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外桃源

加拿大获奖影展，我选了一部“具有实验形式的纪录片”《缱绻山河》，原名是塔尔坦部落语言"koreline"，代表土地很美的意思，也有心境很美的意思——这是少有的部落中的老人才懂得的意思，经由年轻人向老人请教学习古老的语言，这个名字才有机会成为电影的片名。

纪录片呈现了欲开发塔尔坦族领土的淘金公司和坚持以狩猎为生禁止外界打扰的塔尔坦人之间的矛盾。放映后的Q&A环节，导演Nettie Wild说,作为一个艺术家，她并没有对自然和经济的矛盾和关系有一个心中的形状和偏向，只是把“发现的表现出来”：年轻的塔尔坦人想要加入淘金公司的行列，因为他们需要这份工作去维持生活；而大多数老者和狩猎者却以狩猎就是生活为由坚决反对外来者的入侵，这是一种矛盾之内的矛盾，更加复杂，没有一种除他们自身以外可以权衡的方式。

由Nettie的话，我想到前不久一篇文章里提到某些展览“过于追求新意而与艺术和学术脱离”，这让我有点犯难了，艺术的作用从古至今具有一致性吗？当代艺术的作用是陈述、引导、还是自我展现、自我宣泄？从我的立场来看，前三个都支持，最后一个自我宣泄不能接受，它们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无尽的深渊。艺术市场过于庞大了，自我宣泄的艺术作品不胜枚举，我不知道它们走入的是以艺术之名的蓝海还是死海。

为了让鱼到上游产卵，直升机从下游吊着装有珍稀鱼类的大型铁制容器到上游去。途中导演的长焦高速摄影机一直将焦点凝聚在悬在空中极速前进的铁制容器。我们盯着它看时，像在看一个时空穿梭的杂技表演，我们着实在感受着这个物体运送中的发展，而不是传统的纪录片那样，远距离目送着直升机和它抓着的不知所云的小玩意儿，制造一种摄像机不在的假象。我想这就是实验，在客观陈述中放大思考。

“听音乐时，会迷失在鼓点里”，这说的是塔尔坦人，我借以形容拍摄。由于不同场景镜头微妙的叠加和特质鲜明的音乐、自然声音的融入，我们会被带入到导演的小把戏中，在纪实中及时伴随想象和思考。

这部片子让我更犯难的，是狩猎者和猎物之间的关系。

从小受佛教文化影响，“杀生”在我内心的准则中是错误的，我会告诫自己少吃肉来减轻动物的痛苦。以狩猎为生的部落人将打猎视为生存条件，就像回到了二十万年前最原始的生活，这似乎让他们和土地的关系更为密切。可是当我看到他们一枪射在一头高大的母驯鹿头上时，我感觉枪膛像是一个邪恶制造器，每一发子弹都被印上了一个邪恶的微笑，微笑的剧毒晕遍驯鹿的整个身体，它来不及和远处的爱人告别，就把伤口的血流成了心的模样。

为了让马驹更快的担当起商业狩猎中的坐骑角色，它必须以身试险，被快艇拉在激流中游到对岸，不敢下水就会被棍子打。我能感觉到那个抽打的力度是很疼的，但是从原住民的描述中，又能想象到他们对马的期望，希望它们努力的适应自然、从而更好的在人的生活中起到作用。这种关爱在他们精心做马掌、铲雪为马开路的行为中都可以体会到，像是有暴力基因的激励。这是历史养成的相处方式，我去试着去理解，并想象它们并不是痛苦的。

2018.1.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