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次郎的故事27:浪花之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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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名:男はつらいよ 浪花の恋の寅次郎又名:Tora-san's Love in Osaka

分类:喜剧 / 爱情 /  日本  1981 

简介: 寅次郎的故事系列第二十七部

更新时间:2019-05-21

寅次郎的故事27:浪花之恋影评:《寅次郎的故事——大阪之恋》电影剧本

《寅次郎的故事——大阪之恋》电影剧本

编剧/山田洋次、朝间义隆
导演/山田洋次
译/李正伦

1.龙宫(寅次郎梦中)
青青的海底,朱漆的龙宫城门。
悠悠摇曳的海草。
在海草中间悠然自得地游来游去的鱼类。
寅次郎的画外音:很久很久以前,浦岛寅次郎骑在被他救活的那只乌龟背上来到龙宫,过着梦幻一般美妙而快乐的日子……

2.同上·龙宫里
室内陈设就象豪华的中国餐馆那样金碧辉煌,漂亮的姑娘们为他饯别而翩翩起舞。
在略高一阶的玉座上,年轻貌美的龙宫公主掩面而泣。
一把指挥军队用的团扇从她膝头上滑了下去。
贵客浦岛寅次郎把它拾起来。
寅次郎:因为日子过得太美满、愉快,以致在龙宫逗留过久了,故乡葛饰柴又的亲人一定为我牵肠挂肚。公主,请允许我向你告辞了……
公主:无论如何也得回去?就这样结束了?
寅次郎:离别之苦,彼此相同啊。
公主擦擦眼泪,仰起她那如花似玉的面孔。
公主:从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起,我早想通了,准有这么一天。所以,我也就不再挽留你了。
美貌的女官们也悄声哭泣。
公主:送给您一个宝盒作纪念吧。喂,龟吉,去拿来。
站在屋子一角听候吩咐的龟吉——龟精——应了一声便去拿。
公主又抑制不住伤心落泪。
女官们哭得双肩耸动。
寅次郎的画外音:浦岛寅次郎带上龙宫公主送给他的宝盒,仍旧骑在龟背上回了故乡,然而使他吃惊的是,他昼夜思念的故乡柴又村,而今踪影全无,只剩下一片荒原了……

3.柴又村
浦岛寅次郎的故乡柴又村完全变了样。
守护神的庙前华表已经朽了,石灯笼东倒西歪。枯树昏鸦,那啼声更加使人感到凄凉。
龟吉陪伴之下回到故乡的阿寅,四顾茫然地走来。
荒芜的原野一角,有一所即将坍塌的草屋,年轻的农妇在院子里干活。
阿寅站在短墙外面向她问话。
阿寅:借光,跟您打听一下,有个卖糯米团子的寅家老铺,的的确确就在这一带,现在它……
那农妇听到问话回过头来,阿寅一见大吃一惊。
阿寅:阿樱!那不是阿樱么?!
那农妇茫然不解的表情。
农妇:您是哪一位?
阿寅:是我呗。不认得你哥哥啦?
农妇:不对,我根本就没有哥哥。
阿寅:啊?
这时,一个农夫——大概是这位农妇的丈夫——从屋子里出来。
农夫:这是谁呀?
农妇:他说是我哥哥。
农夫:是不是脑袋有毛病?
阿寅拼命地打招呼。
阿寅:阿博!阿博!是我,是阿寅哪。难道把我车寅次郎忘啦!
这对夫妇面面相觑。
农妇:那么说,倒是真有这么个人,听说我奶奶的哥哥就叫这个名字……
阿寅:对,那就是我。
农夫:别瞎说了。那个人五十年前就去向不明了。如果还话着,已经是年过八十的老人了。算啦,别和这种人胡扯了,走,吃饭去!
阿寅:请等等!
两人根本不理他,急匆匆地进了屋子。

4.傍晚的柴又村
晚霞染红了西天。成群的暮鸦归巢,凄凉的啼声阵阵。
两个饿肚子的少年无所适从地伫立在远处。
抱着宝盒的寅次郎带着龟吉无精打采地走去。
阿寅的画外音:浦岛寅次郎终于知道,在龙宫过的梦一般的几天,实际上等于世上数十年的漫长岁月,因而感到十分难过,所以不由得痛哭起来。
阿寅在石灯笼旁坐了下来,对着手里的宝盒讲话。
阿寅:公主:我寅次郎十分想念你。……哦,对,对,这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他解开宝盒的带子,把手慢慢地放在那盖子上。
龟吉兴味盎然地凑过来想看个究竟。
阵风吹过。
阿寅下了决心掀开盖子。
盒里浦出一股白烟,濛濛上升,风一吹,白烟罩住了龟吉的面孔。
龟吉被呛得咳嗽了几声。
白烟过后,出现了白发白髭的龟吉老翁。
阿寅惊呆了。
龟吉也大吃一惊。
不知道什么时候,刚才看到的那两个少年来到这里,他们用木棍殴打龟吉。
少年们:嘿!你这个臭乌龟!
龟吉吓得落荒而逃。
少年们:你哪里跑!
两人撒脚就追了下去。
阿寅茫然不知所措地望着这副光景。

5.乡村神社
阿寅忽然睁开眼睛。
耳旁传来少年们的欢快的喧哗。
当作枕头的提箱上,仍然摆着空空的塑料饭盒。
这是一个位于海汊地带的古老的神社。
阿寅坐起,这时发现喊叫的少年们。他站起来朝他们跟前走去,边走边同他们打招呼。
阿寅:喂,喂,小家伙,不许虐待小动物!
少年们很不高兴地仰脸看着阿寅。
阿寅:这乌龟还小哪,怪可怜的。……好,叔叔买下来。
他从钱包里掏出一张五百元票子,给了孩子们。
孩子们不好意思地接了过去。
阿寅拿起那乌龟朝海岸走去。
阿寅:再不要到人呆的地方来了。……好,去吧!
他正要亲切地把那小乌龟放进海水里,却不由得一声尖叫。
阿寅:好疼:你还咬我哪,畜生:忘恩负义的家伙!

