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青春无悔

评分:
6.0 还行

原名:わが青春に悔なし又名:Waga seishun ni kuinashi / No Regrets for Our Youth / 无愧于我的青春

分类:剧情 /  日本  1946 

简介: 这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导演黑泽明的第一部电影.以战时曾经引起轩然大波的京都大学

更新时间:2015-04-12

我对青春无悔影评:《无愧于我的青春》电影剧本

《无愧于我的青春》电影剧本

日本东宝出品(1946年)
编剧:久板荣二郎
导演:黑泽明
主要演员:大河内传次郎(饰八木原教授)、原节子(饰八木原幸枝)、藤田进(饰野毛隆吉)、河野秋武(饰系川)
译:李正伦

1.字幕
军阀、财阀、官僚,为趁“满洲事变”之机逞其帝国主义侵略的野心,阴谋策划统一国内思想,把反对他们进行帝国主义侵略的一切思想都当作赤色思想残酷镇压。昭和八年(注1),鸠山文部大臣秉承此意,企图把自由主义者泷川教授驱逐出京都帝国大学,遭到全校一致反对,以致发展成为教育界从未有过的重大问题之一的所谓“京大事件”。
这部影片虽然以该事件为蓝本,但出场人物纯属作者虚构。作者试图展示的是该事件之后,从那无处不在的镇压与污辱的时代认真地活过来的人们的灵魂。
(化出)

2.(化入)字幕
京都
(划)

3.京都的吉田山
一片嫩绿。
“先生!”
“先生!”
一群大学生向远处山下呼喊。
“爸爸!”
在大学生们中间的幸枝(20岁)挥手呼喊她父亲。她是八木原教授的女儿。
山下,八木原教授搀着他的夫人,边回答学生们和爱女的呼喊边爬上山来。
学生甲:我们把夫人扔在下边可不成体统啊!
学生乙:别担心。夫人就交给先生照顾吧。
“哈哈哈!”
“哈哈哈!”
笑声中,有人唱起校歌。

山花红似火
嫩绿润峰色

学生们唱着歌走去。
这是一条通往山下的坡道。
幸枝和学生们无不汗水涔涔。太阳透过树枝的嫩叶形成了无数斑点,洒在他们的脸上,宛如流水一般映过。

4.小溪旁
学生们走下坡道,来到小溪旁停下。
再往前,人们必须踏着小溪中露出水面的石块方能渡过。
学生中有两位勇士一跃而过,然后伸臂帮助幸枝。这两人是野毛和系川。
系川身穿整洁的学生服。野毛则穿一身随便的和服。
幸枝似乎狡黠地瞧着他俩进行对比。
野毛干脆缩手回来掖好衣襟,一下子把发呆的幸枝抱起来涉过小溪送到对岸。
学生们不由得一惊,短暂的沉静之后,便是一阵欢叫声和鼓掌声。
系川感到扫兴,转身默默地走开。

4.系川的帽子被一个人从后边捅掉。
面露不悦之色的系川转过身来。
幸枝象嘲笑他似地跑开。
系川高兴了,追逐而去。
学生们随后追赶上去。
奔跑的幸枝。
奔跑的系川、野毛。
太阳透过嫩叶洒在他们身上的斑点,象奔腾的流水那样从他们身上掠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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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山上
幸枝和学生们喘着粗气躺在山坡上。
春风拂过嫩草,幸枝和系川、野毛沐浴在这和煦的薰风之中。
幸枝把脸紧贴在嫩草上。
幸枝:这泥土好芳香……真好。
学生甲:这天多么晴朗啊。
学生乙:风,是这么柔和。
学生丙:一切都好。
系川突然用讲演的语调发表感慨。
系川:啊!自由!自由的学园京都帝国大学啊。光辉的象牙之塔,学问的圣地,自由的……
突然附近传来机枪声。
大家大吃一惊地坐起来。
野毛:(蔑视地笑笑)讴歌什么自由的学园哪,我看也就到此为止啦。随着满洲事变的发生,法西斯的暴风雨即将来临了。
“野毛老兄的拿手好戏又来了!”
幸枝对于野毛这种不分场合发表高论的态度很反感,站起来,仿佛庇护系川似的。
幸枝:大概是演习吧,系川。……啊,看见啦,那个小点就是士兵吧。(说着,手遮太阳)我顶喜欢那机枪声。清脆,富有音乐性……听起来心里痛快……
说完朝那山头走去,突然大吃一惊停步不前。
山竹丛中伸着士兵的一只脚。
“怎么啦?”
“碰见蛇啦?小姐!”
学生们跑上前来。
幸枝吓得脸色苍白,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伏在山竹丛里的那个士兵,汗透衣衫,背上泛起一层盐渍,脊背痉挛似地起伏不停,仿佛唱歌一般低声呻吟。
学生们面对这意外的情景不禁哑然。
“啊,真安静啊!”
“哈哈哈,到底是上了年纪啦!”
好不容易爬上山来的八木原夫妇,看到眼前这个情景也为之一愣,呆然而立。
这时,枪炮声骤起,从一个山头传到另一个山头,回声反复激荡。
绿意盎然、生机勃勃的明媚春光和炮弹的尖声呼啸,构成奇妙的对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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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字幕
昭和八年

7.新闻报道
大学里出现驱逐自由主义的暴风雨
因罢免八木原教授问题
文部省与京大教授团对峙
在学术自由的旗帜下,全体学生可能奋起抵抗

8.八木原家的院子
风吹树叶,沙沙作响。
野毛:(画外音)日本的军阀逼着财阀、官僚从中国攫取了满洲,把它殖民地化了,然后退出了国际联盟。……总之……

9.八木原家的客厅
野毛:这就是说,很快就要对中国悍然发动侵略战争。国内的政治,无处不存在矛盾,已经走投无路了,所以,为了打开这种局面而乞灵于对外侵略。我以为问题就在于此。
一直坐在他对面听他发言的幸枝颇有反感。
幸枝:野毛把一切都说成满洲事变和军阀、财阀什么造成的……左翼人士的话我真不爱听。
系川不怀好意地笑看着他俩。
野毛:并不是把一切嘛,是因为有必然的关系我才这样说的。总之,我是说,他们为了对外悍然侵略,企图统一国内思想。
幸枝:我爸爸是自由主义者,不是赤色分子。
野毛:他们把凡是反对对外侵略的人都看作赤色分子。
幸枝:我爸爸是绝对正确的,正确的最后一定胜利。
野毛:你爸爸也说过同样的话。他说,全体教授将以联袂辞职促使文部省反省……可是,文部大臣是有财阀作后盾的大政党的领袖人物。你要记住,这是和军阀勾结在一起悍然镇压进步思想。如果抱着“促使反省”这种极其天真的想法,那就未免……
幸枝:那么,照你说怎么办才好?
野毛:所以,这一事件是军阀侵略主义的另一表现所引起的一次事件。因此,我们应该在打倒侵略主义、军国主义的旗帜下战斗。但是,尽管我磨破了嘴皮,先生就是不听。好吧,那就看着吧。学校这边一定吃败仗。
幸枝:听起来我爸爸他们吃了败仗反而令你高兴呢。
野毛:别开玩笑吧,我是希望获得胜利才这样说的。我是说,如果你爸爸他们看不出事件的本质,想得过分天真,那就不可避免地吃败仗。
幸枝面有愠色。
幸枝:这样无聊的谈话还是停止吧。
野毛想要继续说下去。
幸枝连理也不理。
幸枝:呶,系川……我可不以为这个世界上只有野毛所说的是空洞的理论。……应该有更美好的,更令人心旷神怡的东西吧。……呶,呶,你过来……(拉住系川的手)我让你听听好听的。
系川有些难为情,但幸枝不管三七二十一硬把他拉到钢琴旁,自己坐在琴前。
野毛对于幸枝这有些轻浮的举动颇为激动。
野毛:这就是你的缺点嘛!
幸枝:……?
野毛:为什么不能客观地听听别人的话呢?正因为这个缺点,所以,你才说人生道路不过是从这个窗户望出去所看到的一片干净土地。这是你老被善于逢迎你的同学们围着团团转的结果。
幸枝皱着鼻子“哼”了一下,现出不屑一驳的样子,之后,便弹起钢琴来,那旋律是急促的。
野毛:你那鼻子不碰扁一次,你的水平是不会提高的。……你张口就指责理论没有用,说什么有不以理论为指导的美好事物,心旷神怡的事物,这简直是肥皂泡似的东西。
幸枝弹得更加激越,她用下颏指了指乐谱,命令系川。
幸枝:你给我翻过来呀!
野毛拿起帽子一声不响地走了出去。系川想要跟他说些什么。
幸枝用臂肘捅了一下系川的胁部。
系川连忙翻了一页乐谱。
幸枝拼命地弹琴。

