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

用了完整的一个周末，几乎是全身心投入看完了《怪物》，基于悬疑剧的前提，在看剧之前，笔者对这部剧没有做任何功课，然而看完后，笔者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查询了该剧的制作团队信息，果然——这部剧从编剧，导演，再到配乐师，全部都是女性。

在看剧的时候，我总是觉得奇怪，“为什么这部剧和我之前看的所有双男主悬疑剧都不一样呢？”我也像东植对洙元所说的那样自问了起来，“他们这种别扭的情感究竟是什么？”当看到制作团队信息的那一刻，这个问题的答案就呼之欲出了——是女性团队，才能在主角设定无比悬殊的悬疑剧中，刻画出了一种细腻又微妙的情感，而这种情感本身却无法用我们时常使用的词语去形容，他们是友情吗？是爱情吗？是敌人吗？是同伴吗？是灵魂伴侣或者知己吗？好像都不是，好像这些词语套到两位男主身上都有牵强之嫌，那么导演是怎么把这种说不清楚，道不明白的感情戏处理得恰到好处的呢？

以下，笔者尝试从人物设定、拍摄手法、情节设计等几个角度，分析《怪物》中令人着迷的双男主感情线。

Part1:人物设定——正反两极人生的置换

对于双男主悬疑剧来说，两位男主的性格设定是整部剧的基础，会直接影响剧情走向，在《怪物》之前，韩国不乏优秀出彩的同类题材剧，如《火星生活》中的郑敬淏与朴成雄，《特殊失踪专案组：M》中的金康宇与朴熙顺，《自白》中的李俊昊与刘在明，一个比较稳妥的方式是，增加两位主角的戏剧冲突，也即一开始两位男主必然是互相看不顺眼的，这样能最大限度地强化剧情张力，就像上面列举的三部剧一样，《火星生活》开篇就安排了两位主角的打戏，让穿越到1988年的现代刑警接受汉城老警察“再教育”，《M》里，本土老派势力刑警同样对FBI出身的精英刑警“嗤之以鼻”，而在《自白》中，年轻律师前期也并没有顺从地接受退休警察抛出的“橄榄枝”，《怪物》同样延续了这种方式，在前期用了大量的镜头来渲染两位男主“势不两立”的氛围：

用台词直接表现：

“不是我的菜”vs“我不太喜欢疯子”

第一次正面交锋，洙元拒绝与东植肢体接触

借细节侧面暗示：

洙元与东植的第一次相见，所有人都在好奇新来的“客人”，唯有东植一直低着头，既无兴趣，也无任何反应

镜头聚焦在两个人的脚上，对比一目了然/在有众多空座位的情形下，两人“默契”地选择了离对方十万八千里的对角线位置（没有坐最边上的位置是因为需要放衣服），一种“不熟”的氛围冲出屏幕

这个铺垫到了最后一集，东植与洙元洗漱间的对比，干净明亮和潮湿昏暗的环境

但仅有这些还不够，这样很容易陷入同类剧集的套路中，于是，编剧在此基础上又给主角加了两层身份，一是嫌疑人和破案者，二是受害人和加害人（亲属），随着剧情的发展，嫌疑人变成了真正的受害人，而一直怀疑嫌疑人的破案者才是与加害人有亲密关系的人，正与反开始颠倒，黑与白不断混合，由于这种反转并非突然发生，所以两位男主的关系便一直处于变化的过程中，从彼此疏离、互相怀疑，到逐渐信任、心有愧疚，这种伴随身份重置产生的的心理变化，会极大丰富角色的特点，给予演员更多的发挥空间，也使得双男主的关系愈加扑朔迷离、火花四溅。

Part2:拍摄手法——用拍“爱情剧”的方式营造氛围

人设敲定了，情节安排好了，怎么用合适的方法把两人的关系表现出来呢？笔者认为这部分是导演发挥功力的最大舞台，也是导演身上的女性特质体现地淋漓尽致的地方，不要粗粝如石头一样的硬汉风格，也不走抱拳说一句“好兄弟”的搭档路线，因为这些都无法全方位展示出主角之间如乱麻纠缠不清的感情，于是她另辟蹊径，把功夫花在了营造主角“二人世界”的氛围上，这里的“爱情剧”方式并非指刻意卖弄，而是旨在让观众感受到两人在一起时的强烈磁场，如同爱情剧中的男女主一样。

如何营造氛围？

【雨的妙用】

《怪物》中一共下了三场雨，每一场都有其寓意。

第一场：

这是洙元刚到万阳时被喊去肉铺聚餐的场景，肉铺内温暖而有人气，但洙元没想好拒绝理由，只好独自一人在车里犹豫，这时雨滴不留情面地落下，洙元为了躲雨不得已进入了肉铺。

店里的灯光有点赛博朋克的味道

接着镜头一转，洙元似乎受够了聚餐的氛围，顶着雨离开了小店，心情急切到连小店的门都懒得关紧。

离开的洙元却被独自一人整理食材的东植吸引，转身进入了这个闪着温暖灯光的空间，洙元提出了自己对东植的怀疑，他们进行了一场关于“杀人”的语言较量，在一问一答间，淅淅沥沥的雨声并未停止，雨滴落在窗子上，消失在黑夜中，昭示着洙元听到东植的“自白”后凌乱的心境。

