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老奇事

导演系出身的我对《不老奇事》这部片子的演导徐超一无所知，豆瓣上几乎没他的什么资料，我也懒得去查。。最初吸引我，让我想看这片子的原因是因为知道他的编剧是王朔，而且听说故事内容涉及到一些长生不老这样的科幻元素。。。王朔写了部科幻片，哦。。那这个听起来应该有点儿看头。。

看了后应该说是超出了我的预望，我原本的期望值并不是特别的高。。我很不明白为什么豆瓣上的评分会那么低，而且这片子本身的受关注程度也非常的低。。。我写这部片子并不是因为觉得它特别的“好”——它本身的问题很明显，尤其是后半截部分的叙事节奏，但它触碰到了一些国产电影很少触及的主题——爱情的本质，生死，生命的意义以及人类对永生的执念等等——而这些恰好又都是我本人极为关切的。片子对我本人的触动挺大的，一个可能是由于里头部分的生活桥段（北京的部分）对我来说太过于熟悉——虽然相隔了一定的年头，但北京/京圈的那股“味儿”尽管淡了但依然还在，第二个就是因为上面说到的这些个主题。。很少能在国产电影，尤其是院线片里看到对这些话题的探讨，这也是我觉得本片的难能可贵之处。

我认为，本片讲的就是王朔本人的故事，或者准确点说，是他们那一代人的故事。片中郭小鲁出国的时间是1990年，据片中描述他当时三十岁，也就是说他是1960年出生的。王朔是五八年生人，基本上差不多。。所以说本片讲的是王朔他们那一代人——也就是知青一代——的故事，而苏凌芳去农村待了六年，基本上也可以和他们上山下乡的那段经历对上号。本片的主题我认为是对生命意义的探寻——至于此番探寻是否成功我暂不作定论，但在大荧幕上呈现这种探寻这一行为本身就已令我感到欣喜和值得鼓励。这也是我写这篇文章的原因所在。

我虽然对王朔个人的经历不太了解，但基本可以判断，郭小鲁和苏凌芳这两个角色是他本人以及他本人生命中经历过的那些人集合体。全片以郭小鲁的视角展开，并通篇伴随着他的旁白。。等于是老王借他笔下一个角色之口给我们讲了一段故事，并通过这段故事和我们谈了一下对生命，爱情，死亡这些话题的一些看法。故事从1968年起到2018年，整整五十年半个世纪，2018年老王也正好六十。刨掉年纪太小不懂事儿没记忆的那部分，几乎是讲了他整整一辈子的故事。所以在我看来本片之于王朔和《芳华》之与冯小刚一样，可以视作其精神自传。创作者都对其倾注了大量的情感，而且我相信都是真情实感。在旁人看来也许觉得矫情可笑也许会觉得无动于衷，但要是对里头所描述的人和生活有一定程度的了解和感受的话，是会为之感到触动的。我和他们不是一代人，他们算是我的父辈。但我对他们他们那一代人的人生经历大体上还是了解的。。。里头出现的人物，比如郭小鲁的老师丁学农，典型的咱们国家老一辈（杨振宁、资中筠那一代）知识分子，德才兼备，爱惜、重视下一代的人才（对郭小鲁的提携），爱国（香港回归了哪怕自己身体不好也因为高兴要喝一杯）；比如丁学农的继子，郭小鲁的好友王小莫，是典型的早期北京“滚圈”里常见的那一号，外表看着吊儿郎当实际上却是重情重义（替人做担保借款结果自己进了派出所）。。。这些都是在一定的时空里非常典型的人。另外本片在道具（如贯穿全片的高粱饴和小提琴）和音乐（格鲁吉亚民谣《苏丽珂》、电影《桥》的插曲《啊朋友再见》这些知青一代生命中再熟悉不过的音乐）等技术层面做得也都还是相当不错的。