10.走廊和门厅
野毛来到走廊。
八木原夫人端着茶过来。
夫人:啊,现在就走?
野毛:啊,替我问候先生。
说完朝门厅走去。
夫人边送他边说。
夫人:先生说过就该回来啦。一起吃晚饭多好。
野毛:我有点儿急事。
夫人:是么?……啊。
八木原教授和同事筥崎教授表情激动地进来。
夫人:哎呀,您回来啦。
筥崎:夫人,文部大臣发表了一通岂有此理的讲话。
八木原:今天的晚报已登出来了。
他从衣袋里拿出一张报纸递给野毛。
野毛仔细看报。
莒崎:文部大臣居然说,教授们如果联袂辞职,我们一定受理,学生们如果罢课那也没什么。为了解决问题,不惜停办大学的一个系。内容就是这样!
八木原:(对野毛)但是另一方面,东北帝大的教授团也马上要起来反抗了。
野毛:(看着报纸,头也不抬地)是么?站出来啦!
筥崎:哈哈哈,一定有好戏看啦。文部大臣和教授团要正面冲突了。
八木原:学术问题,本来就应该交给教授和学生们,可有人总想把它交给什么也不懂的政客们去摆弄,所以纠纷层出不穷。
野毛看完报纸还给八木原,边穿鞋边说。
野毛:我坐夜车去东京。
八木原:去东京?……干什么去?
野毛:虽然先生您始终不赞成,可是我一定干到底。
八木原:(苦笑)你这种精神可嘉,但是不要违背做学生的本分啊。
野毛:是。(莞尔一笑走出去)
八木原担心地望着他的背影。

11.大门
野毛走出门来。传来钢琴声。
他回头望了一下,仿佛在自我谴责,表情呆滞地走开。

12.客厅
幸枝在弹钢琴。
系川好象博得幸枝的欢心而十分高兴,满面红光。
幸枝突然停手。
系川颇感诧异地望着她。
幸枝把系川放在茶几上的烟盒打开,抽出一支纸烟叼在嘴上,并伸到系川的鼻子底下。
系川略为踌躇了一下便拿起火柴。
系川:你吸吗?……你能吸吗?
给她划火柴点烟。
幸枝目不转睛地盯着系川,已经点着的纸烟也没吸一口便在烟灰缸里揉灭。
系川为之一愣。
幸枝:系川,你先坐在那里。然后头点地板向我道歉!
系川:向你道什么歉?
幸枝:道什么歉都行,你就那么办吧!呶,求求你。……呶。
系川似乎察觉幸枝这种歇斯底里式的心情,只好听从吩咐跪在地板上,而且把两腿并拢。
幸枝现出一副十分不痛快的表情盯着他,突然转过脸去。
幸枝:好啦!算了,算了!
她喊叫着跑到窗前,呆呆地望着窗外,现出要哭出来的表情。
系川站起来走到幸枝身旁,象要窥测对方心情似的注视着,然后安慰她。
系川:野毛说的那些话你就不必放在心上嘛。他这个人向来说话不讲分寸。不管对谁,总是那么毫不客气地说些不礼貌的话。
幸枝:(以满不在乎的表情,扭过头来)你算了吧。野毛说的都是实话。可是你连他那样的话都说不出来。……我讨厌你这种看人眼色行事的人!
系川被她当面揭了短,脸色苍白。
幸枝愤怒的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窗外。
(划)

13.大学里的一间屋子
热烈发言的野毛和围他而坐的学生们。
有人敲门,大家回头望去。
勤杂工老头端着满满一木盘柿饼进来。
野毛:老兄,我们这么晚还没走,对不起呀!
老头:哪里,我是京大的勤杂工嘛。……为了学术自由我也豁出来了。肚子饿了不能打仗啊,请吧!
野毛:对不起,对不起!
老头子非常得意地回头瞧着。
老头:我不知道什么原因,可是我喜欢这个人。……我要是女的可不把他白白放过。
“哈哈哈……”
“哈哈哈……”
房间的一角,各校学生们脱下的制帽零散地放在那里,这暗示今天的会是各校代表的碰头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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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东京帝国大学
从窗户里挂出一条大标语,上写:
“坚决保护学术自由!”
站满校园的学生们欢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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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庆应大学
有人从屋顶上撒传单。
学生们争着拾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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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早稻田大学
一位学生在“对京大同志们不能坐视不救!”的大幅标语之下讲演。他周围站着许多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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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明治大学
每个窗户都站满了学生。

18.天空
高高升起的气球下垂着大幅标语。上写:
“坚决保护学术研究的自由和言论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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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市街
高举横幅标语示威游行的学生们。
走在前边的已被宪兵挡住,双方你推我操,各不相让。

20.字幕
另一方面,文部大臣为处理这一事件,频繁地和金融界首脑以及军部的中枢人物接触。

21.新闻报道
卑鄙!文部省采取分化瓦解政策!
分化瓦解政策奏效!
部分教授、助教撤回辞职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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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市街
“反击背叛的教授!”
“死守学校这一堡垒!”
“反对法西斯主义!”
学生们打着写有游行口号的横幅和警察发生冲突。
在冲突中,野毛被抓走。
学生们不断地被武装警察抓走。

23.新闻报道
文部省镇压学生运动!
学术自由扫地以尽!
京大事件终于收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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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京大校内
学生们在墙上任意涂写的字句:
“啊,只有厕所里才有言论自由!”
大群学生们陆陆续续地朝大礼堂走去。
每个学生都神情沮丧。
勤杂工老头子站在厕所旁目送这些学生们。
老头:(凄楚的独白)这算什么事儿呢。这就是前不久还精神百倍上街游行的学生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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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大礼堂
学生们挤满了大礼堂。
所有的窗户都挤满了学生。
每个学生的表情都是那么阴郁和激动。
八木原:同学们,希望大家冷静地考虑事态。当然,我们是吃了败仗!……
学生们普遍地表示不满,都在低声细语,议论纷纷。
八木原似乎是在回答学生们这种不满,继续说下去。
八木原:但是,同学们!正义一定胜利。今年的花虽然凋谢,但时机一到任然会花开烂漫。我们在这一局面到来之前,必须学会隐忍自重。大家必须注意,人最重要的是从他遭遇的任何事态中都能学到某些东西。我们必须知道,从抵抗反动的暴风雨和生活经历之中,也一定能获得宝贵的人生体验。
听讲的学生们个个面色沉郁。

26.大学附近的大众食堂

此距江户数百里
咫尺京大路漫漫
法西斯蒂大肆虐
自治自由化灰烟(注2)

喝醉了的学生们分成几群,气急败坏地扯着嗓子唱歌,有的人大声喊叫:
“别哭,没必要哭嘛!”
“想起我的理想被文部省的反动政策践踏得一塌糊涂,我是不甘心的。我是因憧憬京大的自由,才从遥远的青森县的八户来到这里的!”

想起昨日最可悲
文部大臣满天飞
废话连篇说不尽
勇士心志岂能违

“大姐,来酒啊,再给烫一壶!”

27.八木原的家
五名学生(第一次出场的那几个学生,这里没有野毛和系川)与八木原教授相对而坐。
学生甲:都是自暴自弃地到处胡闹呢。
学生乙:希望先生也看一看哪。
学生丙:自暴自弃当然是逃避现实了。然而逃避现实并不能解决问题。我们始终……
幸枝端茶进来。
她看到气氛紧张,便悄悄地递茶给大家。
学生丙:先生,我们决心斗争到底,被开除也在所不计。
学生戊:对,对于失掉自治和自由的学校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静听学生们陈述意见的八木原教授表情凄楚。
八木原:谢谢。我对大家这种心情是感谢的,但是我不赞成大家这样干下去!
学生甲:(果断地)为什么?先生!
八木原:(平静地)那样我就对不起你们的父母了。眼看就要毕业了,结果被开除,他们该多么伤心呢?(扭头看了看学生戊)你曾经跟我说过,你是靠姐姐供你上学的。如果想想你姐姐好不容易才供你上学,想想她所受的辛苦,那么……
学生戊低下头,但他马上又扬起头来。
学生戊:先生,正因为这个缘故才……
八木原:你的心情我理解,但是你……

28.走廊
幸枝悄悄地走出房间来到走廊。
托盘上还剩两个饭碗。
夫人从厨房出来,看到还剩两个饭碗颇为诧异。
夫人:啊,不是照例七个人么?
幸枝:对呀。……可今天只有五个人。
夫人:嘿,这可是少有的事。
幸枝:而且少的是两个山大王。……野毛和系川没来,是怎么回事?

29.系川的家
这是一家靠近郊区的歇业已久的小门市房。
系川低着头坐在他母亲面前。
母亲:(非常急躁,反复晓谕)啊,好不容易盼你上了大学!你是不会知道的,可你妈心里老是盘算,啊,还有三年……还差两年就毕业啦。可结果如何呢?只是差一年你就……
系川想要作些解释。
母亲:(拦他的话)假定你爸爸还活着而且身板儿挺结实,随你的便倒也没什么,你想想看,是不是这么回事?可是就说他给我们留下的财产吧……我没有一句假话……就说存款吧,已经是……
她站起来,伸手去拉柜橱的抽屉。
在那抽斗拉环咔嗒咔嗒的凄清的响声中,系川一动不动地低头沉思。

30.八木原家的门厅
五个大学生默默无言地走出来。
学生甲:野毛要是在这里该多好!
学生乙:系川居然也……
学生丙:在这关键时刻他们却没有……他们到底干什么去啦?
幸枝和夫人一起送客。
幸枝:系川怎么回事儿?
学生丙:(仿佛找到了发泄怨气的机会)那家伙背叛啦!
幸枝:背叛?
学生甲:他说的不对。还没弄清事实真相嘛。
学生丙:当然已经弄清啦。就拿今天这个集会来说,他早就说定要来的。
幸枝:(装作没有在意)那么,野毛呢?
学生丙:(略微惊讶)野毛?
学生甲:(接过话茬)野毛再也不会回来啦!
幸枝:(一愣)为什么?
学生甲:一星期之前就不再露面了。
幸枝:哎呀,又让警察给抓起来啦?
学生乙:他要是出来的话一定会马上……
学生丙:这家伙对学生运动已经不大感兴趣了。
学生甲:他是个不管什么事,不干则已,一干就要干到底才甘心的人。
幸枝脸色苍白。
夫人颇为担心地看着她这副神态。

