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脑海里的这个故事,至少在前两季,是一个描述人探寻自我边界的剧。
文眼就是男主写的那首艾略特的诗:between the idea and the reality,between the motion and the act ,falls the shadow。
这个故事的真正要说的东西其实是第二季结尾在他们的20分钟审讯中整个被揭示出来的。
我的看法是:GA和男主,他们有很大一部分是同构的,并且都被自己所处的现实所困。为了寻求安全和控制感,GA物化男人,男主物化女人,他们的驱动力,或者说自我认知的开始都是源于angry,都热衷于探索自己(都写日记),都是对自我防卫甚严的冷漠猎手。
但是GA和男主无论如何相似,他们之间还是存在着决定性的差别,男主通过杀人的行为认识自我,越过了正常的边界(就算是达到了他认为的至高自由境界)。在最后的第三季,男主的身世一点点揭开,他为自己创造的这些虚幻的权力感一一被戳破,人们不能不意识到这只是一个虚张声势的穷凶极恶之人,没得救。而GA将自己的能力投入了社会生活的正向循环,无论什么暧昧、暗涌,都不能动摇她认为应该将杀人者绳之以法的决心与原则,同样,她对女性受害者们(不论是被杀者还是男主的妻子)所表现出的悲悯和认同,也是不可动摇的底线。
和男主一样,GA日常用来寻求平衡和探索自我的方法是尽量如实地记录梦——这些私密记录想必坦诚之极(类似男主的犯案和日记,是一种出口),否则被男主看了或者要公之于众的时候,她不会那么反应强烈。
通过反过来的追踪和窥看,男主其实对GA产生了明确的认同感,或者他认定她是可以理解自己的人。因此,在最后的审讯中,男主其实一直急切地向GA诉说和揭示的是他所到达的境界(我只能用开示这个佛教词汇了,想不到更贴切的了,罪过啊),他所说的,一半是在诱惑GA,一半是在嘲讽刺激她,也许在这个过程中除去希望得到认同,男主内心的自卑还在驱使他向GA炫耀,另外,毕竟他偷看了她的日记,自以为有直通她内心深处的捷径。
3、第三季,多数人对男主的行为非常不理解,比如,为什么要说失忆,装失忆之后为什么会失控,失控之后为什么要选择这样一种方式自杀?
对我来说,吉米多南演的男主的性格在这一季里被刻画得非常清晰,他演得也非常好。
从一开始,吉布森对男主的侧写就是准确的:高智商,低于或者自认为低于他应该属于的阶层。和异性、同性之间几乎完全缺乏真正的沟通能力。非常自尊而且敏感,为维护这种“自视甚高”的自我认知,他完全放弃了一般社会规则和职业规则。你可以说这是他不幸的童年带来的,但是,变态的产生一定有自身和社会的双重原因,我更倾向于认为他是不可救药的,正如他最后在疗养院制造骚乱时杀死的那个杀害妹妹的同性恋(他在内心对这个人也下了“不可救药”的判断,然后以一种惩罚性的“孤高”利用了他,并且毫不留情地处理掉了)一样。
男主的问题在于,无论是通过施暴、控制人的生命还是说谎,他无法与人产生共情与真正的交流(包括他的女儿),也无法正视自己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对女保姆的迷恋的反应,操纵他的心理辅导人,在医院里对护士的忽悠和与疗养院主治大夫的交流,都是为了完成一个对他理想中自己的塑造。对吉布森,他固然袒露了一些以换取某种交流,但仍旧是他营造的一个假象。男主喜欢看到的自己,是具有特殊体验(多次在不同场合炫耀自己的反社会人格)、能够操控人的情绪(事实上他做的并不那么成功),心智乃至生命的,审美孤高的人——这种感觉让他上瘾,就像毒品一样,让他能暂且远离自己的真实形象。
也许一开始他因为失血过多有过记忆空白,但是毫无疑问后面他的失忆是经过精心伪装的。
