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能查派

对于拍了一辈子电影都难以摸到电影奖项或者影迷赞誉的导演而言，那些凭着处女作就能扬名立万的同行着实令人艳羡。不过，「出道即巅峰」好像是柄双刃剑，有些人证明了自己并非昙花一现，比如克里斯托弗·诺兰和科恩兄弟。但江郎才尽者更不在少数，比如以《和莎莫的五百天》起步的马克·韦布或者以《月球》起步的邓肯·琼斯，后来的作品都不尽如人意。再如萨姆·门德斯，《美国丽人》一飞冲天，之后即便也不乏水准以上的影片，但终究陷入了平庸。

「出道即巅峰」用在尼尔·布洛姆坎普身上亦恰如其分，直到如今，当年《第九区》带来的震撼与新鲜感依旧记忆犹新，称得上是新世纪以来最好的科幻电影之一。现在看来，虽然还不能对其盖棺论定，可《极乐空间》和《超能查派》的褒贬不一却是不争的事实。至少，有《第九区》这颗珠玉在前，即使后两部作品在质量和票房上都没有扑街，然而口碑的差距不啻为一个大写的尴尬。

个人认为，观众感到失望主要在于缺乏新意。一方面是背景设定上，纵观布洛姆坎普的三部电影，本质上都是反乌托邦性质的赛博朋克式科幻，大体都离不开「政府腐败」、「贫民窟」、「大型企业」、「社会疏离」等元素，「高质科技，低质生活」的社会背景始终贯穿其间。所谓「审美疲劳」，这些同质化的设定肯定会让人产生似曾相识的感觉。

另一方面在主题上，正如美国艺术评论杂志《村声》给予它的评价「最令人难过的是它迟来了30年」，《超能查派》的主题很宏大，关注的问题也在点上，只可惜用的梗都是别人玩剩下的。

首先，看到「机器警察」，我们马上就会联想到老牌科幻片《机械战警》，甚至《超能查派》里出现的大型机器人「驯鹿」都和前者中的ED-209极其相似。同时，两部影片中都有大型公司垄断执法机构的情形，而且最终都对社会造成了巨大的混乱。证明了当某个营利性企业凌驾于法律之上，尤其是利用人工智能这种极易被操控的执法工具时，社会稳定和公正都是难以得到保障的。

其次，影片涉及到了人机关系以及机器人（克隆人）人权的问题。这向来就是最受科幻片青睐的话题之一，《银翼杀手》、《人工智能》、《月球》等影片都对这个问题进行过深刻的思考和探究。《超能查派》中的文森特和迪恩俨然便是矛盾的两方，军人出身的前者是人类中心主义的代表，主张人机对立、以暴制暴，科研人员出身的后者主张人机平等、尊重生命，而作为拥有自我意识的查派则经历了身份归属与身份认同的危机。

再次，到了影片的尾声，灵魂的转移为故事迎来了峰回路转，查派是从机械体转移到机械体，迪恩是从人体转移到机械体，尤兰迪是从人体转移到存储设备再转移到机械体，在导演的构思中人类的肉体已然无足轻重。类似的对「灵肉分离」的思辨，押井守的《攻壳机动队》几乎已做到了极致，草薙素子达到了脱离自我桎梏的无我境界，为数字时代的人类进化描绘了极富震撼力的未来图景。

于是，我们可以看到，无论是独创性、前瞻性、抑或深度，《超能查派》都没有任何优势，反响平平也就不足为奇了。

当然，要说本片一无是处也不尽然。最起码在特效方面是顶级水平，由布洛姆坎普的御用演员沙尔托·科普雷担纲动作捕捉和配音的查派可以说天衣无缝，而且摄影、布景以及音乐的运用也堪称一流，在视听和娱乐性上绝对值得一看。

另外，本片延续了导演一贯的思想核心——在高度发达的科技面前，是人性的泯灭和文明的衰败。从《第九区》中的种族歧视和官僚政府，到《极乐空间》中的贫富分化和精英主义，再到这部《超能查派》中，布洛姆坎普以生态伦理、科技伦理和家庭伦理三个方面揭示了现代社会的失衡。

具体来说，他借人机对立的生态伦理来体现人与人之间往往以利益冲突为核心，缺乏尊重、缺乏平等；借机器警察利弊的科技伦理来反思科技在现实社会中的作用，高科技在经济利益（军火公司）或者道德沦丧（匪帮）的挟持下反而会成为社会动荡的助推器；借查派成长过程中的家庭伦理来证明家庭关系与家庭教育对孩子成长的重要性。

在这三点中，最有趣也唯一具有新意的当属查派的成长。布洛姆坎普赋予了机器人查派人格化的童话形象，并以儿童般的视角设计叙事架构，包括查派的行为和语言上也有着浓重的童话趣味，这在以往的科幻电影中是比较罕见的。在这个视角下，我们可以体会到成人世界充满了暴力与自私，而孩子拥有着比成人更多的希望和包容。当然，对于始终怀揣着理想主义的布洛姆坎普而言，《超能查派》本身就是个浪漫的童话，否则也不会出现濒死的查派和迪恩，以及已死的尤兰迪携手奔向机械生命的结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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