31.客厅
八木原抱臂而坐,沉思默想。
夫人进来。
夫人:我放心不下呀。
八木原:象这些地方也是学生们的优点,不过……
夫人:不,我说的是幸枝!
八木原:……?
夫人:她说过什么特别喜欢他啦……什么啦……
八木原:哈哈哈……原来那么……他们不是老吵架么?
夫人:可是……方才我听说野毛不上大学了,投身于左翼运动……
八木原:什么?野毛他……
夫人:真让人操心,万一她钻了牛角尖……

32.门厅
幸枝坐在楼梯上,胳臂肘支着膝盖,两手托着下颏沉思。
系川进来。
因为他呼吸急促,似乎是匆匆赶来的。
系川:大家都到了吧?
幸枝:走啦。
系川:走啦?(很感不安地)那么,你知道作出什么决定了吗?
幸枝:(冷漠地)关于什么问题?
系川:是不是豁出停学也要搞学生运动?
幸枝:我爸爸说不行……坚决反对!
系川:(一块心头石落地)太好啦!
幸枝注视着系川。
系川:大家都表示同意之后走的吧?……太好啦!
幸枝:(嘲讽地)真是太好了。没等到你背叛,事情就结束了。……
系川:……
系川这时才发觉幸枝的态度特别,站在那里很难为情,便悄然而去。

33.门厅外面
系川出门走了两三步便停了下来,下决心硬着头皮回去。

34.门厅里
系川进来。
幸枝正要上楼,见他去而复返,回头瞧着他。
系川:(难以开口,踌躇再三)你……你说我背叛也没什么……不过,就我来说,的确有非这么办不可的情况。小姐你是不会知道的……我……
他说完低着头站了一会儿,仿佛又是下了番决心很不好意思地走了出去。
幸枝呆呆站在楼梯上,无法抑制的愤懑,骤然涌上心头的孤独感,使她难以忍受,急步跑上楼去。

35.幸枝的房间
幸枝一进来就把前额贴在冰冷的玻璃窗上,茫然地望着黑黝黝的院子出神。
远处传来学生们的歌声。

36.深夜的街道
酩酊大醉的学生们,彼此攀肩搭背,踉踉跄跄地走去。走了调的合唱,苍凉凄切,荡漾着无法排遣的绝望感:

此距江户数百里
咫尺京大路漫漫
法西斯蒂大肆虐
自治自由化灰烟
(化出)

37.(化入)宇幕
昭和十三年

38.京都市区
身着军装,参加军事演习归来的大学生们,赌气似地直着嗓子唱着军歌返校。
街道拐角处,矗立着祝贺出征的旗幡,幸枝站在这里望着这些学生队伍。

39.打字学校
女教师在向幸枝提问什么。
幸枝思考,但实际上她什么也没有想。她两眼发直望着教师肩上,因为一只苍蝇在女教师的肩头转来转去。
那女教师下意识地赶走那只苍蝇。
女教师:八木原小姐,你怎么啦?
(划)

40.教插花老师的家
同学们围着幸枝,大家同声赞许她的作品。
“很好啊!”
“八木原插的真漂亮!”
她面前放着刚刚插好的花。但是幸枝却心烦意乱地注视着它。
幸枝:这个不行!
她突然把插好的花拔掉。
“啊,可惜!”
“八木原!”
“这是怎么啦?!”
幸枝:老师说过,花应该按它自己的意志表示它的姿态。这不是我的作品。
“既然如此,那就按你的设想插吧!”
幸枝忽然拿起一枝花,把花一朵一朵地揪下来扔进水盘。
同学们被她这举动惊得发呆。
水盘里的几朵花浮在水面,轻轻地转动。
(划)

4l.八木原家的客厅
幸枝在弹钢琴。
旋律是平静的,突然一变而热情奔放,但又戛然而止。
夫人进来,颇感奠名其妙。
夫人:怎么啦?
幸枝:没什么……
幸枝放下琴盖站起来。
幸枝:(突如其来地)呶,妈妈!……我和系川结婚你看如何?
夫人吃惊地看着幸枝的表情。
幸枝:(一个急转身背过脸去)开玩笑呀……方才是开玩笑!
说完走出房间。
夫人:(着了急,想追上前去)幸枝……你知道吗?他今天晚上来呀!
可是幸枝连理也不理,把门砰的一声关上。

42.法律事务所的走廊
幸枝走来。
她悄悄地推开门往里看着。

43.事务所里面
这是增建的简易房。
八木原教授正在和背着孩子的一位老太太谈话。
老太太:(站起采,行礼致谢)太谢谢了,给您添麻烦,谢谢了。
八木原:不客气。
老太太:咨询费多少?
八木原:咨询费?
这时,排队等候问事的一位老头子发了话。
老头:别跟博士说胡话啦,这儿可不是占卜的地方啊!

44.事务所门口
门口挂着两块木牌,上写:
“八木原法律事务所”
“免费解答法律咨询”
(划)

45.八木原家的客厅(夜)
房间里有八木原、夫人、系川。
八木原有些激动地敲着茶几。
八木原:我这么干有什么可指责的?免费解答法律上的咨询有什么不可以的?
系川一身潇洒的青年官吏打扮。他此刻颇感困惑地回答他老师的提问。
系川:并不是说不行……只是因为先生是京大事件的主要人物,别人难免用有色眼镜看待您这举动……这毕竟和时局有关系嘛。
八木原:(嘲讽地)哼,这是系川检察官的见解喽!
夫人:您别说了。(安慰八木原,然后对系川)你可别见怪!
系川:哪里,倒是我把话说得过头了。
幸枝推门而入,满怀兴致地来请大家开饭。
幸枝:什么好吃的也没有,请吧。
(划)

46.八木原家的饭厅
餐桌旁的气氛是沉闷的。
大家都闷着头吃饭。
夫人:(似乎是为了尽可能改变这种气氛,所以没话找话地)呶,系川,这花……(说到这里回头示意给他摆在壁龛上的插花)是幸枝的作品,怎么样?
系川:(趁势打破这沉闷的空气)我在这方面纯粹是外行,除了看见好之外也说不出个子午卯酉来……
夫人:嘿嘿嘿……这可是不可靠的夸奖。
系川:哈哈哈……
夫人:本来,这孩子没有女孩子气。就说小学的图画课吧,她净画飞机啦,火车头啦……
系川:哈哈哈……
幸枝一声不吭地吃饭。
又是一阵沉默。
系川:(仿佛好不容易找到了好的话题)啊,最近几天之内我把一位稀客领来。(奸笑)可能使大家为之一惊吧。
幸枝瞥了一下系川。
系川:是野毛啊。(说完,颇有用意地瞥了一下幸枝)
幸枝:(高兴地)妈,那烤肉串您要是不吃就给我吧!
夫人颇感奇怪地望着幸枝,并把那盘子递给她。
八木原:(情长谊深地)野毛?他挺好么?
系川:是,他也变了。
他说完又瞥了一下幸枝。
幸枝眼也不抬地切那烤肉。
(划)

47.门厅
夫人和幸枝送系川。
系川:先生呢?
夫人:在书房里。……把客人赶走了。……搞学问的就是这个样子……
系川:哈哈哈……是我净来打搅,我总是这样……
夫人:(对幸枝)送他一送……
幸枝回去穿衣服。
夫人给系川穿夹大衣。
夫人:系川!
系川:嗯?
夫人:你说过要把野毛带来……
系川:对。
夫人:是不是合适呀?
系川:您的意思是……
夫人:我倒没什么,只是……(欲言又止)
幸枝边穿风衣边走出来。
(划)

48.道路
系川和幸枝走来。
两人沉默无言。
幸枝:(突如其来地)你打算带野毛来?算了吧。
系川:(有些迷惑不解)为什么?
幸枝:我害怕。
系川:怕什么?
幸枝:怕野毛。
系川:为什么?
幸枝:比如说吧。……我要是跟着你走吧,是会平安无事的……不过……请原谅……我想会感到生活的无聊。
系川:(很不高兴的表情)如果是野毛呢?
幸枝:(呆呆地望着眼前)……如果跟野毛走下去,可能会有闪闪发光令人目眩神迷的生活。……虽然可怕……但那是有魅力的。
系川:(突然大笑)哈哈哈……
幸枝颇为遗憾地瞥了一下系川。
系川:哈哈哈……现在的野毛和从前的野毛根本不同了。五年的岁月,会把人变成什么样子啊……连你不也是变得这么温和了吗?
幸枝要说什么。
系川:(很开心地笑着)哈哈哈……况且野毛这五年是在监狱里那种特殊岁月中度过的……
漫步走去的幸枝现出默不作声的面孔。
伴着那沉默不语的面孔是系川充满胜利的笑声。
(划)

49.八木原家的客厅
幸枝绷着脸给大家端茶。
伴着她那毫无表情的面孔是野毛的笑声。
野毛:哈哈哈。以往简直是被狐狸迷住了。哈哈哈,现在想起那时的情景,简直要出一身冷汗。
野毛身着新做的西装,刚刮过的脸,这和过去不修边幅的野毛简直判若两人。
但是,笑和不笑总有些不自然。他从幸枝手里接过茶来,态度稚拙地打了个招呼。
野毛:在狱里好好地用功读了些书,能够沉下心来读了哲学史,日本古典著作。
此时客厅里有幸枝、野毛、八木原、夫人、系川等五人。
夫人: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野毛:整整一年了。从去年冬季开始缓期执行了。
八木原:(似乎有些不放心)还是那样吧?就是说,不声明过去纯属错误就不释放吧?
野毛:可不,就是这样。……好在系川君在检察厅供职,这回可是沾上他大光了,他给我打了保票,而且能够帮助军部作些事。
几乎是把全身当作眼睛和耳朵观察野毛的幸枝,渐渐地感觉到一切都趋于幻灭,而且感到屈辱,因而深深地低头不语。
系川偷窥了一下幸枝的神色。
系川:说到底人是软弱无力的。我倒不是责备野毛,不过从前的野毛……怎么说才好呢……总是高高在上地显得十分威严似的……
野毛:我的身体有佛光嘛,哈哈哈……
系川:哈哈哈……
幸枝悄然走出房间。
八木原抱臂而坐,很不高兴,一声不响。
系川睹此情景停住笑声。
令人窒息的沉默。野毛似乎也坐不住了,他看了看表。

50.幸枝的房间
幸枝茫然而立。

51.走廊
夫人出来,她要开幸枝的房门,但门已上锁。
夫人吃了一惊。
夫人:怎么啦?幸枝!客人要走啦……而且,野毛要到中国去啦,说是短时期内不可能回来。

52.室内
呆坐的幸枝吃了一惊,站起来朝房门走去。

53.走廊
夫人:幸枝,幸枝!