6.江户川·大堤
江户川沐浴在明丽的春光之中,江水一如往昔地悠悠东去。
河岸上,有携带家眷的乡亲,有成双成对的情侣,显得非常热闹。阿寅怀着对故乡的深情,兴致勃勃地走在岸边的大道上。
两个男青年和一个女青年骑着赛车用的自行车,兴高采烈地唱着歌赶过了阿寅。
阿寅吃惊地给他们让路。
***
男青年甲、乙和那位姑娘,从背囊里拿出三明治等等食品,准备午餐。
青年乙仔细地铺好台布,掀开暖水瓶的盖子。他猛一抬头发现青年甲和那位姑娘悄悄地握着手。
青年乙脸色骤变,指责那姑娘。
姑娘大声吵嚷抗议。
青年甲和乙也吵起来。
路过此处的阿寅忙去劝架,结果被甲推了个跟头。
乙扑上去抓甲,但不是对手,三下五除二就被甲摔倒。乙神情沮丧地跨上自己的自行车。
阿寅来到乙的跟前安慰他,乙却对阿寅吵吵嚷嚷。他用力一蹬自行车,连人带车冲进了河里。
阿寅大吃一惊。
青年甲和姑娘也着了慌,赶紧跑了过来。
乙从水里站起,又骑上自行车,水花四溅地骑车走了。
岸上看热闹的人们都看呆了。
小鸟在晴空歌唱。
以上的光景叠印片名字幕与演员、职员表。

7.题经寺·山门
一位老太婆背着用肥肥大大的棉套衣裹着的婴儿,在山门前闲溜达,她边走边唱催眠曲。
源公好奇地看着放在山门前的一辆新型的小摩托车。
拿着包袱和杜鹃花的阿樱从山门出来。
她跨上摩托,发动机器。
源公十分羡慕地看着她。
那摩托发出轻快的响声,阿樱开车离去。

8.寅家老铺
阿寅的婶婶恒子向携带家眷出游的人热情问候。
龙造正在帐桌上写什么。
印刷社社长坐在龙造身旁,他一只手端着茶碗朝铺子外面望着。
阿樱骑着她那小摩托车回来了。把车停在门口。
阿樱:婶婶,我从庙上把提盒借来了。
恒子:好!辛苦了。
阿樱拿着包袱和杜鹃花进来。
阿樱:和尚说,这是供佛的。说是玄海杜鹃哪。
恒子:啊,真好看。杜鹃开啦?
阿樱:真快,我觉得樱花刚谢呢。
恒子接过花,去了厨房,顺便给社长看看。
恒子:社长,你瞧这花漂亮吧?
社长叹了口气。
社长:我是没有春天也没有秋天的人哪。
阿樱:社长,怎么啦?
她说着就坐在社长身旁。
龙造:他的工厂遇上难关了。
阿撄:啊?
社长:阿樱,我觉得,担心的问题终于出现了。
龙造:他说工厂快倒闭了,我刚才还责备他不该那么泄气呢。
恒子从厨房出来。
恒子:阿博什么都没跟你提?
阿樱:什么也没说。有那么严重吗?
社长:阿博一点儿也不愁,我们的工厂关了门请他去的人多着呢。工资反倒比我这儿高。
阿樱:社长,别说泄气话,还是拿出精神来干吧。
恒子:就是嘛。你肩膀头上担着好多工人和家属的生活担子哪。
社长:谢谢,谢谢。好,我再加把劲。有一家能指望得上,我要是去找找他,大概总能给我想想办法吧。
龙造:加把劲儿!
社长把茶碗里的茶喝光,站起身来。
这时,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妇女从铺子门前走过,笑语声喧,所以大家不由得举目望去。
原来是三四个艺妓在铺子前面看张贴的价格单。
恒子:是艺妓们。打扮得真漂亮。
社长:艺妓么?好久就无缘相逢了。
其中一个艺妓娇声娇气地在招呼人。
艺妓:大哥,你过来。
画外音:干什么?
铺子里的人听到外面的答话声不由得一愣。
原来,答话的是阿寅,此刻他提着一只提箱,表情偷快地出现在眼前。
艺妓:你知道川千酒家吗?
阿寅:就在那儿。瞧,一直走,靠左边就是。
艺妓们莺声燕语地向他道了谢,举步而去。
阿寅:外出陪酒?一定是豪华的宴会啦。
艺妓们笑语声喧地走了。
龙造、恒子等人看了很不舒服,便扭过头来。阿寅打一声招呼走进店内。
阿寅:啊,阿樱!
阿樱:哥哥回来啦!
大家这时才扭头面向着他。
阿寅:叔叔,婶婶,都好吗?
恒子:你挺好吗?
阿寅:我挺好。……啊,社长也在这儿哪。怎么样,生意不错吧。
社长:好得不得了。
阿寅想起了做的梦,不由得笑了。
社长:什么?有什么可乐的?
阿寅:前几天做了个梦。
社长:嗯?
阿寅:我住在龙宫里。那里有很漂亮的公主,吃的就别提多好了。鲷鱼、比目鱼都跳舞跳得挺欢,其中有个章鱼,我觉得奇怪,仔细一看,原来是你。我大吃一惊。我问,“社长,你怎么到这儿来啦?难道工厂到底垮啦?”他就巴搭巴搭地掉眼泪,同时噗地一下喷了我一身墨。我一惊就醒了,觉得真是有趣,一个人禁不住大笑不止。你那工厂真的挺好么?
社长一直耐着性子听他扯,这时却忍不住了,推开阿寅就要走。
社长:啊,讨厌,讨厌,去你的!
阿寅被社长推了一把,晃悠了一下险些跌倒,勃然大怒,就朝他的脊背狠狠地推了一下,把他推出很远。
阿寅:干什么?你这个章鱼!
社长不示弱,凑上来就推阿寅。
社长:你一点不懂人家甘苦。畜生!
阿寅:好疼!
阿樱她们赶紧上来劝架。
阿樱:哥哥,你住手!
阿寅:你这小子,是不是因为生意好一些就脑袋发昏了?
阿樱:正好相反,这阵工厂难关重重,社长正难受哪!
社长向阿寅大吵大嚷。
社长:这几天我每天晚上做上吊的梦。你可倒好,你竟做梦进龙宫,会公主。
阿寅:你这不是胡说八道么?我并没有想做进龙宫的梦。睡着了自然而然梦见的。不是我要做就能梦得见的。
社长,啊,讨厌,讨厌!
恒子:算了,大白天两个汉子不干正经事净吵架,多难看!
龙造:社长,这些事就别计较了,快筹款去吧。
社长气得伤心流泪。
恒子:瞧,鼻涕都出来了,多不好看。
阿樱:给!手绢。请您原谅哥哥。
社长擦了擦伤心泪,被阿樱她们送出铺子。
阿寅茫然地目送着社长。
阿樱从外面回来。
阿寅:这算怎么回事儿呢?特意回家看看,可净碰上这惹人心烦的事。
阿樱:到楼上喝杯茶去吧。不然就在楼上好好休息一会儿。
她说着就拿起他的提箱进了后屋。
龙造回到他的帐桌上来。
客人进来,恒子上前招呼。
阿寅觉得大家对他疏远,很是不平,叨叨咕咕地进了后屋。

