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三段程

评分：

6.0 还行

原名：Tickets又名：航向幸福的旅程 / 车票

分类：剧情 / 喜剧 / 地区：意大利年份：2005

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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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0-10-07

火车三段程影评：《车票》——苦旅的终点，生命的开端

　　常常会听到影迷们的一种惯性声音（也包括我），那就是“影片的时间限制了导演的发挥空间，如果可以更长，那么导演一定能够说清楚和表达更多的东西。”这是事实，不过也是借口。高明的导演是要在有限的时间内讲述符合时间容量的故事，填充的东西太少，会让人觉得荒芜空洞，塞进去的东西太多，就觉得忙中带抢，鱼大而网小。长片如果能够组织好剧本，也就是说清楚故事，那么要想表达更多的东西就会比较容易，堆砌两个小时的素材难道还不能够结晶出一两个“主题词”出来吗？可惜，太多有所表达的长片往往就是没有组织好剧本，而沦为空想家。相反的是，短片讲清楚故事更加容易，但是要表达出更多的东西，则需要创作者更敏感的心理、更敏锐的眼力和善于站在高处看世界的阅历。就这样的标准，《航向幸福的旅程》里三段短片的导演都做到了，并且不胜高明。

　　诸如《航向》这样的短片集，数量并不少，有个人的短片集，比如基耶洛夫斯基的《十诫》和一些导演成名后将自己的短片统一发行的短片集；也有为同一关键词集结不同导演而成的短片集，如《十分钟年华老去》、《果酱短片集》、《巴黎我爱你》、《每人一部电影》、《恐怖大师》等。在众多短片集中，《航向》在形式上有些特别，片中的三个段落没有各自的名字，也没有明确的时间点划分，故事是在人物之间的相互串场中连贯发生的，而且电影几乎一直都在火车这样一个密闭空间中行进。在《纽约，我爱你》这个短片集里面也有片中人物的串场，但是形式上并不彰显且，人物之间相互作用也不大；《十诫》中的那个神秘的串场人物更多的是作为一个隐喻符号出现，代表着上帝的窥视和命运的同一性，而《航向》中人物的串场则起了更为实质的剧情组织作用，同时也带有某种程度的主题升华意义。因此，《航向》里面包含了更多的导演与导演之间的合作，而不是单纯的作品集合，它需要创作者在剧本的撰写和后来的拍摄中，都要保持联系和默契，甚至是要一起讨论切磋。

一、“埃曼诺·奥尔米”段落
　　
　　我对奥尔米的了解仅限于那部很老的金棕榈作品《木屐树》。对比《木屐树》中那种近乎于纪录片的现实主义写生，《航向》里奥尔米的段落着实让人不敢相信这是出自他之手。这个段落给人的感觉就是“安哲所营造的诗意”+“基耶所刻画的人物”。片中的老教授在一次学术行程中，对一位年轻的助理产生了暧昧的感情，同时助理也对他隐藏着内心的某种美好向往。只是由于某种片中并未给明的原因，两人都在压抑都在沉默，即使老教授有所表白，话语上也显得含糊和谨慎。或许，这种短暂的、年龄相差巨大的情愫向来是被人们所躲避的，包括当事人本身。所以两位主角的欲言又止和含情脉脉不需要什么特殊的理由也显得足够符合生活的逻辑，导演挖掘的就是这种微妙但众所周知的两性情感的可能。
　　这个段落里，奥米尔在剪辑上极为用心，它将多个场景进行了复杂的截取和组合，其中不乏同一场景不同机位的再现以及同一场景同一视角的重复使用。作为亮点呈现的便是老教授小时候的回忆段落以及火车上印度小女孩的背影段落。那个回忆段落其实是一种想象，因为片中的出现的小女孩弹钢琴的背影，老教授从未看见过，他小时候总是在孤独和不快的时候听到对面楼里的钢琴声，但是他从来都看不见是谁在弹钢琴，因为那间屋子太暗。那个小女孩是他的美好梦境，也是他的一个美丽向往。他把这个故事讲给女助理听，隐约在表达他所希望和需要的某种精神慰藉。弹钢琴的小女孩时不时的停下双手，怅然若失地望向门外，或心有所触地扭头不语，这其实就是女助理心里状态的写照。但是导演始终没有拍到那个钢琴女孩的脸庞，这种正面镜头的缺失对应的就是女助理那不可能坦白的爱慕。片中老教授坐在火车上，不时地被一个戴着耳机的乐迷所吸引而转头观察，但他目光最终落在那位乐迷身后的印度小女孩的背影上。这个印度女孩的背影被多次紧接放置在了钢琴女孩的画面之后，她们俩都披着长发，都仿佛被心事所困，童年的想象跟现实的场景高度重合，这具有某种强烈的哲学意味。