54.室内
幸枝仿佛逃开似地从房门处跑到窗前。
她打开窗子望着窗外。

55.走廊
夫人:真是个怪人,你怎么啦?幸枝!

56.室内
幸枝两手紧紧握在一起,倔强地望着外面。

57.走廊
夫人:幸枝!我叫你哪,幸枝!

58.室内
幸枝仿佛下了决心,两手砰的一声关上窗户。

59.走廊
夫人无可奈何,只好走开。
门开了,幸枝出来。
夫人有话要跟她说,可是她却不理会,抢先赶过妈妈下楼而去。

60.门厅
野毛和系川穿好鞋子,直起身来。
八木原出来送他们两人。
幸枝一声不吭来到野毛跟前,非常冷漠地、象要从此断绝来往似的只说了一句话。
幸枝:欢迎你再来!
野毛感到有些突然,立刻浮现出一丝怅惘的微笑。
野毛:(低头行礼)打扰了!

61.路上
野毛和系川默默地走着。
野毛:(半是自言自语地)还是……不该来呀!
系川瞥了一下野毛,沉默无言。

62.杂树林
幸枝在树林里漫步。
她两眼望着前方,常常被树绊得踉踉跄跄。凡是碰到手上的小树枝总是把它折断。
(划)

63.八木原的法律事务所内(夜)
八木原:什么?幸枝要离开这个家?
夫人:(怯生生地)没见过这么倔强的孩子,忽然要走……你看……
八木原:(平静地)她到底有什么打算呢?
夫人:她说上东京去工作,自己养活自己。……你跟她说过什么话么?(突然改变了语调)你注意到了吗?今天送野毛的时候她那副神态……
八木原:嗯。
夫人:(长叹)这孩子还是因为……
八木原要说什么,夫人拦住话头。
夫人:不对头,这孩子的心胸我是很清楚的。
八木原:可是……
夫人:你别说了。这孩子的性格,常常是心里想的和做的完全相反哪。
八木原:……
夫人:我在想啊……可是……如果真的那样……
八木原:你不是想把她许给系川么?
夫人:不过……野毛从今以后也有了正当的工作,他也想认真地从头做起。幸枝已经二十五啦。
八木原似乎想到别的方面。
八木原:你以为野毛说的是真话,那是他的本来面目么?
夫人:啊?
八木原慢慢地取下眼镜。
夫人:可是他说得那么果断。
八木原不语,只是擦他的眼镜。
夫人有些沉不住气。
夫人:我看野毛不象悔过了……似乎过去的浮躁不见了,而现在更脚踏实地了……
八木原:问题就在这儿。啊,好了,好了。反正我对于你主张的这桩婚事不感兴趣。
夫人:你怎么这么说……那么你得先说清楚野毛的本来面目……
八木原不回答她的提问,慢慢地站起来。~
八木原:幸枝呢?
夫人:在她房间里。
八木原走出房间。

64.走廊
夫人紧跟在丈夫后面继续说下去。
夫人:这几天好不容易情绪好了一些,也去学插花了,我刚松了口气。是真的……
八木原:好啦,你在这儿等着吧!

65.幸枝的房间
幸枝拿出手提箱忙着收拾衣物。
八木原进来。
幸枝瞥了一眼,但是照旧忙着装东西。
她之所以不停地收拾,看样子似乎是想借此逃避精神上的压力。
八木原:(边落座边说)你想离家出去么?
幸枝:(尽可能说得果断些)是的!
她回答了一句之后,似乎要寻找什么东西,在屋子里东张西望,不停地转悠。
八木原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这副神态。
八木原:怎么啦?你怎么象个没有落脚点的人一样,彷徨徘徊呀?
幸枝几乎要哭出来,她连忙捂住嘴,抑制住象溃堤之水一般的激动,站在那里茫然若失。
八木原:(难过地望着她)啊,先坐下嘛。
幸枝老老实实走过来,坐在父亲跟前的椅子上,然而她却侧着身子,扭过脸去。
八木原:(移开视线)离开家,有独立生活下去的把握吗?
幸枝:(控制着感情使自己不要哭,断断续续地)我想,已经学过外国语和打字了……如果能在哪个贸易公司找到工作,凭我的条件……还能干得下去。
八木原:可是,仅仅为了自谋生计,在京都照样能找到工作嘛……对你妈也能照料……
幸枝突然站起来跑到厅前。
她双肩颤抖,一动不动地站了片刻,然后急促地转过身来,眼含热泪,也不揩擦。
幸枝:我什么都……什么都感到厌烦。……不,我想一切都从头做起,重新生活下去。
八木原:(走到她跟前)社会并不象你想的那样容易生活的呀。
幸枝:这我知道。我只是想,干脆投身到社会中去,自己体会一下生活究竟是怎么回事。
八木原:(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嗯。……能思考到这些还是不错的。用自己的力量开拓自己的生活道路,这想法很可贵。……但是,还必须知道,对于自己的一切行动就得自己负责啦。自由应该是靠战斗取得的,然而不要忘记,取得自由是要付出痛苦的牺牲和承担责任的。
幸枝:是!
从走廊传来哭声。父女俩吃了一惊,扭头望去。

66.走廊
夫人蹲在门旁正在哭泣。
(化出)

67.(化入)字幕
昭和十六年

68.京都市区
提着酱油瓶的八木原和挟着皮包的筥崎在街上走着。
筥崎:走出象牙之塔已经八年……领配给品的行列中居然能看到大学教授,令人感慨万千哪。
八木原:嘿嘿嘿,老太婆感冒啦。
笛崎:那可不得了。
八木原:不怎么厉害。从姑娘离开家以来特别爱唠唠叨叨。
两人片刻无言。
笛崎:(低声地)可是你们的姑娘挺好么?还在东京?
八木原:嗯,直到前不久还在一个什么贸易公司工作,可是最近贸易公司这一行不行啦,说是等些日子去中国。
笤崎:去中国?
八木原:(仿佛自言自语)这孩子也让人操心……啊,她的心情我是理解的……

69.字幕
东京

70.警察厅门口
幸枝走出来。
她衣袋装着《出国手续便览》,那小册子上的题名露在外面。
“幸枝小姐……那不是幸枝么?”
一个男人边打招呼边追了过来。
幸枝:啊!
来人是系川。
系川:没想到在这儿见到你。
幸枝:久违了。……
系川:风传你在东京……
幸枝:你是?……
系川:我调到东京来啦。
他一往情深地上下打量着幸枝。
系川:你现在有什么要办的事么?
幸枝:倒也没有……
系川:咱们一起去吃晚饭好不好?好久不见啦,想从从容容地谈谈。
幸枝略显踟蹰地啊了一声。
系川望着幸枝自嘲地笑了笑。
系川:我已经结婚了,马上就当父亲啦。
幸枝似乎放了心,表情明朗起来。
幸枝:啊……恭喜恭喜。
系川:啊,对于我来说这只是对母亲略尽孝道啦。哈哈哈……
(划)

71.餐厅
系川:(拿起酒壶)哈哈哈,我好象已经到了享受人生乐趣的年纪啦。
幸枝:(勉强地笑笑)我给你斟上吧。
系川:(果然非常高兴)啊,那可不礼貌啦。
他呷了一口。
系川:你也来一杯怎么样?
幸枝一声不吭只是摇了摇头,又拿起酒壶。
系川:啊,谢谢。……我们真是好久不见了。吉田山的野餐……那已经快十年了……啊,您请吧,随便吃,我自己斟。
他自己斟了一杯。
系川:那时候我们都年轻,从各种意义上来说……
幸枝低下头来。
系川着了慌。
系川:啊,你可千万别在意……由于怀旧的心情才……决不是嘲讽啊。
他说着把旁边桌上同手提包放在一起的一本杂志拿起来翻了翻,那上面登着野毛的论文《华北的资源与治安——野毛隆吉》。
系川:……后来你见过野毛么?
说着看了看幸枝。
幸枝仍然低头不语。
系川:野毛眼下在东京哪……
幸枝立刻仰起脸来,可是连忙又低头不语。
系川:好象你还不知道呢。……他在筑地挂出了“东亚政治经济问题研究所”的牌子,很出风头哪。
幸枝:……
系川:他是中国问题的权威呀,好象很得金融界、政界上层人物的信任。(把杂志扔在一旁)人哪,光看外表是不知道他底细的……你没跟着野毛走是聪明的呀。那家伙的生活道路的确有声有色。他是自愿地走在悬崖峭壁上哪。
幸枝一愣,看着系川。
系川有些着慌,急忙掩饰。
系川:哈哈哈……可那时候我们三个人常去看电影,争论……不过我总是生鱼片里的配菜——纯粹的配角,哈哈哈……
幸枝呆呆地望着苍穹。
(化出)