9.天神庙·参道
从幼儿园回来的孩子们,吵吵嚷嚷地走在参道上。
缩着脖子的社长,用手绢擦着眼泪,踽踽独行地由此向车站走去。

10.题经寺·钟楼
源公在撞钟,钟声响遍暮色苍茫的柴又村的大街小巷。
归鸦点点,啼声阵阵。

11.朝日印刷社·工厂里
机器停转,工人们有的狠狠地伸个懒腰。
工人甲从办公室回来。
阿博:怎么样?找到社长了?
工人甲:据说他并没有去协和印刷社。协和印刷社的老板也很惦着他,给几个他可能去的地方挂了电话,可是都说没去。
阿博:是么?究竟上哪儿去了呢?好,今天就收工啦,辛苦!
工人们道了一声“辛苦”之后就开始准备回家。

12.寅家老铺·二楼·阿寅的房间
窗外,晚霞映红了西天。
阿寅躺在光线略暗的屋子里。他从这里能听到妹妹阿樱与妹夫阿博在院子里的谈话。
阿樱的画外音:怎么,社长回来啦?
阿博的画外音:啊,还没有哪。
阿樱的画外音:还没回来?——怎么啦?
阿寅一下坐了起来。

13.同上·饭厅
饭桌已经摆好,龙造、恒子围桌而坐,阿樱十分担心地看着阿博。
阿博:凡是估计他可能去的地方,都挂电话打听过了,都说没见到他。
龙造:是不是一头扎在哪儿喝啤酒呢?
阿博:社长去喝酒的酒馆为数不多,凡是知道的几家也挂电话问过了。
阿博说着也围桌坐下。
恒子:从我们家走的时候大概是两点左右吧?
龙造:现在几点?
大家不由得都看看挂钟。
阿樱在席铺沿上落座。
阿樱:最近的确那么严重吗?
阿博:最近开了空头支票,被人家查出来了,钱数虽然不大,倒是惹了不小的麻烦。
恒子: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阿寅讲了那番话,所以他伤心得流了泪,怪可怜的呀。
阿博:哥哥说什么了?
阿樱:说他做梦进了龙宫,见到了公主,有个模样象社长一样的章鱼给他跳舞。
阿博听了觉得很不是滋味。
阿博:这事可难办了。
龙造:有时候一句话就能把人逼上绝路啊。——怎么,阿寅你在家呀。
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下了楼,此刻他忐忑不安地听大家的谈话。
阿博:啊,您回来啦!
阿寅:向警察报案了吗?
大家笑了。
恒子:吃饭吧。
阿寅匆匆忙忙地穿上鞋就跑出去了。
阿樱:去哪儿?马上就吃饭哪。
阿寅跑到门外,回过头来怒容满面地斥责阿樱。
阿寅:到了这个时候你们还能四平八稳地坐下来吃饭哪?社长说不定此时此刻……啊,对,对,跳了河啦!
他如箭离弦似的跑了。
只听他喊了一声“源公!”
阿樱吃惊地看着他的背影。

14.江户川大堤
太阳已落,西天略有余晖。
阿寅和源公提着题经寺的灯笼,在大堤上跑着,他俩边跑边注视着水面。
阿寅:社长——社长——千万别寻短见哪。——社长!
源公:社长——
阿寅:源公,你坐摆渡到河对岸去,从那里往下游走,我们在东京湾碰头!
源公:是!
阿寅:社长,你可要活着呀——
阿寅随着他那悲痛的喊声一起远去了。

