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探索编辑部

晚上看了师妹推荐的《宇宙探索编辑部》，走出电影院后，新街口的金鹰商场快要关门了，空荡的商场里放着雄壮激昂的交响乐，颇为怪诞的感觉。走出大门后，南京沙尘和梧桐絮扑面而来，躲都躲不过，呼吸困难。街道上还有一些未回家的男男女女们。沙尘暴下的南京，确实有一些末世之境的感觉。

要说对这个电影最大的感触，就是我们只能以诗来理解生命之谜，来理解宇宙之谜。人的局限性太大了，人类的局限性太大了。我们不可能彻底掌握宇宙的秘密。我们只能诗意地理解。

在电影中看到唐志军时，我想到的是河北已经逝去的诗人陈超。他们都是一个不合时宜的人。一个在80年代探索宇宙，一个在80年代探索诗歌和存在。都是黄金的80年代。如今的唐志军，还停留在80年代，对社会发生的剧烈变化视而不见。他依然在追求一种纯粹的东西，和外面物欲横流的世界格格不入。陈超的离开，同样也是因为他和时代格格不入感。我很喜欢电影借助唐志军这个人物呈现的80年代和当下的错位感。而我更喜欢的，是电影用一种诗性来理解生命和宇宙的本质，这一点与当下的科幻电影，与功利主义的时代精神都相去甚远。

整部电影都让我想到陈超关于诗本质的论述，即我们正是借助诗歌中的生命经验和史学所凝练出的意象和结构来通向存在之真。它永远歌颂的是生命本身。它呼应了这个电影中的一句话，我们的存在既是一个谜题，也是谜底本身。

唐志军和他的女儿对这个世界的理解方式稍微有区别。他的方式是通过科学，通过探索外太空文明，并带有一种使命感，他希望找到外星人后可以解决人与人之间的战争和隔阂，因为人类太过于自大而自相残杀。他的女儿究竟为什么而死去并没有交代，但给父亲留下了一条微信，我们在宇宙中存在的意义究竟是什么。这就是一种存在性抑郁。对年少的人来说，这个世界对他们来说，充满了太多的重负和谜题，不是所有人都能冲破成长的疼痛，流血，结痂，愈合，然后长成大人。在她的女儿长大的年代，这种成长变得更为艰难了，如果把他的女儿视作同龄人的话，我其实完全可以对照自己的成长来想象她个体生命的痛苦、烦扰、欣悦，这种生命体验是否在家庭和社会中一直被忽视、淡漠，在快速而冷酷的社会中，真实的生命一直处在被湮没的挣扎状态，以至于找不到生命的意义，这或许是女儿为什么向唐志军发那样的一条信息吧，她无法找到存在的意义了。

父亲没有办法理解女儿的这种追问，他不能原谅她。在旅途中，他和另一个女孩的交流，多少能够让他理解女儿了。最后，父亲当然原谅了女儿，而英文片名journey to the west, 从某种程度上，是通往女儿内心，理解她，理解她的死的道路。理解死亡和理解生命同样重要。最后，唐志军开始理解她的女儿了了，而这次是通过诗，电影的最后，他写了一首诗，而此时，西天的太阳马上要落山了，灿烂的余晖打在了他的脸上。这个影像本身，就像关于生命的诗歌，正如伯格曼在电影《第七封印》最后的死神之舞一样。

电影还包含一个观点，对于真理来说，我们只可能通过语言来抵达。孙一通的形象太像顾城了。他也像一个不合时宜的诗人，一个孤儿，每天在广播站念自己的诗歌。和他关系好的，是一只鸡，他舍不得吃它的蛋，他尊重生命，他这样的人，也真的只能在上个实际80年代看到，纯净，孤独又天真。最后，他也离开了，而他的离开是好的。他头脑上的锅，他的突然晕厥都有隐喻的意味，接受到外太空信号就像是受到天启一般，晕厥就好似顿悟。而诗人都是短命的，普拉斯，陈超，涅槃乐队的主唱都是短命的。他走了，只留下诗篇，作为未来漂流瓶的诗篇。而诗歌和电影，都是面对未来的。

当然，这部电影最好的一点，是它用幽默消解了这种对生命秘密探索本身的沉重。诗歌世界总是有力量的，但又不免是沉重的。电影用一种悲喜剧的形式，巧妙地平衡了这一点，因此，当电影结束的那一刻，当夕阳的余晖经过屏幕反射到我们眼睛中时，还是会感到一丝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