吉布森依靠梅林在第三季找到的证据,牛逼之处不仅仅在于重起炉灶不再纠缠于失忆的问题——她们找到的是男主失去记忆之前杀人让人顶罪的实证(尽管还无法构成一个完整的证据链)。她真正的致命一击在于顺藤摸瓜挖出了男主童年的痛苦经历(这是他一直,甚至在面对吉布森时也刻意回避的),并“阴险”地把这个致命大招放在重启炉灶的证据之后。吉布森在最后一次审讯中,早就做好了层层递进激怒男主的准备,因为她也掌握了对方的行为模式,有自己的算盘——那些新找到的证据说到最后其实与此案没有直接关系,辩护律师的强悍也在她的考虑之中。如果要男主现出原形,唯有对准他内心的伤痕致命一击。所以她像第二季一样做了精心准备,把握了节奏:与另外一个男性亲密结盟(她和梅林的默契是显而易见的,而且男主知道他们的特殊关系)示威般出现——第二季则是穿上直接标识女性身份与挑衅的红色;给男主一个意料之外的打击(新的犯罪证据出现),让他猝不及防开始动摇之后,马上直击要点——一针见血地指出,男主童年有过不堪回首的记忆,这导致他成长为了一个让朋友为其顶罪的怯懦者,一个只敢在暗中行动的不法之徒,一个在第一次恋爱中就因为这些问题被深色头发的女性抛弃(她真是一点都没浪费收集到的各种资料啊)的人。
吉布森在第三季最后的审讯中采用的手法和第二季里是完全一样的,旁观者们,比如律师,会从事后的文字纪录里认定这场审讯很怪异,或者他们之间有某种默契或者隐情。因为她并不是在罗织证据,从证据链和逻辑上围攻男主,使其就范认罪——这是一般警察的做法。事实上吉布森和男主之间是在互相抓住对方的情感弱点和性格的结构性缺陷,对那个本我进行攻击,双方都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肉搏。溃败者丧失的不仅仅是自由,而将被迫直面自己构建的人格的崩塌——这才是鲜血淋漓直见性命的。
如她所料,男主无法面对这个真实的自己,因此崩溃暴怒地攻击了她。这种立刻暴起伤人确实可能出乎吉布森的预料,但她对他大方向的反应是有准备的,所以即使受伤,她的心情也很平静。反而是梅林爹和周遭的人被这种暴力弄崩溃了。这样一来,男主失败了,他彻底失去了躲在疗养院和失忆背后回避自己真实形象的机会(也就是逃避真正的社会性的惩罚,被抛入关押一般罪犯的监狱,出狱后陷入糟糕而平凡的人生,面对妻儿)。原本他与护士的交流和与医生的交流想要得到的就是这个,他是可以留在方寸之地继续建设一个有审美优越性的“自己”的。很多人都会在面对他时迷失心智被控制住,被他杀死的同性恋便是其中之一。
宁可死,也要回避这一切,这是男主死遁的根本原因,这也是他不可救药的原因。
他离开边界太久了,陷入自我欺骗也太久了。
于是他做出选择,坠入了黑暗。
4、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那位最后被重伤的疗养院负责人,是特别有趣的一个人物。
他似乎是很典型的一个奉行“政治正确”与职业信条的人,甚至可以说是奉行到了面对真正危险的信号,都能视而不见充耳不闻的地步。GA强烈的警告,男主对她的伤害,这位都听到知道了,但是他仍旧坚持一板一眼按规章办事——透过这个人我大体有点知道为什么西方走“政治正确”路线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了。这位大兄弟,明白很多事情,却又不真正明白一些事情,充满职业素养,却又缺乏对人性的某种真正的敏感与认知,所以他既让人尊重,又让人觉得尊重不起来。
相比他,那位急诊室的医生的脑子就清晰多了。
5、结尾真是点睛之笔。男主的死导致这一切像是有了结果,却又陷入虚空。
他像传染病一样,让每一个深度卷入这件事的人都有了一个空洞。
他已经融入黑暗,而吉布森最后独自在家中凝视着虚无——between the idea and the reality,between the motion and the act ,falls the shado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