15.寅家老铺·饭厅
挂钟敲了十一下。
龙造拿出枕头躺下。
恒子让外孙满男给揉肩膀。
阿樱在缝衣服。
大家正等得心烦意乱的时候,阿博急匆匆地进来,仿佛一块石头落地似的对大家说:
阿博:社长回来了!
大家面面相觑。
阿樱:干什么去了?
阿博:据说上浦安的朋友那里去了,对方很帮忙,答应先付款后交活,所以放下心来,就和朋友喝上了。
龙造:真不象话。
恒子,让大家这么替他担心。
阿樱:真讨厌,还喝酒去了。
阿博:现在大家正抱怨他哪。……啊,来啦,来啦!
大家以放下心来的表情迎接满脸歉意走进来的社长。
社长:啊,实在对不起,让大家担心啦。
阿樱:社长!
社长:瞧,我这样啦!
他双手合十,连连道歉。
阿樱:你知道大家多么挂念着你吗?
社长:知道,知道!我呢,筹到款也就觉得松了口气,好久以来酒没沾唇,所以就……
龙造:浑蛋!你正在灌黄汤的时候,我们甚至考虑怎么办丧事哪。
恒子:这都是实话呀。
阿博:大家还说哪,社长胖,普通型号的棺材怕不行哪。
阿樱:这可是玩笑话。还没谈这个哪。
大家哈哈大笑。
这时,阿寅在铺子外面大声招呼。
阿寅:阿樱!
阿樱:好,现在哥哥也回来了。
阿寅满头大汗,源公搀着他摇摇晃晃地进来。
阿寅:社长还没消息?这下子可出大事了。现在大家还不是这么消停的时候。该想想办法才对……嗯,那不是社长么?
社长:是我!
阿寅:怎么?你还活着哪?
他如在梦中似地望着社长的面孔。
社长:活着哪。真的,不是开玩笑。我不会那么简简单单地就死的呀。
龙造:嚯,你倒神气起来啦?
大家哈哈大笑。
阿樱:他说了,款子有了眉目,就放心啦,于是就喝酒去啦。
恒子:连个电话也不挂。
社长:是那位朋友请客。他说,别那么愁眉不展的,喝酒去吧。阿寅,我也去了豪华的酒吧啦。哈哈哈……
阿寅突然狠狠地拧了一下社长的鼻子。
社长:好疼!
阿寅:你小子还有心思去喝酒哪!
阿樱和阿博赶忙过来把他们隔开。
阿樱:哥哥,别,别!
社长:我喝点儿酒就错啦?
阿寅:当然错了,你小子正应该喝江户川的水去。
社长:你这象话么?畜生!
阿博连忙拉住他。
阿博:等等,社长。阿寅哥讲话方式不对。
阿樱:就是嘛。“社长平平安安地回来了,这就太好了,大家一直挂心你呀。”这么说不就完了么。
大家很不痛快地看着阿寅。阿寅也知道自己说过了头,但是他本能解释几句。
阿寅:对,对,是我的不是。都怪我性子急。我只是想,社长一定投江户川啦,管保已经成了溺死鬼了。我借着月光,顺着河岸一直朝下游走去。到了筱崎水闸看见漂着一个和你一样的白家伙,我用竹竿一捅,原来是肚子鼓鼓的一口小死猪。从那里我又到了今井水闸,再往下游走,到了江户川大桥附近。河面也宽了,看到对岸浦安的灯只是闪着昏暗的光,我望着漆黑的河面,想到你沉在这大河底下,此时此刻正喂大马哈鱼哪。想到这里,我就招呼“社长,社长!”啊,越喊我心里就越难过,眼泪就巴搭巴搭地掉个没完。我还想,这家伙就是因为我那么一句话,跑出去就寻了短见的,干脆,我也死了吧。我刚要往水里跳,这时候源公从身后拉住我的衣服,他说:“大哥,寻短见可不行!”我说:“源公,你别管我!”他就说:“我求你啦!”
恒子听了吓一大跳,连忙问:后来怎么样啦?
阿寅:婶婶,我要是跳进水里,现在还能在这儿么?
恒子:可真的。啊,太好啦!
阿寅:太好了,大家都平安无事,真的太好了。
阿寅瞟一眼大家惊得发呆的样子,拖着一双疲劳的脚慢慢地上了楼梯。
阿博想起阿寅直到此刻还没吃饭,连忙告诉阿樱。
阿博:大哥还没吃饭哪。
阿樱:对,我给他送去。
恒子:他准想洗个澡。
阿樱和恒子赶紧去忙该做的事。
社长站起向大家深鞠一躬。
社长:今天实在给大家添麻烦了。啊,可不是我想喝酒,是朋友……
龙造:你真絮叨!
社长自言自语地从后院回去了。

16.阿樱的家·外面
晴天的皁晨,上学的高中生们匆匆路过阿樱家门前。
阿樱正在打扫她家窄小的门前。
邻家姑娘送她父亲出门。
阿樱向姑娘的父亲打个招呼。
姑娘过来和她寒暄。
姑娘:早上好。
阿樱:早上好。你不上班?
姑娘:我是学生,在上野短期大学。今天下午上课。
阿樱:是么?那可真好。
这时微微听到电话铃声。
那姑娘侧耳细听。
姑娘:可能是府上的电话。
阿樱:啊,真的,失陪了。
连忙去接电话。

17.寅家老铺
恒子在打电话。
龙造打扫铺子门前。
恒子:阿樱?是我,阿寅出去了。

18.阿樱家
阿樱正接电话。
满男在做上学的准备。
阿樱:什么时候走的?……今天一大清早?为什么?

19.寅家老铺
恒子:我说,吃完饭再走吧,可他说,吃饭就赶不上火车了。临走的时候说了这么一句:社长真幸福啊。

20.阿樱的家
从阿樱手里的话筒听到恒子说的话。
恒子:我问为什么。他说,关心他的人真多呀。
阿樱:是么?……这么说的?
恒子:细想起来,他上次出去好久,去向不明了,可是谁也没有惦念过他。我想到这一点,觉得他的确是值得同情的呀……是,是……啊,客人来了,等一会我再跟你说吧。
阿樱:嗯。
她听到恒子挂上听筒的声音。
阿樱放下听筒,注视着门外。
满男:我上学去了。
阿樱:去吧!
满男粗暴地拉开门出去了,阿樱望着他的背影。
常盘线火车通过铁桥时的汽笛声特别激越。

21.濑户内海
晴朗而明丽的五月天空。
蓝色的大海,浅浪细波。
往返于各小岛之间的渡船,留下一条水花泛白的航迹开往远方。

22.渡船上
阿寅坐在靠椅上茫然地望着大海。
跑单帮做生意的妇女谈得十分热闹,她们每人跟前都放着硕大的包袱。

23.某岛码头附近的大街
小小的海岛上一条细长的胡同,阿寅在此摆摊卖货。
几位老人在听阿寅口若悬河的宣传。
阿寅:老爷爷老奶奶,请到跟前来,拿起来看看不要紧。好东西呀,决不是冒牌货。大阪阿边野区的麒麟堂批发店,因为赶上了生意萧条关了张。把这些东西当作工资发给了职工。要是从心斋桥天王寺附近的百货店漂亮的姑娘手里买,您就得花一千元。因为是当工资发的,我今天就不能要这个数儿了。我虽然不是赤穂义士戏里的浅野内匠头(注1),可是我下决心自杀。现在我算豁出去了。因为晒得我受不住,晒成了紫茄子。结果是假牙一样,咬不动硬的了。
老人们张着镶假牙的嘴哄堂大笑。