72.(化入)野毛的办事处
勤杂工:有客人要见您。
野毛回头看着他。
勤杂工:不告诉我姓名。
野毛一愣。
勤杂工:是位女的。
野毛狠狠地搓了搓脸走出房间。

73.会客室
野毛进来。
屋子里没人。
野毛:(大声喊)喂,客人在哪里?……

74.楼梯
幸枝匆匆下楼,险些同上楼的人撞个满怀。

75.大厦外面
幸枝象逃走似地走开。
(叠印)

76.大厦外面
雨天——
劲风吹着幸枝走来。
她只好暂时在大厦入门处避避风,但是她有些胆怯,不停地东张西望,停留片刻又走开。
(叠印)

77.大厦前
晴天——
幸枝快步走来。
她在入口处停了一停,随即改变主意想过门而去。
这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吃了一惊,回头一瞧,原来是野毛。
刹那间,幸枝被惊得退后了一步,随即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来,垂手而立——她脸色苍白。

78.一条大街
野毛和幸枝走去。

79.另一条街
两人默默地走着。

80.工厂区
两人默默地走着。
机械的噪声。
砸铆钉的响声震耳。
野毛:(仿佛自言自语)实际上战争已经开始了。
幸枝瞥了一下野毛。

81.仓库旁边的一片空地
这里堆着木材和破船。
眼前是一条运河,从这里可以看到河对岸的造船厂。
野毛坐在树荫里的木材堆上,点上一支纸烟。
幸枝拘谨地蹲在旁边。
从造船厂传来的汽锤声和起重机声,使人心烦意乱。
野毛:你父亲和母亲居然允许你出来。
幸枝瞥了一下野毛。
野毛:从什么时候?
幸枝:你问我什么时候离开家的?……就是你到我家去的那天。
野毛:(一愣)那天……
幸枝:(对野毛一笑)已经三年了。在这期间,我换了三次工作了。……即使如此,这些工作的意义也只是为了吃饭而已。
野毛一声不吭地望着幸枝的面孔。
幸枝:我希望做一种真正称得起工作的工作,为了这个工作,宁可豁出自己的身心以及一切。
野毛:……
幸枝:从家里出来的时候爸爸告诉我说,要知道,看起来十分美好的自由,是要付出痛苦的牺牲和承担责任的。……我希望这样的……这样的工作。
野毛和幸枝彼此四只热情洋溢的眼睛对视着。
野毛的心情是复杂的。他看出,幸枝那种看起来倔强而永不妥协的热情,被某种难以满足的要求所压抑,以致有些发怯了。在这最后关头,他只好哄骗她。
野毛:这可是个难题呀。象你所说的那种工作,一个人一辈子能否碰得上还很难说呢。……那大概是象征幸福的青鸟那么难找吧。
希望的影子眼看着就从幸枝的脸上消失了。
野毛站起来,走向河畔。
幸枝失望地低着头。
造船厂的噪声震耳。
野毛抬起一块小石子朝河里抛去。
石子在水面上跳跃。
“野毛先生!”
幸枝一声呼喊,野毛吃了一惊,他转过身来。
只见幸枝脸色苍白站在原地。
幸枝:(声音粗暴地)你有秘密不让我知道!
野毛:?……
幸枝:我也想去干。……你带我去吧。什么痛苦我都能受得住。……比如说,让我上那头晕目眩的……断崖那样的地方……
野毛扭过脸去,抑制着兴奋。
野毛:你呀……你弄错了,所以你对我这个人有些不现实的想法……
幸枝:(不等他把话说完)你别再这么折磨我了!
野毛想解释。
幸枝:(低头)我从前有些轻率。……什么都想得那么简单……可是……现在……
她仰起脸来,呆滞的眼睛茫然地望着前方。
片刻之间彼此沉默不语。
造船厂的电焊火光在两人脸上闪烁。
幸枝:(无精打采,声调低沉地)我真糊涂。居然想知道人家的秘密。……嘿嘿嘿……脸皮太厚啦。
野毛又要解释。
幸枝:(拦住)不用说啦,用不着说。……我只是担心你……
野毛:?……
幸枝:……系川他……
野毛:(一愣)系川么?
幸枝:也许这并不是什么大事。……我只是想,你搞那么个办事处是不是合适。……
野毛:你的意思是说……
幸枝:(伤感地)你要不明白就算了。
野毛:(故意装作不懂)对,……你的意思我是不太懂……
幸枝要说什么。
野毛:不至于出什么事。假定这里有个所作所为值得当局注意的人物,那恐怕早就潜入地下了,因为谁都知道当今不是允许那么乱说乱动的时代了。
幸枝:那么,系川会怎么样呢?
野毛:倒没有别的什么变化。那样的日子,也许是明天,也许是再过一个小时就来到。但是,那一天到来之前,我要不慌不忙地把力所能及的事情能做到什么程度就做到什么程度。
幸枝象受到震动一般十分动容,凝视野毛的面孔,片刻之后转身就跑。
“幸枝!”
野毛上前攀住幸枝的肩头,两人踉踉跄跄地拥抱在一起。

起重机的响声。
电焊的火花。

掉在河边的手提包。
野毛颤抖的手把它拾起来。
幸枝蹲在旁边,激动之后,仍有余韵,她一阵心酸,不由得长叹起来。
野毛:(颤抖的声音)我过去很害怕我们会有这样的结果……
幸枝低头无言。
野毛:我没有使你幸福的资格……
幸枝毅然抬起头来,眼含热泪望着野毛。
野毛:因为前途是非常严峻的呀……
幸枝:(伏在野毛的胸前,激动地)别说!别说这话!(摇晃他的胸脯)别说!别说!
野毛激动地揽住幸枝的肩头。
(划)

82.野毛的办事处的走廊
野毛: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为什么还来?
幸枝:(终于发了火)办不到,那怎么行呢……对于我来说……和你呆在一起的时间也许只有一个钟头,或者一分钟。
野毛眼含微笑嗔怪地注视着她。
(划)

83.公寓(早晨)
野毛:(边收拾东西准备外出)给爸爸写信啦?
幸枝边帮他穿衣服边摇头。
野毛:为什么?
幸枝:(把脸凑到他跟前)怎么写好?……就说“建立了愉快的家庭”?
野毛长叹了一口气低头不语。
幸枝:(为了改换气氛)撒谎,我方才是撒谎。……我们是如此相亲相爱,互相信赖嘛!不管怎么苦,我现在的生活是最有意义的,“回顾既往而无愧于生活”……这难道不是我们共同的座右铭么?……我只是说,信不好写呀……(为了改变话题)呶,呶!
野毛:……
幸枝:(望了望天空)云哪……你想不起来?
野毛:你是说吉田山?那时候我们真年轻啊。……坚持学术自由!
说着吹起口哨(京大校歌的曲子)。
(划)

84.公寓(夜)
一把剪刀扔在裁剪的衣料上。
野毛:怎么啦?
幸枝:缝这样的衣服,还不知你能穿不能穿上呢!(哭泣)
(划)

85.电影院里
轻松的音乐。
哄笑的观众。
野毛和幸枝坐在一起。
野毛和无所顾忌的观众一样微笑。
幸枝却不象别人那样开心,而是感到凄凉苦恼,甚至眼含热泪。
观众席上又一阵哄堂大笑。
幸枝捂上脸。
野毛发觉,亲切地揽住她的肩,随即站起身来。

86.原野

山花红似火
嫩绿润峰色

野毛和幸枝躺在河堤上大声歌唱。

花是京都最美好
览月唯有吉田山

野毛伏在草地上,把头伸到草丛里,十分认真地看什么。
幸枝:看什么哪?
野毛:瞧这么小的虫子。
野毛把一只几乎看不清楚的小虫托在手掌上,仍然忘我地看着它。
野毛:真漂亮啊!瞧它这身一个个斑点,长得实在巧妙。
幸枝突然一扬手把那小虫拨拉掉。
野毛:(一愣)你干什么呀!
幸枝满腹哀怨地注视着野毛,随即突然掩面跑开。
(划)