这场雨定下了东植和洙元关系的基调，洙元始终凝视着、追随着东植，却如同看着氤氲在玻璃上的雾气，时而觉得清晰，时而又感到模糊无比。

第二场：

这场戏被很多观众称为洙元东植名场面，雨中的东植宁愿浑身湿透也要替智力障碍患者撑伞，伞下的受助者欢欣地跳着舞，东植则满眼温柔地笑着，这里导演特意运用了慢镜头，不疾不徐地扫过东植的身影，甚至抓拍到了洒在他笑唇上的一缕阳光，而完整目睹这一切的洙元怔愣在了路边，颤抖的手臂和微闪的眼睛完美表现了他内心的震撼和触动，“一个令人胆寒的连环杀手真的会这么善良吗？”从此刻起，洙元对东植的怀疑就已经不再坚定了，这为后期他们关系的变化作了铺垫，同样也是编剧和导演想告诉观众的：东植的内心其实如太阳一样温热和耀眼，他是一个善良的人。

第三场：

这场雨是戏剧冲突最强的一场，也是把剧情推向最高潮的一场。

这场雨开始的节点非常巧妙，是导演和编剧有意设计的，正是在韩基焕承认自己是杀害东植妹妹的凶手，洙元听到后的那一刻，黑暗中雷声乍起，大雨打在洙元眼前的车窗上，这是一场“久违”的雨，因为它冲刷掉了二十年来烙在东植身上的冤屈，连同洙元对东植的不信任，洗得干干净净，二十年的悬案终于真相大白，这场雨下得酣畅淋漓。

紧接着洙元疯了一样拿起球棍，浑浑噩噩地冲向父亲的车，这时他听到父亲评价自己的声音，回忆起自己与东植关于“杀人凶手”的对话，他做了一个看向自己手的动作，“我这双手，究竟干了什么啊！”在洙元眼中，自己对东植做过的事，对他的不信任和无端指责，仿佛是自己掐紧东植的脖子让他窒息的证据，他觉得自己的双手沾满了对无辜者质疑的鲜血，绝望和悔恨使他怒极反笑，粗重的呼吸声混合着雨声，洙元所有的理智在大雨中崩塌了。

（这场戏是吕珍九演技大爆发的时刻，看得人十分过瘾）

得知真相的洙元没有一丝犹豫，他奔向东植的家，毫无保留地将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他，并且决定要亲自“下地狱”给东植赔罪，雨变成了两个男人脸上的泪水，这一刻后，他们之间将没有任何保留，所有的不确定、所有的怀疑、所有的隔阂，就此烟消云散。

当然，三场雨只是营造氛围的代表场景，除此之外，还有诸如：

风中摇曳的芦苇荡，奔跑的两个男人

太阳初现的晨曦中，东植洙元向光的身影

背后是干净蓝天的洙元紧紧盯着下方的东植

（不同于常见悬疑剧中厚重阴暗的色调，这些两位男主在一起的画面，干净、唯美、透亮，甚至给人一种在欣赏“偶像剧”的感觉）

【拉近，拉近，再拉近】

除了利用环境烘托氛围，导演还为二位男主的对手戏设计了大量的动作，以及巧妙的拍摄方式。

明明走向不同方向，仍旧“狭路相逢”的两个人

东植带着狐狸一样的眼神凑过去

故意靠近，调笑洙元得逞后的东植

演员在花絮中调侃说这明明就是“kiss”的一场戏

洁癖的洙元，不喜欢别人碰自己的洙元，却习惯用手抵住东植的胸口

前期两人的对立心理占主导，在站位上往往是相向而立：

后期两人之间不再剑拔弩张，站位发生变化，肢体接触增多，即使需要对立而站，镜头也很少从正面直接拍摄（如下图最后两张）。

【“意味不明”的台词】

《怪物》中双男主的对白充满亮点，甚至很多对话拿到“恋爱剧”中也毫不违和：

类似这样“奇奇怪怪”的台词还有很多，乍看之下是剧方给观众开的小玩笑，但其实这些“你侬我侬”的台词，是在两个人互相看对方不顺眼的情况下说出的，明明内心是不喜欢甚至是怀疑对方的，嘴上却调侃着相反的话，这种程度的“口是心非”，进一步将让两个角色之间的吸引力和张力拉满了。

Part3:情节设计——第二章开启带来的人设互换

看过这部剧的朋友应该有明显的感受，仿佛书的上下册一样，《怪物》也可以分为明显的两个部分，以姜镇墨的归案为节点，前半部分是东植设置陷阱引诱姜镇墨暴露的闭环，后半部分才算真正开启找寻二十年前悬案真凶的剧情线，而双男主之间的关系也发生了明显变化——前半部分，两人不断地猜疑、试探、靠近对方，以东植视角为主，洙元是“局内人”，后半部分，洙元反客为主，占据了剧情的“主动权”，不再是咬饵者，而是成为了抛鱼线的人，东植也在这个过程中，逐渐信任洙元，认证了洙元“partner”的地位。

为了表现这种有趣的变化，导演和编剧特意在前半部分埋好了线。

【重复镜头】

洙元首次进入万阳派出所时冷漠的东植（前面有分析）

同样的情景下，洙元在停职三个月后再次踏入万阳派出所，镜头一开始就让二人对视了（Ps：为了表现人设变化，洙元的发型甚至都不一样了）

【重复台词】——你说过的话，我都记得

洙元把东植给自己说过的话原封不动还给了东植

我愿称为：“以其人之话，还其人之身”😂

以及最高光的这一刻：

他曾经用枪抵住过东植的心脏，而当真正凶手出现的时候，他也毫不犹豫地拿起了枪，即使对面的人是他父亲，“杀人，就得瞄准心脏或者脑袋。”洙元记住了东植对他说过的话，亦真正做到了东植教给他的“正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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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踪角色的心理变化”、“集中表现人物的感情”，这些想法完美体现在了《怪物》中，即使是悬疑剧，女性导演也可以很出色地完成，甚至能够将人物的感情关系刻画地更深刻细腻，可以说，由女性团队创作的《怪物》，是韩剧上半年带给我的最大惊喜。

近些年来，越来越多的类型剧由女导演执导，在未来，她们也必将成为演艺界不可忽视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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