24.海边的墓地
阿寅在风景优美的墓地的一角吃午饭,他吃的是带馅面包。
大海仿佛沉沉入睡,渔船缓缓驶去。
苍鹰在天空划了一个孤形之后飞远了。
一个带着线香和水桶的年轻妇女出现在墓地的一角。
阿寅不由得纵目望去。
她来到墓地一角的一座崭新墓标前,摆上蔫了的花和上供的东西。
拢到头顶心的头发,平凡的服装,然而却是一位气质高雅,形貌俊秀的美人。
她摆好之后点上香,双手合十默祷。发觉有人,回过头来。
阿寅严肃地站在一旁。
阿寅:是您的亲人?
女人:对。
阿寅:我是行旅之人,路过此处,想必有缘吧,能让我也烧上一炷香么?
女人:好……谢谢。
这女人难为情地直起腰来给他让出地方。
阿寅往墓上洒洒水,然后合十默祷。
阿寅:留下您这样漂亮的妻子,您逝世的先生一定非常遗憾哪,实在令人不胜同情之至。
这女人强忍住笑,低下头来。
阿寅:您这是……?
女人:我没有丈夫,这是我的祖母。
阿寅:祖母?……啊……
他十分尴尬,只好再次合十默祷。

25.同上·道路
这里是丘陵地带,高地全是桔树,翠绿的桔叶遮住了道路。阿寅和那女人边走边谈。
看样子两人十分投缘。
女人:父母在我小的时候就因为合不来而离开了,我是祖母抚养大的。
阿寅:那就是说只有你和祖母两人过日子?
女人:我在大阪干活。我再三要求祖母去大阪跟我一起生活,可她就是不愿意离开这个小岛。
阿寅:上年纪的人就是这样,总以为生他养他的地方最好。
女人:这个小岛也的确是个好地方。
阿寅:你在大阪干什么行当?
女人:你看我象干什么的?
阿寅:啊,在工厂做工?
女人摇摇头。
阿寅:百货店店员?……好,女事务员。我明白了,是银行职员吧?
女人笑笑,连连摇头。

26.同上·码头
这是一个客人不多的码头。
两人站在渡船旁边。
放学后的小学生边钓鱼边闲聊。
阿寅:你在这里还要住些日子吗?
女人:没有必要再呆下去了,因为一七已经过去,两三天之内就回大阪。
阿寅:是么,回大阪?
女人:大哥,你从这儿去哪里?
阿寅:是啊,随风飘吧。
女人:自由自在倒好,跟鱼一样。
渡船的船长在喊他们。
船长:开船啦。上船吗?
阿寅答应一声,拿起提箱。
阿寅:好,再见!
他大步向渡船走去,这时那女人招呼他。
女人:大哥,你叫什么名字?
阿寅:(转过身来)对,对,我家在东京葛饰区,名叫车寅次郎,伙伴都叫我阿寅。
女人:阿寅兄。
阿寅:姑娘您哪?
女人:我叫滨田富美。
阿寅:富美君……好,再见!
他快步走去,登上甲板。
闷声闷气的汽笛晌了,螺旋桨搅起雪白的浪花,渡船离开了码头。
阿寅扶着栏杆摆手。
站在码头堤岸上的富美那清秀的身姿与白白的面孔,越来越远了。

27.濑户内海
濑户内海的许许多多小岛,此刻桔花盛开。阿寅坐的渡船穿行于小岛之间,驶向大陆。
沉静的内海在夕阳映照中,金光闪烁。

28.大阪·新世界附近
高耸于青空的通天阁。
节假之日,庶民情趣甚浓,游人摩肩接踵的天王寺。
色彩斑斓的各式各样的招牌,从弹子房里传出的流行歌。
大阪口音、大声招徕顾客的摊贩。

29.同上·小巷
从细长的小巷尽头处,可以望见远处灰尘满身的电线杆上,挂着寒酸的招牌,然而那上面的文字却口气很大,上写:“新世界饭店——现代化的文化设备”。
饭店主人喜介打着哈欠走来。

30.新世界饭店·外面
这是位于小巷尽头处一个商贩住的二层楼旅馆,房屋老朽,外表涂上一层灰浆。
入口的玻璃门上,“新世界饭店”几个字已经脱落,缺笔少划。
喜介推门而入,门已变形,吱嘎乱响。

31.同上·门厅
一进门厅便是个小小的厅堂,这里摆着电视和沙发。
大敞大开从外面能一览无遗的帐房,靠里面就是喜介母子的卧室。
沿着油漆栏杆的楼梯往上走是二楼,一上二楼眼前就是一间二楼的小小会客室。
闲来无事的客人正在看赛自行车的小报。
喜介上来,他边往里看边脱鞋。
客人:掌柜,早晨回来的?
客介:粘粘糊糊的女人,就是缠着我不放。啊,真困。
他狠狠地打了个哈欠,这时,提着吸尘器的母亲——阿金过来。
喜介:妈早上好。阿留找我去打麻将。我想回来的时候已经没有末班车了,想雇汽车呢,又太贵,所以就住在他那儿了。
他母亲边用吸尘器擦地板边和他说话。
阿金:从你小时候我就告诉你,撤谎是小偷的开始,你现在差的只是没当小偷。
说完,从围裙的口袋里掏出一张帐单递给他。
阿金:把这帐清了!
喜介:啊,一个星期没结算了,谁呀?
阿金:那个四方脸的汉子。
喜介:阿寅哪,这家伙可真拿他没办法。……好,今天一定让他结清。他要是不给就送他到警察局去。
他发了一通豪言壮语之后就去了。
阿金:你小子净说大话。
她表情冷冷地继续打扫。

32.同上·二楼·阿寅的房间
阿寅盘腿坐在被褥上,茫然地望着窗外。
窗子大开,从屋子里望去,看得见旧式房屋的屋瓦,以及时明时灭的霓虹灯。
门开处,喜介进来。
喜介:阿寅,醒啦?
他凑到阿寅跟前,把帐单递给他。
喜介:对不起,请把这个付清了吧。
阿寅接过帐单看了看。
喜介:这是我妈叫我送来的,那臭老太太实在讨厌。不过,我们这儿照例是先付钱,可是你连一天的房钱还没给哪。
阿寅:啊,我到这儿才一个星期?
喜介:日子过得快着哪,觉得好象你昨天刚到呢。
阿寅:可是我觉得仿佛过了一个月,原来才一个星期呀,日子过得真慢哪。
喜介有点吃不准他是什么意思。
喜介:这也许是东京和大阪的看法不同吧。——好,拜托了。
他说完象逃走似地离去。
阿寅再看了看那帐单,打了个哈欠,两手把它团了团就扔到窗外。