87.公寓
野毛:哈哈哈……(搂着幸枝不停地走动)你果然完成了一项重要工作,你说高兴不高兴?可得给你奖赏,就咱们这个家庭来说也应盛大庆祝一番吧?
幸枝:那当然。我虽然不懂得其中道理,可是我非常高兴。
野毛:对!应该!
他象跳舞似地把幸枝抱起来转了一个大圈。
野毛:你什么也不知道,并且也不想知道它,而只是作我的贴心人默默地帮我的忙。谢谢你啦。
幸枝:……
她眼里噙着泪花。
野毛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野毛:我们的所作所为,等十年之后才真相大白,那时日本人民对我们将深表感谢。
幸枝报以微笑。
野毛热情地拥抱她,再一次把她抱起转个大圈子。
幸枝:啊!
野毛:怎么啦?
幸枝:(摸摸他的衣袋)啊,原来是它。
野毛:(略显忧伤)是这个呀……这就是我的弱点了。
幸枝:弱点?
野毛:嗯。这是我思想上最软弱的一点……
幸枝:我不该看的?
野毛:啊,你有看的权利。
他从衣袋里掏出贴在硬纸板上的一帧照片。
野毛:这是我的父亲和母亲。
这是质朴的农民老夫妇的合影,背景是农家的房屋。
幸枝和野毛深情地看着照片。
野毛:已经十年没有见面了。……我不能见他们。我这位老爹真可怕,即使现在他对我还象孩童时那么呵责。……惹得这位老娘哭起来也够可怕的。
幸枝:……
野毛:(目不转睛地看着照片)他们也真够可怜的。
说到这里,一下子把那张照片反转在茶几上。
野毛:我实在疲乏极了。……我也知道,父母与儿女之间的关系,只有在我们目前所要解决的重大问题的过程中,得到很好的处理,这在理论上我是已经吃透了的。……可是实际我还是……不能为这些事再……(说着站起来)好,我出去一趟。
幸枝:(担心地)晚饭之前能回来?
野毛:当然能回来。顺路给你买点儿什么,作为奖赏嘛。
幸枝:我做点好吃的以示庆祝。
野毛:好,我一会儿就回来。
野毛正了正领带,吹着口哨走了出去。
幸枝悄然地目送他走出去。
她拿起那张照片呆呆地看着。
(划)

88.咖啡馆
野毛坐在一张茶几旁,那神态似乎在等人。
他身旁放着一个纸包,那是给幸枝买的东西。
他等得有些无聊,于是一只手伴着唱片音乐敲着茶几。
突然这只手被抓住了,一下子给拧到背后。
一群人立刻一拥而上。
野毛被按倒在茶几下面。
顾客们都立刻站了起来。
给幸枝买的东西滚到他的脚下。

89.公寓
饭桌上摆好了丰盛的晚餐和花。
幸枝似乎等得无聊,便摆弄饭桌上的花,想把它摆得好看些。
走廊传来脚步声。随后是开门声。
幸枝立刻笑逐颜开,回头说了声“您回来……”
话未说完,不禁大吃一惊。
闯进来的是便衣警察。
(划)

90.警察局
(这场戏是把瞬间的、印象深刻的画面加以剪辑而表现的。这里为了方便起见,采取记要式的文学描写笔法写出来)
幸枝在阴森森的昏暗走廊里被搜身之后给推进一间黑牢房里。
随后是咔噔声上了锁。
她满腔愤懑。
她离得很远就听到同牢房的女人们七嘴八舌嘁嘁喳喳的语声。

某日。幸枝被带到屋顶上,由于好久不见阳光,有些目眩。
在这里,便衣警察在她衣襟处贴上写好姓名的纸卡,然后拍下她的照片。
她感到这是莫大的污辱。

某日。幸枝被带到审讯室。
一个满脸油腻、长满酒剌的活象个草莓果的警长审问她。
这小子不怀好意地堆满一脸奸笑。
警长:太太,人是不能光看外表的呀。那小白脸儿连个虫子都不敢捏死它,可他却领导着一个反战的大阴谋集团。我说的就是你丈夫啊。
幸枝从他这句话里觉察到野毛他们这帮人所作所为的重大意义,感到全身的血液在沸腾。

审讯开始了。
那警长用所谓的材料硬往她身上扯,进行严词逼供。
他问的事全都是她不知道的。
那警长一会儿用点着的纸烟杵她的鼻子尖,一会儿用铅笔尖捅她的前额,百般辱骂,逼她承认。
她一切都不知道。
她知道的只是现在自己陷入屈辱的泥沼里。
她坚决沉默不语。这就是她唯一的抗议。
牢房里没有时间标志。
有的只是漫漫长夜之后是白天,白天之后又是黑夜。
有下雨的日子。
也有刮风的日子。
当然也有下雪的日子。
那些女扒手、高买(注3)、暗娼、不良少女,关了些日子就放了。
剩下的只有幸枝,她靠着墙正襟危坐,瞑目沉思,回想起往事。
她耳畔响起了野毛说的话:
“我们的所作所为,等十年之后才真相大白,那时日本人民对我们将深表感谢。”
也响起了父亲的临别赠言:
“要知道,看起来十分美好的自由,是要付出痛苦的牺牲和承担责任的。”
“回顾既往而无愧于生活。”
这是她们夫妻生活中座右铭式的话。
这些话的意义,于今的幸枝从眼前的生活中体会到了,她不禁感到震动,心潮澎湃。

某日。
一大清早警察局就人声嘈杂。
不知是什么缘故,收音机特别响。
看那些出出进进的看守们,个个都那么莫名其妙地紧张、激动,高声喊叫:“战争开始啦!”
被关押的男男女女吵吵嚷嚷。
只有幸枝不为所动,陷于沉思之中。
她想到,尽管野毛他们不怕牺牲全力以赴,然而战争终于发生了。

某日。
她来到了好久没来的审讯室。茶几上已摆好点心和咖啡。
“吃一点儿吧,已经想吃点儿甜的了吧?”
那警长的态度和从前截然相反。
“日本的处境也越来越严峻啦。现在已经不是在这些问题上彼此没完没了地纠缠不休的时候了。我写了个东西,你在这儿按个指纹。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个形式而已。”
警长向两个爪牙使了个眼色,两个爪牙上来不容分说就拧住她的胳臂,捂住她的嘴。
警长用他那毛茸茸的手抓住幸枝的大拇指往印泥上杵了杵,就往摆在眼前一大叠已经写好的审讯记录上按。

此后又过了几天。
她父亲从京都来接她。
她就这样被释放了。
这一切使她简直象处于梦境之中。

91.火车里
幸枝和父亲相对而坐。
她无话可说,把脸紧紧贴在车窗上,茫然地望着窗外的景色。
(划)

92.报纸标题
报道妨碍战争大阴谋案件的禁令业已取消
以共产主义者佐尔盖为首的国际间谍集团
陆续逮捕首领野毛隆吉及朝野名士
(划)

93.火车里
八木原注视着这张报纸标题。
火车朝着同他来时相反的方向前进。

94.检察厅
门口挂着“东京地方检察厅”的牌子。
背着旅行背囊,打着绑腿,收拾得利利索索的八木原,气冲冲地走了进去。

95.检察厅的一间办公室
科长和系川相对而坐。
科长:你出于私情插手这个案子可不合适呀。
系川:你把这看成私情可不对。这明摆着的事实是践踏人权嘛……我作为本科的检察官……
科长:作为检察官?哈哈哈……你记住,从今以后的司法官,光凭条文办事已经不行啦。时代已经到了要求我们站在司法的立场上如何协助实现国家最高使命的时候了。你的神经不粗一点儿不行啦。
系川表现出想不通的神情低头不语。他那无意识地抓着裤子的那只手在微微颤抖。
敲门声。
科长:进来!
法警进来。
法警:系川检察官,有客人求见。
系川转过头来。
法警:客人姓八木原。
说着递上名片。
科长:(颇感不解)八木原?
系川:八木原是幸枝的父亲。(犹豫了一下)而且也是我的恩师。
说完,他低着头走出房间。

95.同上·会客室
八木原面向窗户站在窗前。
他心烦意乱,从一个窗台走到另一个窗台。不停地走动着。
门开了,系川进屋,八木原回过头来。
八木原健步迎上前去。
八木原:给你添麻烦了。……老太婆再三叮嘱,叫我问候你。
系川:(仿佛故意避开他的视线)不客气,我实在无能……
八木原:不,系川君,老实说,我是为了想当野毛的辩护人而来的。
系川:(一愣)给野毛……
八木原:(敲打着手里的报纸)这和前些日子你大致说的案情内容可大不一样呢。为什么把野毛的所作所为说成卖国的间谍行为?
系川眼睛俯视地面,垂手而立。
八木原:我对于野毛的为人和性格是熟知的,他是不是反对战争我不知道,但是我肯定他不是干间谍工作那样的人。我要看审讯记录,审讯记录啊!
系川:(益发为难地)先生!您先别激动……
八木原:啊,当然,现在不给我看也可以。反正预审终了之后,我作为辩护人要彻底地研究它。
系川:先生!
系川的痛苦立场,似乎完全借这一句话表现了出来,他哀求似地望着老师。
八木原:我要当辩护人!虽然年纪大了……呶,系川君,我走出象牙之塔已经十年,我干了些什么呢?对于自己背上背着的孩子必须给他们指点道路,这个我做了……但是,对于野毛……
“先生!”
系川这样叫了一声,便把表情痛苦的面孔深深低垂。
系川:(有气无力地)野毛他……实际上……昨天晚上已经突然死在警察局的拘留所里了。
八木原现出茫然的面容。
(划)

97.八木原的家
幸枝神色茫然。
片刻之后,她骤然转身,疾步跑了出去。
八木原:幸枝!
急匆匆地追了出去。
八木原的画外音:幸枝……幸枝!

