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情三角

悲情三角Triangle of Sadness，眉毛之间的皱纹区域，十五分钟的微整手术即可被抚平。这块triangle不过是现代人迷恋精致外在的一个小细节，正如Carl被面试官要求“收起眉间的悲情三角”这样一个轻快直白的点题，本片秉持的戏谑手法一直是狠辣目光下的见微知著。品牌、账单、西餐、手榴弹、口哨、电梯……点缀在鲜明划分的三个段落，所有段落皆深谙如何铸造优越感，然后让它们更好地被冲进下水道。

导演鲁本从时尚界入手，呈现一个美丽达到顶配的场域，先进行了一番女性凝视的身份置换。在这一序幕，采访者和面试官拿捏的神情语调和韵律鼓点已然营造了时尚精英轻松谈笑的氛围，这样“潮”得让人要得风湿病的氛围一直延续到Carl和Yaya对买单的纷争之前。群体维持的优越感落到了两个个体之中，在男性收入远低于女性的模特行业，Carl的优越感主要来源于性别本身，Yaya的优越感主要来源于高变现率的外貌价值。当他们谈论“钱”的问题，斯文扫地、傲慢、偏见消解的是虚设的那层精英优越感，谁买单、平权还有找不到开关的酒店台灯则溶解了观众的心理距离——外貌压迫感极强的他们处理人际关系的方式一样鸡毛蒜皮，平等对话的需求往往是掌控欲的借口，戏谑已经开始了。这样的第一幕简直别出心裁，拆开豪华包装是一个关于性别平权的小品，第二幕又流转到对用物质财富划分阶级的爆破，持续走向讽刺优越感。

黄色箱子是直升飞机特地空运的高端食材，对餐盘接连的特写是高级海鲜西餐，消化道加工后它们都要发生质的改变。或许食材本身无罪，是附加价值让它们最后变得越发面目可憎，悲情三角可以被抚平，肠胃里的弯弯绕绕自有排泄物来证明。这一幕从模特情侣的视点发散扫射，他们的优越感十分收敛，第一次在餐桌的群像报幕，每个人都优雅得体，有人风趣幽默，有人善意问候，简直平易近人。经过了员工游泳桥段的端倪，暴风雨夜的呕吐盛宴让荒诞剧来到高潮，此时的观感不适最大化了对虚伪的讽刺。用香槟压惊是他们最后的体面，有钱人用品牌价值证明自己的上流品味，政治派别的支持者则列举起名人名言互相碾压，没有人可以抗拒right的魅力，它是正确，亦是权力……最终聚集着人类文明所有优越感的巨轮十分轻易地炸了。

然而第三幕证明，有人的地方就有等级，也就是优越感的笼统来源。Abigail在一声声“船长”声中用投喂小狗的方式确认了自己的right，Yaya替观众直白道出了母系社会这一词，焦点似乎落回了第一幕的性别平权，然而无差别攻击的鲁本的意图是任何人都会在优越感中丧失本源的作为人的自我价值诉求。后现代的优越感是一种传染病，Abigail就是在照本宣科，领班Paula也迅速认领了中产位置，性别、身份、人种、主义、地位……全是完形填空，括号里具体的人根本不重要。这不是母系社会，这仍然是一个后现代部落。Abigail的劳动能力是这个在语境的附加价值，优越感死灰复燃，丧失的落差驱使她抡起巨石准备杀死Yaya，这一刻她成为了像呕吐物一样被加工后面目可憎的屠龙勇士，当然任何人也都会成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