有点奇怪，坐着的姿态很不自然，透着窘迫，仿佛十分害怕。

他应不应该害怕呢？不，那样太危险了。他现在穿上了警服，轻而易举地就能登上火车，安然逃走，远离搜索区域。但要杀掉这两个家伙真是太容易了，他的腰带就挂着手枪，这身警服使得他有权公开佩枪，一点也不用害怕。

他招呼道：“晚上好，先生们。”一名男子嘟噜地回话，另一个男子压根没回应。高个的男子挥动着拨火棍，问道：“他们有没有逮住那个疯子？”他又用眼角余光瞥了眼那个肥胖的小个子，几乎像是在试图暗示什么。

他哈哈大笑道：“没，他们还没抓住他。”他说，“我不认为他们能抓住他。”

这真滑稽，滑稽得要命。他说道：“他们现在要抓他会遇到真正的麻烦。他在韦恩斯维尔杀了一名警察，偷走他的枪，剥下他的警服。他们现在甚至还不晓得！”

他再次笑起来，当他伸手去拿枪套中的手枪时，仍然在咯咯笑。

然而，他的枪甚至还没从皮革枪套里拔出来，他就出人意料地挨了一枪，子弹似乎来自小个子男子的大衣口袋里，从他耳朵旁飕飕地飞过去，而那名拿着拨火棍的高个男子早已经穿过房间，朝他冲来。他甚至都没举起枪，小个子男子的第二枪却已射中他的上臂，拨火棍也朝他的脑袋打下来。他试图弯腰闪躲，仅仅成功避开高个男子的全力一击。

当他苏醒过来时，货车的汽笛声已经遥不可及。有人正在激动地用车站的站务室内的电话联系警方。

他的手脚都被捆绑住。他挣扎了一下，接着放松下来，叹息了一声，抬头望着两名伫立在上方的男子。他回想起来。

为什么当他走进来时，他们已经准备好找他麻烦呢！小个子男子肯定早已经握着手枪，大个子男子一直在挥动拨火棍，准备出击。人们通常都要逐步准备，再发动突然攻击，但这两个人像炸药一样突然发作。

老天啊，如果世上有这样的危险人物自在地游荡，他还是待在疯人院里更安全，至少那儿的人会照料他。为什么，他们差点就杀了他。他们肯定是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