98.饭厅
八木原:幸枝!
幸枝又从这里跑了出去。

99.幸枝的房间
八木原:喂,幸枝……听爸爸跟你说!幸枝!
他又追了出去。

100.客厅
幸枝跑到这里,一头栽在长沙发上失声痛哭,肩膀和脊背不停地颤抖,悲痛万分。
“幸枝!幸枝!”
八木原踉踉跄跄地跑到女儿身旁,跌倒似地坐了下来,边喘气边劝女儿。
“幸枝!你不要……”
幸枝:别管!什么也别说啦!
她扶着沙发靠背痛苦万分。
八木原:我说,幸枝……
幸枝:别管!别管!别管!
八木原:真糊涂!
他很少用这么大声喊了一句,便抓住幸枝的肩头把她拉起,使劲摇晃她。
八木原:你听着!你不是野毛的妻子么?……你要想一想野毛干的是什么工作吧。他是为了从战争灾难中拯救日本,挺身而出,勇敢地战斗的!你作为他的伴侣,应该引以自豪才对!……
八木原说完这段话已是气喘吁吁了。
幸枝两手拄着沙发,痛哭不止。
八木原喘着粗气。
幸枝在痛哭。
夫人抱着野毛的骨灰罐茫然地站在门口。
八木原:你离开家的时候不是已经作了很好的思想准备么?不能忘掉,自由是需要付出痛苦的牺牲和承担责任的。
幸枝慢慢地抬起头来。她猛地站起,从她母亲身旁走了出去。
夫人不解其意地望着她。
夫人:幸枝,你要干什么?
幸枝:我上野毛家去。
八木原:上野毛家?
夫人:(惊呆了)你,怎么能……
幸枝:他家只有上年纪的父母两人。
夫人:可是……野毛的父母连野毛的骨灰都不来领。
幸枝:这我知道。正因为如此所以我才去!
她说完大步朝里间走去。
八木原和夫人追了过去。

101.幸枝的房间
幸枝拉出皮箱开始收拾衣物。
夫人:(怯生生地)就说去吧,可你……
八木原:冷静些呀,幸枝!
幸枝:我是野毛的妻子!
她固执地往皮箱里装东西。
八木原和夫人无可奈何,只有茫然地望着她。
(化出)

102.(化入)墓地(夜)
墓地在一个山岗的斜坡上。
从墓穴挖出来的土块不停地抛到地面上来。
幸枝一只手抱着骨灰罐,一只手提着灯笼照亮。
她脸色苍白,咬着牙关,目光中充满怒火。
挖墓穴的是野毛的母亲,她白发苍苍。
母亲眼眶深陷,似乎怕被别人看见,提心吊胆,嘴里却一个劲地唠唠叨叨,不停地挥锹挖土。
昏暗的灯笼只照出她的半边脸,冷眼看去,简直不象是个活人。
母亲:(使劲蹬了一下铁锹)这个不孝之子!他是想要我的老命啊!
她把挖起来的土扔到外面(这个动作以后反复多次)。
母亲:我听说你不上大学之后去向不明了,你老爹和老娘以为你死了呢,也就只好死了这条心。可是,你让我们活丢人。……白天不敢埋你,只好趁着黑夜悄悄地埋。……好啦,就挖这么深吧。
幸枝抱着那骨灰罐,此刻更加痛心。她朝墓穴里瞧瞧,只见老太婆正在收拾撒在坑底的土,把它拢在一起扔出地面,然后把锹一扔。
母亲:从这边儿递给我!
幸枝双手颤抖地递过骨灰罐。
母亲双手接过来,紧紧地把骨灰罐抱在怀里,泪如雨下。
母亲:啊……你的下场是这么狼狈。好,好,暂且先把你埋在这里。我们马上也要跟你去啦,那总比遭村里人的白眼而偷偷活着好受吧……
幸枝大吃一惊,瞠目结舌。
(划)

103.夜路
幸枝和母亲一声不吭地走来。
刷刷的一阵响声。母亲连忙躲进树丛。
灯笼光照出原来是一只狗走了过去。
母亲放了心才走了出来。
母亲:我们才是真正的野狗呢,总是战战兢兢地,这简直太……

104.门前
母亲从门前走过去,沿着树篱绕到后门口。
幸枝跟在她后面。
母亲:门让爸爸给钉死啦,防雨窗已经关了两个月还没开过。我们的日子过得跟夜猫子一个样。
那两扇门果然用交叉十字的两根木棍钉住了。可是尽管如此,孩子们似乎出于淘气用粉笔在门板上写了“间谍的家”。
(划)

105.家里
房子快要倒塌。风一刮即响的拉门。满地垃圾的厨房。
老鼠横行无忌的堆房。
蛛网飘摇的已经没有马的马厩。
乱扔在一旁而满身铁锈的农具。
只要外边一刮风,房间里的破报纸就飘来滚去。
有地炉的房间,空空荡荡的,这里一切都没人收拾,东西胡乱扔在一旁,听任其杂乱无章。
昏暗的电灯下,精神上彻底被摧垮的老汉坐在炉旁,他躬着腰稍向前倾,一动不动。这就是野毛的老父亲。他两颊凹陷,不加修剪的半白头发和胡须乱蓬蓬的,只有两只眼睛还有些光亮。
母亲小心翼翼地坐在旁边,忐忑不安地翻来覆去看看老头子,再看看幸枝。
幸枝两手拄着席铺死乞白赖地央告老人。
幸枝:……只要让我留下,我什么都能做。不论什么活都……
母亲:那……那么说可……
幸枝:不,我说到做到……
母亲:你看,我们家的日子你能…
幸枝:您是说我受不了吧?不,只要您教给我,我一定能做,让我做做看嘛。
母亲:可是……
她望了望老头子。
幸枝:我知道日子是苦的,我有思想准备。
母亲:还不光是苦哪。……你大概不知道……我们家现在是怎么个处境……人家说我们是间谍的家,间谍……
当她说到这里,就听到外边有人往屋里扔石子的声音。
母亲立刻吓得打哆嗦。
紧接着,街上传来孩子们起哄的喊叫声。
幸枝:(一愣,端正姿势)求求两老,无论如何让我留下。
老父亲很不同意的表情,他微微挪动了一下身子。
幸枝:(双手抓住草垫的边缘)我……我是野毛的妻子……为什么不能让我留在家里?……我不回去啦,不回去啦。求求您二位。
老父亲一动也不动。
老母亲也一动不动。
紧紧地抓着草垫望着老父亲那张脸的幸枝也一动不动。
在幸枝这副面孔的特写镜头上,伴以:
野毛说过的话——“回顾既往而无愧于生活。”
父亲说的话——“要知道,看起来十分美好的自由,是要付出痛苦的牺牲和承担责任的。”
自己说过的话——“跟着野毛走下去,那可能是闪闪发光令人目眩神往的生活。”
这些画外音反复交替重现。

(以下全是短镜头组接——和以前一样,为了方便起见,以记要式的文学叙述方法代之)
就这样,幸枝开始了农村生活。
她把过去烫的头发胡乱地束起来了。
脱掉西装,穿上了补丁叠补丁的下地干活的衣服。
使她吃惊的是这个家被全村的人摒弃了。
老父亲整天坐在地炉正面,一动不动。从来没有人来串门。
老母亲果然象她自嘲的“夜猫子”一样,一到夜里就用毛巾把头包得严严的,扛上三齿耙,从后门悄悄地溜出去。
别人家的地已经翻过,开始耙地了,可是野毛家的地却仍然杂草丛生,扔在那里。
既没有牛也没有马,老母亲也不能向别人家借。她只好用三齿钉耙翻那草根扎得很深的土地,钉耙一起一落需要她使尽最大的力气。
目睹如此情景的幸枝,满怀难以言喻的愤怒,自己也拿来三齿钉耙,学着老母亲的样子帮着干。
但是,她毕竟从来没有拿过沉重的东西,她那适合于弹钢琴的手,适合于按打字机键盘的手,干这种活的确是太勉强了。
手掌很快就打了血泡,腰椎骨又痛又痠。
但是幸枝始终咬紧牙关,仿佛向谁抗议似的默默地劳动。

不久,开始耙地了。
没有牛没有马的野毛家,一切只有靠人力。老母亲掌着耙的把手,幸枝当马拉耙。
她脚下一滑,跌倒在泥里,似乎是为了反抗这种命运似地愤然爬起,叉开两腿拼死命地拉。幸枝这种异常神态,简直就象着了魔。
放学回家的孩子们边走边瞧她们,哇哇地大声起哄,有的孩子喊:“没人把马借给间谍家用啊!”
这类话不仅出之于孩子之口,连身穿“国防色”国民服的青年们也这么说。
对此,幸枝毫不理会。
无数个下雨的天。
无数个刮风的天。
还有把脸晒得泥污似的骄阳似火的六月天。
幸枝的脸晒得黝黑,泛着乌光。她总是柳眉微翘,嘴角下垂,颊骨瘦削,这纯粹是对违情悖理的社会给予她的凌辱坚决反抗的形象。

插秧已误农时。
幸枝和母亲并排而行,一点一点地还在插秧。
母亲插两三兜就往幸枝那部分插一些,这样两个人就能拉平进度。
这些天每天下雨。
雨水浇透了蓑衣,裤子都淋湿了。
幸枝常常一阵剧咳,脸上发烧,出现红晕。
母亲:(担心地)我一个人干就行啦,你别勉强干,快回家,快回家!
母亲越是劝她走,她却固执地要干到底,起劲地干个不停。

晚霞辉映的天空。
快要插完秧的稻田。
母亲和幸枝奋勇前进。
母亲:噢……你看哪,了不起,了不起。就我们两人,可全插完啦。
她站在田畦埂上伸了伸腰,高兴地眺望着插完秧的田畴。
幸枝果呆地站在畦埂上,她四肢无力,呆滞的眼睛望着前方,过了一会儿便摇摇晃晃地快要跌倒似的。
母亲大吃一惊,连忙上前扶住。
母亲:阿幸,怎么啦?阿幸,阿幸!