　　虽然场景很多，时间段落也很复杂，但是故事的重点是放在老教授的内心挣扎上。这种挣扎的表现是通过他在笔记本电脑上给女助理写信的过程完成的。他多次写出了“亲爱的××”，但反复地删除、重写，并且在敬语和措辞上不厌其烦地斟酌。面对屏幕的他，仿佛是一个初涉恋情的年轻男孩儿，悸动不已但却茫然无措。与此同时进行的，是车厢接头处几位军人跟一位只买了站票的年轻女人之间发生的一系列事件。老教授一边写那封永远写不完的信，一边关注着那个乐迷和印度女孩的背影，一边还注意着军人和女人。电影的多次对话告诉观众，老教授要赶回罗马去给孙子过生日，但是由于飞机遭恐怖威胁而取消，于是只好坐着火车赶。但是铁路也受到威胁的波及，时走时停，这样的速度根本无法及时赶回家，老教授也更加失落和无助。在经过了足够的挣扎和思想调整之后，老教授做出了心灵的选择，他犹豫的手指终于落下了，鼠标点在“Don’t Save”上，那封未完的信被人为中止了。真正寓意完成选择的是最后一幕，他向侍者要来一杯热牛奶，给那个女人和婴儿送了过去。那个婴儿和这杯牛奶是他无法给孙子过生日的一种情感替代，或者说是他的一种赎罪方式。他选择的是放下一段“始于终止”的感情，回到已有的家庭和睦中。
　　奥尔米在做到艺术考究的同时，他也没有丢弃自己的某类政治嗅觉。电影中所营造的恐怖主义威胁下的社会紧张状态以及军队与平民在车厢中构筑的特殊的公共空间，都非常生动有力。这种政治大环境不但交待了故事的时代问题，还衬托了人物的躁动与压抑；而影片中相向疾驰而过的列车，那振聋发聩的噪音和令人生畏的迫近感又衬托了政治大环境的特质。

