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高粱

西部电影

在张艺谋的字典里，生命是一种状态。这状态要热、要活、要旺盛。这“生”里要敢爱敢恨，这“命”里要敢生敢死。这一“敢”字在他极富色彩感和乐感的电影《红高粱》中被人物彰显，电影中西北风土人情的亢奋也再一次击中人心。然而张艺谋的作品里，西北是多样的精彩的，有着热闹、豪放的气氛，其实还有着若隐若现的温柔。

第一、爱意暖

影片里， “我爷爷”和“我奶奶”的故事是一条主线，从他们爱意的萌发到搬上台面。爱情是火红如高粱的热情，也有着温柔暖暖的细流。

“我爷爷”这位怒则大吼、痛则大叫的西北硬汉恐怕在颠轿时就被“我奶奶”嘤嘤的哭声，唤起了他心底蕴藏着的怜爱之情。第一次大胆显出温柔是在高粱地里。打死假三炮之后，新娘子坐回轿中，那双三寸金莲露出一只在帘外，“我爷爷”走上前去，弯腰蹲下，轻轻地握住，像握住雏鸟般的温柔而坚决。美丽的小娘子啊，你可知哥哥对你的爱意？而这一握，悸动了少女的心。从一只手里传出的温度，早已将爱意倾给。


十八里坡，“我奶奶”在李家门前回望坡头两次。一次是即将进李家的门， 回望看到土拱门上“我爷爷”皱着的眉头，炯炯有神的眼睛。女子是即将面对麻风丈夫的女子，在她面前的是虚耗生命，凄苦一生的路途。汉子是早已倾心的汉子，却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入了这封建的黑洞。两个人的心里满是五味杂陈。

一段不被知晓的爱意，在现实面前被压制被毁灭。只有眼睛里的窗户，通向了彼此的心里。还有一次是“我奶奶”被赎回来，回望时看到刚才还在酒缸里醉意未消的“我爷爷”气冲冲爬上坡头，消失在那土拱门前。他要去了哪里，她知道。他会怎样，不知道。她轻轻地皱眉，带着虚弱带着些许担心。这温柔的一回头，埋藏在粗犷的性格下的西北女人的心静静地在开放，缓慢而倔强。 眼神碰上的那一刹那，彼此都不说话，电影之外的我们， 早已看出来，这里面的“温柔”。


高粱地里，自由狂舞的高粱在红色的太阳下摆动。看清爱慕的轿夫时，被现实欺辱的委屈和想要依靠的心情在高粱地里释放，她将自己交付予他。那一句句“妹妹你大胆的往前走啊”声音粗犷却温情如暖风，拂动着高粱摇曳，撩动着“我奶奶”的心扉。像一条温暖的河流啊，清澈缓慢地流动着，慢慢跳跃着，歌唱着。滋润着那干枯的心境，流向那轻松愉快的未来，亮堂的未来。 “我奶奶”感受到了一个男人的关怀，作为女人柔软的感受被诚挚的呵护。她忍不住的微笑，那口白牙映在红色夕阳红红高粱的色目中。

一条土路上大黑骡子载着她，骡铃叮叮当当，一路的轻快愉悦。想过着安稳的好日子，美好的希冀无法被被封建婚姻迫害。是啊，妹妹你大胆的往前走啊，往前走，莫回头。


第二、情义柔

西北民俗里，迎亲途中要折腾新娘子。红红的画面配上尖亮的唢呐声和震耳咚咚大鼓声，本是热闹喜庆，轿子里的新娘却开始啜泣，慢慢摸索着颤抖着放进怀里的剪子。那是对命运捉弄和封建逼迫的小小反抗，然而也只能是虚张声势，徒劳无功。轿夫们的热闹欢腾和轿子里新娘越来越大声的哭声形成着对比，一场乐与悲，笑与哭的反差在轿子里外应和、冲击。

耳听不对，“我爷爷”赶紧“诶~！”的一声。整个世界瞬间静下来，只剩下嘤嘤的啜泣，在黄土地里柔情地洒下，泛起轿夫们脚下黄沙漫天。贪财的爹，狠心的娘，生命才刚刚启始的妙龄少女，姹紫嫣红的生命却交付断井颓垣。在那高原的黄土里，埋葬着封建的沙粒，在风中裹卷着人们。轿夫们不是不知，只是无能为力。他们低着脑袋，收起了刚才的热闹劲儿，有些黯然，加快了行进的步伐，沉默而肃穆，高原的空气里是人之为人最淳朴的怜惜。


原本是一方霸头，在国辱面前站出来的勇士三炮，被日军捉住，要剥下他的皮以示众。或许是三炮那咆哮般的一声声“狗，日本人的狗！” 唤起了胡二的良心。中国人讲究走也走得体面，这个一辈子活剥了无数牛的西北汉子此刻能做的，或许也只能是用水给三炮擦拭身上。一遍一遍，从头到脖颈，一遍一遍，从脖颈到脸颊。一遍一遍地温柔，这是对情谊的重视、对勇者的送别、对生命的敬畏。胡二与日本人拼命，剩下的其他烧酒工，跟“我爷爷”和“我奶奶”众志成城为同胞报仇。

这些勇士们，最终都倒在血泊之中，然而也将他们生命最后赋予了温柔的情义。

第三、自然静

月儿高挂，把夜透得静谧。新婚之夜，原本是热闹美好。而在那个封建年代里被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牵绊的女人家，却紧紧握着剪子瑟缩着。高粱在夜风摇曳，轻轻地，配合着这一夜的气氛。


十八里坡静默的土拱门，见证了“我奶奶”柔情的回望，见证了“我爷爷”为心爱女人的敢于同恶势力作斗争，见证了为了民族仇恨，人们一起作战去抗击日本人的侵略的赤子之心。

八月秋高风苍凉，阳光很耀，瓦蓝的天上漂浮着朵朵白云。无边无际的高粱地，红着高密辉煌、红着凄婉可人、红着爱情激荡、红着洸洋血海，为着影中的人物提供男欢女爱、英勇抗敌的活动天地，见证着他们去爱、去恨、去生、去死，尽可能地张扬着自己的生命。


偏重感性，重视象征的意象的张艺谋，在《红高粱》里“把颜料桶泼向观众”，用画外音的视角呈现。我们被那生命的欢腾热闹所感染，也被那爱意暖所轻抚；被那封建的无奈和民族的遭遇而震撼，也被那情义柔所感慨；被那西北风光所衬托，也被那自然静所感染。

虽说西北是粗犷豪放的，但其间也有着温柔的细流。在那敢爱敢恨、敢生敢死的生命背后，我们瞥见了几抹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