我想主要谈谈本片的两个主题——爱情和死亡。先说爱情。。我是89年生人，在我的童年和青少年时期，大量的流行文化作品是以爱情为主题的（如大量的港台流行歌曲），这导致我很长一段时间内本能地觉得爱情是人类社会里极其重要的一个母题。。但近年来移动互联网的飞速发展，女权意识的抬头（在此不对这些现象作任何价值上的评判）。。爱与性（行为）的分离。。。这些现象客观来说也许都是具有进步意义的，但确实也导致了人们的情感和精力有了更多的宣泄出口，好像爱情变得不是那么的重要了，也不再那么的吸引人了。。。但本片以一种浪漫叙事的手法讲述了一段贯穿一生的爱情故事，这确实是一种久违的体验。我看见到很多的弹幕都说女二（丁萌萌）很好，郭小鲁应该和她在一起。。从道理上来讲这么说固然没错，但这是作为观众把自身情感代入进去的看法，要是从剧作的角度看，真这么写那整个故事就完全废了，主题完全不成立了。。其实到最后郭小鲁和苏凌芳之间的感情也已经不是纯粹的爱情了，而是一种类似亲情那样的感情。（这里也可以参照《芳华》的结局刘峰和何小萍俩人之间的那种情感状态）。这里我想引用一下一句豆瓣网友的短评“之前和英国朋友聊起青梅竹马，她不明白人为什么会对playmates一生难忘。现在我才明白，“青梅竹马”不是childhiood playmates，而是childhood crash.”这两个英文单词前者可以翻译为“童年玩伴”，但片中郭和苏的关系绝不仅仅是“童年玩伴”，如果仅是如此，那王青伟，包括他小时候邻居的那些孩子都算是，为什么他们对郭小鲁来说没有那么重要的意义呢？后面一个单词不太好翻译，我个人更愿意把它理解为“童年的心灵羁绊”。。这个用词可能不是很准确，但我认为这个更加较为准确地说出了两人之间的关系以及苏在郭心中的位置；没错，就是“心灵羁绊”，通俗点儿也可以说就是心里一疙瘩，但这个个疙瘩或说是情结是伴随着人一生的。。无论双方身处的地理位置和社会位置如何改变、隔绝都几乎是不可能改变的。俩人一生中大部分的时间都没能在一块儿，但相互之间的情感贯穿了一生。。从创作的角度来看，只有这么处理，才是合理的，也只有这样处理，本片的这个浪漫叙事的叙事手法才能立得住。丁萌萌在郭小鲁的生命中确实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角色，但无论是在郭心里的分量还是在这部影片里的重要性而言，都绝不可能比得上苏凌芳。。。

再来说说死亡，首先我得说，我不认同认为本片前后割裂的这么一种说法（大意主要是说前半部像是一个类似《阿甘正传》的爱情故事后半部像是干细胞的宣传片）。因为一来郭和苏两人的情感线是从头到尾贯穿了全片，二是对于本片主题—生命的意义（生死）的探讨，也是贯穿全片的。死亡，在本片里是不断地出现的，从开头郭小鲁父亲的意外死亡到郭小鲁在医学院入学时王小莫和他说的那番话（死后捐献遗体的宣传）再到郭的母亲去世，包括后半段丁老、安妮.卡特包括丁萌萌的相继死亡。。。可以看出，死亡、生命的意义是本片非常重视的一个主题。我认为对其的探讨最主要集中在两场对话的戏，一是丁老死前郭小鲁和他在虚拟空间的对话；二是快结尾时郭小鲁和苏凌芳从电梯出来到楼道里的对话。但应该说探讨的结果可能不太让人满意或者说是挺无奈的；前一场对话得到的结论是只能把生死给研究透，那就不会怕了（还是得死），后一场对话最终是回到了文艺圈里常见的一个说法，生命的意义在于经历过的那些人和事儿以及对它们的记忆。。。要是按本片的逻辑来看，这些个问题的探讨要想有实质性的进展，也许只能等待现实中干细胞技术——科学的发展。。。这一点也许也是本片及其创作者的局限所在吧。

应该说，在我看来本片最大的问题在于后半部分过于仓促了，尤其是2000年以后的剧情很草率地讲完了。。。另外，我对于影片中所提及到的干细胞的相关技术一直不太能看懂，这一点也许或多或少也妨碍了我进一步的解读本片。。不管怎么说，相比起现在一大堆净是傻乐呵的国产片，本片的这种严肃、真诚的情感态度是我非常欣赏的。希望今后在国内的院线里能看到更多这种真诚的探讨一些宏大和重要话题的影片。

（本文写于2021年1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