二、“阿巴斯·基亚罗斯塔米”段落
　　
　　个人感受是，阿巴斯这个段落在立意上做得相对欠缺，但仍不失为一出好戏。这段故事一开头，主角是一个体胖的女人和她身边的一位社工，他们跟第一段中那个怀抱婴儿的年轻女人及其家人一同上了火车。在这里剧情埋下一个伏笔，这个年轻女人本来就在火车上，为什么现在又在赶另一列火车？上车之后，故事则完全集中在了主角身上，年轻女人暂时没有了下文。这个段落是幽默感与沉重感并重的，幽默感基本靠那位胖女人的戏份来完成。不难看出，她是个家底殷实养尊处优的女人，这次旅途是去给一年前在战场上阵亡的丈夫扫墓，旁边的社工是做心理陪护的。一开始，这个女人就对社工指指点点，提出众多的不满和要求，社工虽是百呼百应，但她仍然颐指气使；紧接着是因为一场误会跟一个男人的争吵，争吵中她蛮横无理，并且拒绝合理途径的解决，这场误会啼笑皆非式的结局给这一段戏定下了黑色幽默的调子，其中既可以看到胖女人的为人处事，很好地建立起了这个角色形象，也可以看到那个男人面对女人的极度无奈与无解。这种无奈与无解正是影片所要讲述的话题之一，因为后来它被角色直接提及。
　　紧接着胖女人又跟另外两个男人发生了争吵，而身旁的社工碍于自己的身份和工作性质，也没办法对这个不讲理的女人说什么。争吵结束后，他站在车厢尽头望着窗外想着自己的事。他所想的是心事，是关于他与分手的女朋友过去的点点滴滴以及今后的可能与不可能。而这些心事，影片是借了另一段相遇而讲述出来的。社工在窗边邂逅了一个女孩儿，在交谈中竟然发现这个女孩是童年时期跟他和他女朋友一起做过游戏，度过无瑕时光的玩伴。这个玩伴现在还和他的前女友保持联系，于是在两人轻松闲趣的对话中，社工和其女友亲梅竹马的故事大概呈现出了轮廓，并且社工对女朋友剪不断的挂念也得到体现。这种借一段故事讲另一段故事的方式，对于要表达“一个男人对前女友的弥留之爱”来说非常恰当，因为二者的隐晦与模糊是相通的。这一段故事之后，社工到餐车买咖啡，遇到刚才跟胖女人吵架的两个男人并向他们道歉，那两个男人说：“上了年纪的女人真的很难应付”，社工应声到：“年轻的女人同样很难应付”，也就是这里，影片点到了“男人面对女人的无奈与无解”，这可能是阿巴斯对于两性关系的某种认识吧。
　　再接着，影片回到了胖女人身上，她要社工帮忙换上扫墓时的黑色衣服，这个过程中她极为光火，不断挑剔社工的工作，在言语上也百般凌辱，社工终于忍不住了，爆发式地撇下这位雇主冲出车厢。胖女人也慌乱地冲了出去，但是急促地穿过几节车厢，却再也找不到社工的身影了。这时的她显得恐惧无助，在表面的蛮横之下隐藏的其实是一颗脆弱的心，一个失去丈夫而找不到寄托的灵魂，影片的沉重感以及相关立意这时才得以营造和明晰。片中有两个情节都表现胖女人遇到貌美窈窕的女子时，用一副看不起别人的表情来遮掩强烈的嫉妒和惶恐——恐怕，再也没有一个男人像去世的丈夫那样对自己好了。这里剧情又抛出一个疑问：那位社工究竟去了哪里，有没有跟胖女人一样在他们计划的目的地下了火车？

三、“肯·罗奇”段落
　　
　　在第二段社工到餐车买咖啡那个场景里，我们就已经看到了第三段的两位主角入了画。虽然他们的对话完全听不清楚，也没有给他们特写，但是整个持续3分多钟的固定长镜头中，他们在摄像的景深范围内出现的时间仅次于这段戏的社工男主角，所以到了第三段落再回想这场戏的时候，可以想象到剧作者以及导演之间关于如何保证故事连贯性所进行的交流。肯·罗奇的政治怒汉形象历来备受争议，他也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来表达自己的某种见解，甚至连这样一部短片也没有放过。但是，与《小孩与鹰》、《面包与玫瑰》、《自由世界》等影片比较起来，这部短片跟他的《铁路之歌》更为接近，通篇贯穿适当的幽默笔调，在此基础上再书写人性和侧击政治，这次肯·罗奇延续了跟御用编剧Paul Laverty的合作。
　　影片中的三位主角（其中两位在第二段已经入过一次画）是来从苏格兰到罗马看球赛的凯尔特球迷，他们是一家超市的售货员，从他们的工作性质、没有形象可言的穿着、狂放痞气的举止、以及肯·罗奇电影中总是让人头疼的方言英语，都可以觉察出他们是不折不扣的社会底层人物。这段故事以三个球迷跟一位阿尔巴尼亚男孩的对话开始的。这位阿尔巴尼亚男孩儿实际上在奥尔米和阿巴斯的段落里出镜过很多次了。没错，他就是第一段里那个怀抱婴儿的年轻女人的弟弟，从第一段的火车站场景开始，就可以看到这个男孩跟他的姐姐、母亲、奶奶、弟弟（年轻女人怀抱的婴儿）一行五个人的身影，他们来自阿尔巴尼亚，到罗马去找父亲。阿尔巴尼亚，在欧洲影人的作品中，这个国家的名字通常是跟避难、移民相联系的。比如安哲的《永恒与一天》中，主角小男孩便是因为战乱从阿尔巴尼亚逃亡至希腊，准备从希腊再偷渡到意大利的难民。肯·罗奇在这里再次触及到了工人阶级和移民的双重元素，只不过人性的光亮和阴暗成了这里具有统筹性的一个立意。