33.同上·窗外
从窗子里飞出去的纸团,从屋顶瓦上滚到屋檐的水溜子里。
原来这里已经积存了好几个同样的纸团。

34.采石神社
这里是供奉石匠神的神社,老百姓之所以自古以来就信奉石匠神,是因为他管人间生疮长疖子的事。
宽阔的庙院,拜庙烧香者很多,煞是热闹。善男信女排成行,以小跑的速度行百拜礼(注2),足见人们信仰的虔诚。

35.同上·参道
长长的坡道两侧是卖土产的铺子,铺子与铺子之间是货摊。阿寅在一个角落里摆摊卖货,他大声吆喝,招徕顾客。
阿寅:老客,过来瞧瞧嘛。反正看看不要钱,怎么样,买吧,老客!啊……
客人只是看看,谁也不靠前。他叹口气蹲下来。
阿寅:(自言自语地)大阪不行,还是回东京吧。
说着就把纸盒子里的钱拢在一起点钱。
隔道对面是个算卦摊,那人用流畅的大阪话招徕顾客。
三个女人谈笑风生地走来。
她们个个服装鲜艳,浓妆艳抹。一眼便看出是艺妓。
阿寅不由得看着她们。
艺妓们驻足算卦摊前。
小菊:掌柜,抽签多少钱?
男人:二百元,准着哪。
小菊:姐姐不抽一个?
千代:傻瓜,求什么问什么呢?
小菊:那还用说,占卜占卜能不能碰上好男人呗。我属鸡的,姐姐你呢?
千代:属蛇。
小菊:哎呀,吓人。蝶子你呢?
蝶子:姐姐,我害怕抽到坏签。
千代:她属龙。
小菊:啊,今年恋爱不合适。
千代:真准。
三个女人说说笑笑地抽签。阿寅茫然地看着她们。
那个打开封签的蝶子,虽然发型、化妆上象个艺妓,花枝招展,但是细看一下,她就是阿寅前不久在濑户内海邂逅的富美。
富美大声叫起来。
富美:啊,太高兴啦!
小菊:什么?
富美:说是等待的人马上就能见到。
阿寅听了这话,不由得一愣,立刻直起腰来。
小菊:恭喜你。你现在就可以往四周好好看看,说不定你那位意中人就在这儿等你哪。
千代:啊,真讨厌!我这签可糟糕。
富美满面笑容然而无心地回头瞧了一下,她看见了阿寅,不由得一惊,她看到阿寅正在呆呆地看着自己。
富美:您是前些天见到的大哥?
阿寅非常高兴。
阿寅:你是富美吧?!
富美:啊,真的是大哥。
阿寅:对,是我!
富美:哎呀!姐姐,这签灵透了。我念念不忘想见到的就是他。
千代和小菊为这离了谱的意外简直惊呆了。
那卦摊上的掌柜也大为惊奇。
富美:简直象在梦里。啊,我太高兴了。
她说着拉住阿寅的手。
阿寅深深地点头。

36.小吃店
这是个设在参拜大道途中的喝茶歇脚的小吃店。
老板娘在外面招呼客人。阿寅、富美、千代、小菊四人坐在一角,谈笑风生。
小菊:这位可真不象话,人家叫她姑娘她就答应“是”!
富美:我也觉得难为情哪,可是船正要开呢,这时候我怎么能说:我不是姑娘,是艺妓。
千代:你是存心想骗人吧?
富美:姐姐,不是!
阿寅:说起来呀,当时她也没认真化妆,而且头发只是往上一拢。我呀,根本就把她看成女办事员啦,邮政局职员啦。所以才喊了她一声姑娘。
大家嘻嘻哈哈笑个不停。
小菊:这位姑娘的确是那样。象我们哪,不管打扮得如何朴素,可是别人一眼就看出是艺妓。
千代:一点儿也不错。
阿寅:不对,不对。我乍一看到你们的时候就想,啊,这一定是芦屋(注3)附近的太太们。
小菊:你真会说话。
小菊和千代听了高兴地笑笑。
千代:阿寅兄的诗真好听,我一直听得入神呢。男人说话呀还是东京腔好听。
小菊:不是早就有这种说法名?东京的男人,京都的女人。
阿寅:不,不,大阪女人的口音也好听。
小菊:不管你怎么奉承,可大阪女人那土气劲儿也弄不掉。——阿寅兄,下山找个好地方玩玩吧。
阿寅:走吧,走吧!
千代:老板,算帐!
富美:姐姐,这钱让我付吧。
小菊:对,对,这儿的钱就该你付,因为你碰上意中人了嘛。
富美掏出钱包要付钱,阿寅连忙制止她。
阿寅:富美!那可不行。你拿这个付吧!
他从围腰里掏出钱包,麻利地交给富美。
富美:好,谢谢。
小菊:哎呀,真够意思!
富美拿着阿寅那有些脏了的钱包到帐桌处付款。
阿寅他们大声谈笑。
富美:谢谢,多少钱?
老板娘:四千三百元。
富美从自己那干净漂亮的钱包里拿出一张万元纸币交给老板娘之后,悄悄地打开阿寅的钱包看看。
富美看到,里面只有几张皱皱巴巴的千元票和五百元票,不由得莞尔一笑。

