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无法相信世人,我不愿面对过去,剥离「假面」之后,你我都如此脆弱.
那一夜我在Destination,你在舞池之中.灯光灼伤了我的眼睛,我缩在角落的沙发里喝酒,音乐重新响起的时候,旁边臃肿的男人和娇艳的女人都起身.
是的,其实无处可躲.如果有一片隔绝的世界,如四十年前的那部「假面」里的沙滩,沉默空旷,你在房子里不停的叙述,试图教我言语的功能.
我想我们会不会也在某一夜的梦境之中化身一人,像是「Mrs. Dalloway」里的Constance和Floyd Hasselbaink,又像是Bergman第27部电影里的Elizabeth和Alma.
从舞池退下后,你在我身边坐下来说,我叫Elizabeth,他们都叫我Lysa.我说,Lysa你好.
你问,你是做什么的呢?我说,我是编故事的.你笑着说,那你一定不会是一个坏人了.你今天编了什么呢?我说,我想编一个女主人公,她的名字是Elizabeth.
你又笑了,是以为我在说谎的缘故吧,可是我依然要告诉你, Elizabeth常常无法自拔地说谎,她的丈夫从工作的地方给她打电话,问她在做什么.她回答说,我在洗衣服,其实那时候她在做晚饭.母亲从另外的城市给她打电话,她说这里正在下雨呢,其实是很晴朗的正午.
在大多数认识她的人眼里,她是一个十分沉默寡言的人.至于为什么讲这些谎话,她自己也不知道.
你皱了皱眉头,难道你知道为什么吗?
那个时候我正在一家船运公司上班.可是为什么要骗你呢,即使我不是一个坏人.
后来我的确读到了一个类似的故事,小说的名字叫「Grace」.当然作者不会是我,而是Linn Ullmann.
她是Ullmann和Bergman的女儿,生于1966,和「假面」同年.这个年份和Bergman,Anderson等名字摆在一起,是一则不错的八卦,然而不具备娱乐的实效性.
BBC的女性频道采访她,问她的小说有没有受到父亲电影的影响,她没有否认,并且提到了「沉默」､「秋天奏鸣曲」和「假面」.
关于「假面」,有太多不同的读解,它们的关键词可以有:
失语､隔绝､愤怒､母性､身份､自省､疗烧､冷酷､中产､现代､反Romantic､臆症､欲望､引诱､拉康､六十年代､精神分析､女性主义…
每每这些词汇涌来的时候,我无法说话,只有湮没在无边无际的静默之海.
这时候我想到Adrianna在她的名作里说,沉默是说谎的另一种方式.那本书的名字叫「谎言､私密与沈默」.
演员Elizabeth从舞台来到病房.她厌倦了每天带着面具出演别人,于是决定沉默而不是去死.
帮她治疗的精神科医生把她交给护士Alma. Alma在西班牙语或者葡萄牙语中的意思是灵魂,与假面相背.
Elizabeth选择的假面是沉默不语,Alma的假面是健谈,温和,善解人意,明白事理.
你在音乐中停下来,在我耳边私语.
你说,吧台上的那个喝酒的男人很漂亮.我沉默微笑.
你知道吗,私语的姿势让我觉得幸福.
天使停止飞翔,对魔鬼说,让我们交换一个关于天堂的秘密.
Alma一直以言语诱惑,她小心试探,填充缝隙,然而Elizabeth并不动容.
Alma想到了秘密,她说:我曾经和朋友一起在海边租了一间小屋.有一天我们在海滩上遇见两个偷窥的少年,起初他们…那段记忆有关于性,情欲,她从来没有和别人讲起过.
到后来,她想自己一直做的事情不是安慰而是倾诉,原来是Elizabeth的沉默引诱了她吐露内心的不安.
夏日里的阳光,沙滩,木屋和沈默一起设计了一个陷阱.
记忆是一只被捕获的小兽,在陷阱里面乞求,Alma快进来,我孤独难耐.
Lysa说,请你讲话.而我只能微笑.
不如你来告诉我一个秘密.你爱你的职业吗,你相信上帝吗,你是一个合格的母亲吗,你常常害怕吗,你有杀人的渴望吗,你爱我吗.
Elizabeth拿起笔写信.她用冷静的笔调描述这位每天在她身边的护士和她所陈述的往事.
这是Elizabeth的秘密.可是,倘若没有分享, 便没有私密. Alma读了她的信,分享了她的秘密,随即也受了伤害.
原来她在Elizabeth心里,不过是一个物件,善意的举动显得滑稽可笑.她开始觉得愤怒.在相互伤害的挣扎之中.
Elizabeth开口:不要.她打开了她的口,相视却发觉两人都已经伤痕累累.刹那之间,她变得很低很低,那破碎的玻璃要伤的不是你.她赤足在岩石上追逐,却无法被原谅.
Alma陷入了梦境.在梦境里,她和Elizabeth的丈夫做爱Elizabeth饮了她的血,她终于变成了Elizabeth.
Elizabeth选择了沉默,沉默是反抗,是真实,是意志,是距离.
她打破沉默之后,也恢复了正常生活,继续出演神话人物Electra.
Alma选择诉说,一直说,把自己葬送进了追忆的深渊.
Elizabeth常常问我,为什么不讲话.
当我疲惫之极的夜里,念过去的一切的时候,我看到了Alma.
困难的不是想念仁慈和表达,而是不想念.
我想起那夜酒吧的灯光闪烁,每一个字在嘈杂的背景中却异常的清晰.那些话是出于西式礼貌的说谎还是真实的情感,我无法分辨,或者是我不从分辨.在和记忆的梦魔纠缠之时,也拒绝求救.
我想我还是有足够的意志,和Elizabeth一样承担偏执的弱点带来的自闭和慌乱.
如果再回到那个夜晚,让我们整理一下各自的面具,一起尽心地跳舞.
你问我这支西班牙歌曲唱的是什么,我说我也不知道,
虽然我很清楚他唱的是:你要永远追忆,我要永远失忆,相信只有歌舞升平…
Elizabeth出现在Alma的梦中,却无法看到她的梦,了解是何其艰难的事情.
我从未对你说起「假面」,是因为我太爱它.
我的沉默是一则你听不到的告白.
正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