106.家里
母亲把幸枝扶进里屋,让她躺在褥子上,照顾她躺好,隔着板墙同老头子说话。
母亲:你这个人是个地地道道的死脑筋,你也该问问她身体好坏啦,夸奖她能干啦,总该跟她说句话吧,可你一句也不说……
父亲木然地坐在地炉正面,仍然二声不吭。
父亲表情木然的特写镜头伴以母亲的画外音。
母亲的画外音:三段(注4)八亩水田,就靠我们两个人漂漂亮亮地插上秧了。她顾不得发烧,站在雨里淋着,到底累得躺下了。
她这么一说,父亲反倒更加顽固地一声不响。但是,他那眼眶深陷的眼睛也不由得东张西望地瞧瞧周围。
母亲的画外音:你这个人真是个笨蛋。……没见过这么好的媳妇!……村里的人也都是混帐。这是多么好的孩子啊……决不是个说假话的人!我一直不声不响地看着她,一切我都了解清楚啦。……隆吉他……
刚说到这里,父亲动了一下,哼哼地咳嗽了一声,然后又依旧木然而坐。这样,母亲也就不再说下去了。
(划)

107.家里(早晨)
里屋。
晨光照进屋子。
幸枝仍然躺着。
传来慌慌张张的开门声。
幸枝注意地听着。

108.房门处
母亲浑身打着哆嗦进来,摇晃了几下立刻伏在堂屋地上。
坐在地炉旁的父亲斜眼瞧了瞧她。
母亲跪坐在那里双手捂着脸。
她那哆哆嗦嗦的双手指缝里传出令人心碎的低低哭声,以及语无伦次的哭诉。
母亲:是……是谁造的孽呀。把人家插好的秧糟蹋得不成个样子。……这难道是务农的人干的?……
父亲吃惊地瞪着眼睛。
母亲:多歹毒啊!地给毁了个乱七八糟。
这时,里屋传来响声,不一会儿,只见幸枝脚步不稳地从院子里跑了出去。
母亲:啊!阿幸!你上哪儿?你拖着病身子……阿幸!阿幸!
她连忙追了出去。
(划)

109.田畦
幸枝和母亲满腔怒火地站在田埂上。
她们眼前是被糟蹋得不成样子的水田。
拔下来的秧苗飘在水面。
幸枝病色深重的两跟眨也不眨地望着水田。
母亲心疼地悄悄地看着幸枝,只见幸枝眉梢微微一扬,立刻一言不发下了水田。
母亲十分担心地看着她。
幸枝拾起水面上的秧苗一兜一兜地重新插起。
母亲仿佛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也连忙下了水田,开始和幸枝一起重新插秧。
幸枝似乎头晕,有时摇摇晃晃,但她咬紧牙关继续干活。
重新插好的秧田。
她们身后传来有人在水里走的脚步声,母亲回头望去。不由得噢地叫了一声。
拼命插秧的幸枝闻声一惊,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立刻惊呆了。
原来父亲也帮着干活来了。
这就是那位几十天来一直坐在地炉旁一动不动的父亲!
父亲一兜一兜地重新插秧,他气得直哆嗦,边插边骂。
父亲:混蛋!……畜生!……你瞧着吧!畜生!
母亲:他爹!
惊得发呆的幸枝。母亲看她这副神态,不由得喊了声:“阿幸!”
她向幸枝伸出手来,但两手全是泥,给秧苗碍着脚,也无法随意举步,不能跑上前去同幸枝拥抱,只好站在原地高兴得泪珠滚滚。
父亲:混蛋!……畜生!……
他气得双肩哆哆嗦嗦地拼命插秧。
(化出)

110.(化入)乡间土道
雨天。
秧苗茁壮的田畴。浊水盈盈的水渠。
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幸枝蹲在水渠旁正在排水。
她把沾满泥的双手在小瀑布似的落水下冲洗。水流冲打着她的手指,水从她的指缝冲下来,形成几条白白的水线。
这使她产生了手指在钢琴的键盘上跃动的感觉。
幸枝的感觉中,那激烈的雨声和水声不知不觉地消失了,她沉浸在钢琴的优美旋律之中。
“借问一声!”
人声使她回到现实中来,回头一望,不禁呆然地注视着那人。
风雨衣的下襟淋得湿漉漉的系川,打着雨伞站在眼前。
但是系川此刻还没认出幸枝。
系川:野毛先生的家是不是就在这附近?
幸枝一声不吭地站在原地望着系川。
系川:有位姓野毛的……(突然眨了眨眼)啊……
他大吃一惊,茫然而立。
两人站在雨地里半晌不动。
(划)

111.土地庙前
庙廊下面,幸枝帮着系川拧衣服上的雨水。
系川:啊,我简直吓了一跳……
幸枝微微一笑。
系川重新上下打量了一番幸枝。
系川:我可真吓了一大跳……这回我可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了。哈哈哈……说实话,是老师,准确地说是师母托我来的。……啊,就是连我也反对让你这样的人埋没在乡下呀。……野毛不幸误入歧途,可是,你何必也跟着……
幸枝微笑。——但这微笑是冷冰冰的。
系川看到幸枝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深感狼狈,连忙用不自然的笑来掩饰。
系川:我算佩服之至,哈哈哈,是对于你那热情呢?还是对于你那倔强呢?总之,在你这具有强大生命力的人面前,我感到不胜惭愧之至啊。我回去跟老师和师母好好地说说,为你这样的人担心实在是不明智的。哈哈哈……(突然一本正经地)可话又说回来吧,领我给野毛上上坟好不好?顺路来上坟,也许不礼貌,可我想上了坟再回去……
幸枝无言。
雨。
雨滴。
刹那间,幸枝几乎是眼泪夺眶而出的表情,但是她强忍了回去,仰起表情顽强的脸。
幸枝:你不用去啦!
系川对这话大出意外,因而注视着幸枝。
幸枝:(对系川的眼光给以回击似地)按常情来说,也许应该对你道声谢。……可是我不愿意你去,况且,野毛也未必高兴。
系川脸色刷地变得苍白。
幸枝:在系川检察官看来,野毛也许是不幸误入歧途,但是究竟谁走的道路是正确的,我相信时间会作出公正裁判。
系川:……
(叠印)

112.乡间土道
系川只好冒雨回去。
(叠印)

113.字幕
公正裁判的日子到了——战败!
同时,自由苏醒的日子也到了。

114.京大校园
一片嫩绿。
传来暴风雨般的掌声。

115.大礼堂
坐得满满的学生们,雷鸣般的掌声。
教授席上的筥崎也热烈地鼓掌。
八木原站在讲台上,他身子稍微前倾,不停地擦拭眼镜,然后发表讲话。
八木原:在今天这个日子,我最希望大家能见到的一个人,……他为了学术自由战斗过,而且,为了日本的和平和幸福挺身而出,从事战斗,这个我们学校引以为荣的人物……野毛隆吉,已经不在这个人世了。但是……野毛曾经和同学们一起坐在那里(指着座位)。……我期待同学们之中将来出现第二个、第三个野毛隆吉,所以才决心不吝惜这把老骨头,回校任教。
暴风雨般的掌声。
那位老勤杂工站在门口附近,一任热泪滚滚,擦也不擦倾听八木原的讲话。于今他的头发全白了。

116.八木原家的客厅
夫人似乎很感疲劳,半躺地坐在沙发上。
幸枝坐在钢琴前面。
从窗户望去,外面是一派明媚春光。
夫人:有几年没有过过这平静的日子啦。……这十年之间所发生的一切简直象梦幻一般,醒过来一看,一切的一切还是原来的样子。今天你爸爸已经到校任教了,只要你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我们家就跟从前一样啦。
钢琴旁边放着一只皮箱。
夫人:无论如何也要走?如果野毛的双亲已经理解了野毛的所作所为,你的目的不是就达到了么?
幸枝:(微笑)不行啊,我的生活已经扎根在那边了。呶,妈妈,您看看这个。
她看着自己放在钢琴上的两只手。那白白的琴键上衬托出被太阳晒得黝黑而皮肤粗糙的手指。幸枝那满含笑意的眼睛却充满希望的光辉。
幸枝:村里有许多事等着我去做呢。农民们日子过得很艰难,着实令人同情啊。应该想什么办法让他们过上更美好一些更愉快一些的生活。现在我是卓有成绩的农村文化领导人啦。嘿嘿嘿……我以为,为了村里的妇女们和青年们而工作,才是我最有意义的生活。
夫人:(一声长叹)你这孩子啊,天生的爱自找苦吃!
幸枝:怎见得?……我可从来没这么想过。
夫人:本来嘛。
幸枝:不对,我不是为了赌一口气……完全出于象野毛从前所说的……“回顾既往而无愧于生活”这种心情……这样我就高兴嘛。
(划)

117.吉田山
幸枝一身远行的打扮,提着一只提箱,站在十几年前野毛曾抱起她渡过的小溪畔。
突然传来生机勃勃的年轻人的喊声。
“喂!”
“喂!在这儿哪!”
这大概是出来散步的学生们。
随后是此起彼伏的歌声从嫩绿丛中涌起。

山花红似火
嫩绿润峰色

歌声引起幸枝共鸣的激动,她不由得侧耳细听。

花是京都最美好
览月唯有吉田山

幸枝泪流满面。
(叠印)

118.乡间土道
幸枝提着提箱走去。

(全剧终)

注释:
注1:公元1933年。日本昭和年代加25年,即为公元年代。下同。
注2:这是学生们自编的歌,套用旧军歌的曲子。
注3:高买——指一些衣着讲究、暗地进行盗窃活动的小偷。
注4:日本的土地面积单位,一段(亦称反)等于992平方米。

(译自日本《电影旬报》1959年9月号增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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