37.通天阁
霓虹灯在夜空下争奇斗艳。
夜生活一派热闹风光。

38.新世界饭店·门厅
夜已深了。
住店的客人闲得无聊,躺在沙发上看电视。
喜介在帐房摆弄录音机。
门外,光线很暗的街上,阿寅兴高采烈地唱着歌,富美给他提着手提箱,夹着他的上衣,两人肩靠肩地走着,他们推开玻璃门进来。
富美:晚上好!掌柜,车先生回来了。
阿寅:啊,谢谢,哈哈,醉了!
喜介出来,他吃了一惊。
看电视的店客一愣。
喜介:嘿,您回来啦。
阿寅:哦,这位是富美姑娘。这个冒失鬼就是这儿的老板。
富美:啊,失敬,原来您是老板。阿寅哥多承关照了。
喜介:谈不上,谈不上。
阿寅:怎么样?上去么,屋子可脏啊。
富美:姐姐她们在汽车上等我哪。
阿寅:啊,对。好了,就不强留你啦。
富美:好,老板,请您多关照阿寅先生吧。
喜介:好,好!
阿寅:谢谢了。
富美弯腰施礼告辞要走,这时忽然想起怀里的阿寅那个钱包,赶紧拿出来递给他。
富美:忘啦,给,钱包!
阿寅大模大样地接过来。
阿寅:钱够吗?
富美:足够!
喜介和那位店客看着直愣神。
阿寅:啊,对了。阿富,给你。
他把钱包的票子全抓了出来,想塞到富美的手里。
富美忽然板起面孔问他。
富美:什么钱?
阿寅:不多,就算车费吧。
富美把阿寅正要揣起的钱包劈手夺过来,然后把阿寅塞给她的钱塞进他那钱包里递给他,正颜厉色地讲话。
富美:阿寅先生,我是艺妓,从客人那里领小费的事是有的。但你不是客人,是朋友。朋友给小费,是不是很可笑啊?
阿寅十分尴尬的表情点点头。
阿寅:那当然。
富美:再有这样的事咱们就不必来往了。
阿寅:明白了,我错了。
富美:好,请休息吧。
她走到门口回过头来。
富美:今天玩得挺痛快。
阿寅:是么?
她留下妩媚的一笑便快步走开,消失在暗夜之中。
阿寅:那么我……
他颇为满足地长吁了一口气,转身上了楼梯,这时喜介过来打招呼。
喜介:那姑娘是艺妓吧?
阿寅:是呀。
喜介:这姑娘可真漂亮。阿寅,你是怎么认识的?
阿寅:想打听?
喜介:当然想听个究竟啦。
阿寅:那好,你带着酒到我房间来!
喜介:好,好!——妈,准备酒!
喜介往厨房跑去。
阿寅悠哉游哉地上了楼梯。
店客:车先生,别忘了提箱。
阿寅拿起忘了的提箱和上衣,慢慢腾腾地走上二楼。
阿寅给阿樱的信的特写:阿樱,你好吗?我现在在大阪呢……

39.寅家老铺·饭厅
外面雨声淅淅沥沥。
阿樱坐在席铺沿读阿寅寄来的信。
龙造和恒子正在团粘糕团,此刻他们停下手里的活,专心地听阿樱读信。
社长一只手提着他的草帽盔,也侧耳听着。
阿樱:“住下来才感到,大阪可是个好地方哪,人情厚实,吃的东西好吃。似乎这地方很对我的脾气。”——他一直在大阪哪。
龙造:他为什么对大阪那么中意?
社长:前不久他还说,他顶讨厌大阪这地方。他说那地方呆不得,还说,一听大阪话简直要出荨麻疹呢。
恒子:说起来我倒想起来了,他说过,关西菜都那么淡而无味,见了它根本就不想吃。
龙造:说是有个问题,什么问题呢?
阿樱:从这儿起,大家听着啊。——“我现在住的地方好比东京的浅草,是个很热闹的地方。非常方便,可是因为富美说,老是住旅馆,房钱太贵,很不经济……”
社长:等等,这个富美是谁呀?
阿樱:问题就在这儿嘛。怎么忽然出了个富美呢?
恒子:总而言之是个女人。
阿樱:嗯。——“因为富美说不经济,所以最近想找出租的便宜房子。”
大家面面相觑。
龙造:有道理,就是因为这个富美,所以才在大阪长住下来的。
恒子:一定是个美人儿。
社长:这倒不错,来个大阪之恋。——啊,我该去银行了。
阿樱:辛苦!
恒子:顶着雨去,够辛苦的了。
社长穿上他的黑雨衣,跨上摩托车就开走了。
恒子长吁了口气又开始干她的活。
阿樱把哥哥的信放在膝盖上继续看下去。
阿寅的信的特写:明天必须带上盒饭去拜庙。得起个大早,这信就写到这里吧。替我向叔叔、婶婶、后院的章鱼问好。 哥哥

40.生驹山·登山缆车
古老的缆车,在嫩绿丛中朝山上爬去。

41.宝山寺·参道
拜庙的人不多,阿寅和富美亲亲热热、肩并肩地从缆车的车站走出来。
富美穿的是去野餐的一身轻装。
她肩上挂着一个大型提包。

42.宝山寺·石阶
位于大阪郊区的宝山寺,以石阶最大著称。阿寅和富美夹杂在进香的人们之中,并肩登上石阶。
富美愉快地挽着阿寅的手臂。
富美:在这么高的山上,这样的大庙从前是怎么建造起来的呀。
阿寅:我的家乡也有这样的庙,叫天神庙。比这庙略小一些,可是个古庙哪。参道两旁全是糕团店,其中字号最老的就是我们的铺子。
富美:那么老?什么时候开的?
阿寅:一定是奈良时代(注4)。老两口子开的,那老夫妻一定也是奈良时代的人。
富美:净瞎说。
她不由得笑了。
一位年轻的母亲上来打招呼。
母亲:对不起,太太。
富美:叫我?
母亲:能不能给我们按一下快门?
富美高兴地接过照相机。那年轻的母亲走到孩子和丈夫跟前说了些什么。富美给他们拍了照。

43.同上·大殿
绿色浓荫覆盖的屋顶。
大殿里华丽的雕刻。
香烟袅袅。
奉献香钱之后合十默祷的一对老夫妻。
山门旁边是存放许愿、还愿的画匾用的画匾堂,阿寅和富美也买了画匾,把各自的心愿写在上面。
四周墙上挂满了无数的画匾,那上面写着拜庙者不同的愿望。
富美隔着阿寅的肩头看他写什么愿望,只见他的画匾上用金钉派(注5)书法写的是:“请赐福于阿樱妹及其一家。”
阿寅发觉富美看他的字,急忙捂上。
富美:哦,阿寅哥还有妹妹?
阿寅:我刚才跟你说粘糕团铺子的事了吧,她就在那儿干活。
富美:呶,你妹妹讨人喜欢吗?
阿寅:倒也挺可爱的,可就是象个碎嘴子婆婆似地叨叨咕咕,净说些让人讨厌的话。——你写的什么?
富美:我写的是愿你娶个好媳妇。
阿寅:撤谎,给我看看。
富美:不行。
阿寅从富美手里猛地一下子就抽了过来,草草过目,不由得一愣。
那上面规规矩矩地写着:“请赐福于吾弟”。
富美:不许看。
她有些害臊似地一把抢过画匾。阿寅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阿寅:你有弟弟?
富美点头。
阿寅:你前些日子不是说过么?双亲早就去世了,祖母最近也离开了人世,只剩你一个人了。
富美:我母亲离家的时候带去了一个小弟弟,那时也就是五六岁吧。
她说着,就把画匾插进木箱里。
阿寅:哦,原来你还有个弟弟啊。
他把他的画匾也插进箱里。
寺庙的钟声悠扬悦耳。

