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个素熙

前段时间和朋友在小西天看了这部电影。其实在去年，就有看到过关于这部电影的信息，虽然不知全貌但也知道相关的情节，不过不仅没有影响我对电影的观感，反而在看完电影后，有了更多的的想法。

在某种程度上，我感受到了素熙，但是在很多地方受限于文化、地域和经历的不同，我又是无法靠近和理解的，还好我的朋友有过韩国留学的经历，解答了我很多的疑惑。

关于工作

素熙是一个类似售后接线员的工作，每天的工作内容就是打消客户退订的意愿，通过不断的接打电话实现密密麻麻的KPI。影片里有一个早早下线的女同事，因为得罪了客户被投诉后去到了环境更加恶劣的贷款催收客服团队。很多人其实难以想象，但是作为一个曾经催收轮岗过两个月的人来说，深有同感。这种有固定KPI，要求人和机器一样打电话的工作，真的很痛苦。素熙从一开始的畏缩，到中间一度的麻木，这些我都经历过。影片只体现了他们打电话这件事，但是没有体现他们背后的事情，比如：素熙桌面那些有关话术和技巧的贴纸从哪来？

在我做催收轮岗的时候，我们首先要接受的就是培训：如何和欠款客户本人打电话，如何和欠款客户直系打电话，如何和欠款客户重要联系人打电话，如何从欠款客户的话语中快速捕捉有效信息威胁客户还款？太多了，时间过去比较久，已经记不太清楚了，诸如此类太多。人性在这其中是最不值得一提的，所有的培训、所有的指标、所有的工作都指向一个终极的目标：让客户还款。比如，公司会告诉你：如果一个已婚男性欠款了，你要找到他老婆的电话，他老婆会给他还，但是一个已婚女性，她老公就不一定会帮她还。如果是一个孩子欠款，你要找他（她）的爸妈或者爷爷奶奶，他们大概率会帮忙还，但是如果是父母，孩子还款的概率就比较低。甚至，你可以利用公司强大的信息系统，获取欠款人的很多隐私信息，在对话中以此要挟对方还款。

当我们在交流这些技巧，或者老师给我们培训时，大家的表情就和素熙在楼梯口交流如何快速成功防御是一样的，洋洋得意、麻木不仁。相比如何让对方还款，我们不关心对方为何欠款，我们不关心对方的现状，不关心对方的情绪···他们只是我们K PI的一个数字，我们要的是完成KPI，拿到基础工资进而拿到绩效，其他无关紧要。你看，人就是这么被工作变成机器的，冷血、麻木、僵硬。

当时在轮岗的时候，我就在想，我要跑，我要离开这种地方，我不能变成机器。幸运的是，我离开了，然后素熙似乎从来没有觉得她可以跑，她自杀后的求救，在接收到父母的沉默后，也就放弃了，很可悲。这或许也是韩国和中国社会的不同，在大环境之下，韩国的内卷可能更严重，至少在中国的体制内不会见到满墙的KPI。

关于爱好

最开始的素熙是一个阳光乐观喜欢跳舞💃的快乐女孩，可是在开始工作后，她就放弃了跳舞的爱好，就好像是放弃了自己的一部分，从此成为一个工具人。这恰恰也反映了底层社畜的悲哀，进入社会以后，大家都冠冕堂皇的说着八小时工作制，可是实际上，工作挤占了所有的时间，底层打工人不再有私人的生活和社交。爱好，是需要时间去供养的，可是对于底层打工人来说，时间是过分奢侈的东西，可是在换成金钱的时候，它又变成了过于廉价的东西。

打过工的人都懂，8个小时的工作和10个小时，虽然只有两个小时，但是你在办公室多待一分钟，那种内耗都是指数级的增长，疲劳是难以遏止的。之前有和朋友讨论过，如果每天6点下班，我下班后到家，太阳还没有落山，可以一边吃晚饭一边欣赏日落，可以去健身，可以看书，可以刷剧，可以和朋友视频聊天，而一切弄完，我躺在床上的时候，可能还不到10点。但是如果我8点下班，吃晚饭，洗漱完可能就超过10点了，如果10点下班，那我甚至连洗漱都不想了，只想瘫在床上，不想睡觉但是也不想干别的事情，只是不动脑子的刷手机而已。

关于家庭

素熙的父母丝毫不了解她，她的家庭条件很差。素熙看着很阳光，但实际上懂事、坚强只是外壳而已，真实的她柔软、敏感、脆弱。她的父母也从来不会听她说话，看似关心，实际上都是很格式化的。所以，她的父母不知道她喜欢跳舞，不知道她工作是否开心，不知道她情绪好不好，不知道她为什么自杀。她的父母或许也是这样成长的，又能怎么办呢？光是挣够生存的钱，已经消耗了所有的精力，又要怎么去要求一个疲惫不堪的人强打精神调动自己的感官关注别人呢？真的好难啊。个人怎么改变呢？好像无解，大家都这样生活，我不这样，除了是异类外，我也无法生存了啊。

可是啊，我们反过来也看一看，这个家庭中的三个人，互相之间都是缺乏交流也缺乏关心的，吃饭时的背景音是电视，如果电视关了，整个画面是灰暗的是寂静的，又是多少家庭的状态。

关于传统

韩国的等级真的很可怕。影片中有一个情节是素熙发现自己一直喊姐的人，和自己同届且同龄，很生气于是两人发生了冲突。这个情节，在看的时候我是不能理解的，在现下中国的文化中，这是一件很小的事情，甚至都不会有人去谈论。但是后来和朋友交流后，朋友说这在韩国是比较大的事情，相当于那个女生一直在占素熙便宜，且一直把素熙当傻子。我才理解，原来，同样都是东亚文化，但是文化的细节也是千差万别。

当我理解了这个，我也就更加能理解，为什么素熙和她的同学们，都很怕自己实习不过。当他们实习不过后，返回学校，会被要求穿红马甲打扫厕所。这种在中国被视为霸凌的行为，在韩国理所当然，而且是以学校为主体发起，学生也不会去反抗，因为反抗会受到更严厉的惩罚，僵化的体制下，反抗的个人只会变成体制的肥料。

最后，个人要如何突破僵化的体制？我不知道，裴斗娜扮演的警官也不知道，尽管她家境优渥、背景强硬，可依然无法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整个体制下，有坏人吗？有好人吗？谁做错了？谁做对了？不知道，没有答案，没有人杀素熙，所有人都杀了素熙，包括她自己。我们会成为下一个素熙吗？我们不会成为下一个素熙吗？好多问题，没有答案，甚至不知道思考的逻辑和范围，就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