　　故事的冲突是发生在三个球迷和那一家阿尔巴尼亚人之间，来自两个国家的社会底层人物在第三方国的火车上产生着矛盾和故事，他们以各自的苦衷和理由算计和压制着对方，当双方将事件不得不摆在台面上来处理的时候，不同的语言、不同的历史背景、不同的政治环境便因人物的遭遇交织在一起，这种信息量过大、暗含要素过多的戏，可能会找不到中心，稍不注意，导演就会被批评为不自量力、妄自尊大。但是肯·罗奇深知短片应该有短片的立意方式，它应该以尽量纯粹的目的心使得千丝万缕最终明确归一。该片所抓住的是“人性”这种具有普适、并且永恒命题性质的东西，它是本片中众多信息和要素之间打破融通壁垒，同时也是双方人物打破沟通障碍的关键。因为“人性”的存在，三个球迷和阿尔巴尼亚人之间的矛盾解开了，一方用真心去原谅了另一方，一方用良知去成全了另一方。当然批判声是说：当一切都归结到人性上来的时候，任何匪夷所思的事件都可以逻辑通畅了。但是，对于肯·罗奇的电影来说，那么多的残酷现实已经毫无保留地展示了，为什么不可以用“人性”来浪漫化一回？对于工人阶级来说，对于穷困移民来说，“人性”是肯·罗奇给予他们最真挚也是最了不起的礼赞。英国的社会理论中，人们一直致力于为工人阶级和底层大众争取话语权，让人清晰看到他们是这个社会建构的关键。这种社会意义上的严肃正名必须要结合“人性”意义上的艺术正名，才可能让更多人看到那群人的存在和重要。
　　肯·罗奇段落在摄影上的确很不同于前两个段落，他给人物的特写镜头很少，即使有，也只是一般意义上的记录，他的镜头语言并没有给出某个演员去独自表达内心的空间。三个球迷的情绪和心路变化都不靠刻意的镜头去点明，事实的走向是主核，人物的反应只是一种外围手段。而前两个段落里，我们都可以从人物的表情上很明显地看到他们的内心，导演也正是靠这个手段来说清楚一些东西。窗外景色的空镜头，以及人物面部在车窗上的模糊影照，这些“旅途电影”的惯用镜头语言在前两段中都没有被免俗，只有肯·罗奇全然放弃了。当然这跟故事的风格是相关的，舍与不舍都要服务于故事。
　　这段故事的最后，名副其实的幽默+荒诞收尾。肯·罗奇用了足球的神奇魅力化解了该段落最后一场冲突，是足球“营救”了三个“拯救”过穷困移民的工人阶级人物，这是社会底层最大的胜利和喜悦——试问：有什么运动比足球更亲近劳苦大众的吗？肯·罗奇不厌其烦地在自己的电影中加入与足球相关的东西，甚至专门拍了一部《寻找埃里克》，这就是原因！

四、结尾
　　
　　在第二段有两个剧情上的伏笔：一是阿尔巴尼亚一家人为什么乘上另一列火车，原因在第三段中正式交待，而这正是第三段中故事冲突的祸因；二是那个社工有没有下车，在第三段结尾处我们看到，他没有下车，而是最终到了罗马，来寻找分手的女友和遗失的回忆，把他穿插在了第三段中，并且是结尾处再次出现，很好地缓和了肯·罗奇段落的相对硬朗化，也带给观众出其不意的煽情效果。这里再次印证了创作者之间的合作与讨论是这部短片集的一大保障。此外，《航向》饶有趣味地展示了火车上的众生相，奥尔米的段落里，车厢中的乘客路带夸张和舞台效果的集体好奇；阿巴斯的段落里，长途列车中陌生人之间的照应以及错占座位；肯·罗奇的段落里，列车员的臭脾气和颇具情色意味的男女搭讪。
　　总结词：奥尔米的一段最艺术、最耐品；阿巴斯的一段立意稍欠、质量犹在；肯·罗奇的一段看的不是艺术和技巧，而是诚意与关怀。All Roads Lead to Rome，这就是为什么影片中“罗马”会成为该趟列车的终点站，同时也是众多角色的又一个起点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