44.同上·参道旁的小吃店
阿寅和富美坐在窗前吃饭。
桌上摆着富美精心制作的盒饭以及啤酒。
坐在这里,俯瞰大阪的平野,景物风光,尽收眼底。
富美:吃这芋头吧,我昨天煮了一个晚上。
阿寅:我早就吃了。费了好大的事吧?——这儿有酱油吗?
富美:(微笑)味道还淡?毕竟是关东(注6)人的口味呀。
阿寅:啊,我小时候家穷,如果不咸,就好象没有吃菜一般。
他接过富美递给他的酱油瓶,咕嘟咕嘟地浇了许多。
富美笑眯眯地看着他。
阿寅给富美边斟啤酒边说。
阿寅:那就是说,你没有吃过你母亲做的饭菜啦。
富美:我就没见过母亲在厨房里干过活。说实在的,和弟弟分手比离开母亲还难过呢。
阿寅:他挺讨人喜欢?
富美:白白的,象女孩子一样温柔。小时候我总是搂着他睡。
阿寅:你弟弟现在干什么哪?
富美:听说在大阪干活哪。母亲早就去世了,大概也象我一个人一样,孤零零地一个人过日子吧。
阿寅:在大阪的什么地方干活呢?
富美:听说在此花区的一个运输公司,这是前些日子回乡下老家时听说的。
阿寅:从小时候分手直到现在,一直没有见过他?
富美:对。
阿寅:为什么不去见他?
富美:(苦笑)见他有什么意思?尽管我很想他,可是他连我什么模样都没记住。何况我当了艺妓,很可能不受欢迎。好,满上。
阿寅把富美伸过来的酒瓶挡回去,表情非常严肃认真。
阿寅:富美,先等等。我这个人哪,娃娃时候就离开家,一个人东游西逛地过了二十年,可是我从来没有一时一刻忘过我的至亲骨肉。我念念不忘:啊,我那惟一的妹妹现在干什么哪,遂心如意吗?幸福吗?或者是如今倒了什么霉?想见她呀,哪怕见一面也好,说一声你辛苦啦。我一直这么想着,可是总没有因去的机会,就这样,时光虚度了。我想,你的弟弟大概也心同此理。在这茫茫人海里,你们彼此的至亲骨肉不就是你姐弟两人了么?怎么能不互相怀念呢?找他去吧。
阿寅一番热情洋溢的话,深深打动了富美。
富美:对,对呀!
阿寅:他的住处知道吧?
富美:嗯,他干活的那家运输公司我知道。
她从手提包里拿出一个小日记本翻检。
阿寅:我陪你一起去,天还早着哪。
富美:嗯?现在就去?
阿寅:当然,现在就走!
富美吃惊地望着阿寅的面孔。

45.高速公路
高速运行的汽车,从前窗望去,大阪城越来越近了。

46.汽车里
富美和阿寅并肩坐在后座。她拿出旅行化妆盒,抹去脂粉,改变发型。
富美:瞧我的头发,看不出是个艺妓吧。
阿寅:根本看不出。谁都以为你是个银行职员或者百货店店员哪。
富美:早知道去找弟弟,再穿得朴素一些就更好了。
看来她因为没有穿来更朴素的衣服而感到非常遗憾。

47.此花区·工厂街
这是一条工厂街。大卡车来往不断,响声震耳。
一辆出租车开来,停下。司机下来向工人问路。
阿寅和富美下了车,东张西望。
阿寅:好象就是这一带。
富美:呶,阿寅兄。
阿寅:什么?
富美:见了我弟弟怎么说呢?
阿寅:你小时候叫他什么?
富美:他叫英男,可是我管他叫小英子。
阿寅:那你还叫他小英子吧。
富美:可人家已经是二十三岁的大人了。
阿寅:没关系。我回家的时候还叫我阿寅或者小寅呢。
富美:可也是,就这么办吧。
阿寅:(招呼司机)喂,老兄,怎么样?
司机边指着一方边往回走。
司机:就在跟前。

48.车里
从汽车前窗看得出,这是一条名副其实的工厂街。
大卡车来来往往,汗和油渍弄得满脸黝黑的工人,常常好奇地向汽车里望望。
司机:就是那儿,那个大仓库就是00运输公司的。啊,这路可差劲儿。

49.00运输公司办公室·外面
汽车开来,富美与阿寅表情紧张地下了车。
阿寅:先问问他再说。
他把一个穿衬衫系领带的职员叫住。
阿寅:啊,社长,请教一下。
那职员一愣。阿寅与富美走上前来。
职员:我不是社长。
阿寅:科长吧?
职员:运输主任。
阿寅:哦,主任,麻烦您啦!
主任:有什么事?
阿寅:想打听一下,你们公司有个……(对富美)啊,姓什么来着?
富美:姓水上。
阿寅:对,对一有个水上英男在这儿吗?
主任:嗯?水上?
这位主任吃了一惊的表情看着他俩。
富美表情紧张地等待他下面的话。
阿寅:我们要找水上君……
主任,对不起,请问您二位和他什么关系?
阿寅:哦,对不起,忘告诉您啦。这位是水上君的姐姐,因为种种原因好久没见面。分别很久啦,所以这回特意来看看他。
主任:是么?水上君有位姐姐啊……
富美:他现在在吗?
主任有些犹豫。
主任:在这里嘛不大好说,请里边坐吧。
阿寅和富美都觉得奇怪,面面相觑,同时跟着主任进了办公室。
一辆翻斗车发出震耳的响声开出门去。

50.同上·办公室里
狭窄的房间,角落里摆着主任和办事员的办公桌。
简单的屏风隔开的另一部分是司机的休息室,那里摆着一排一排的更衣柜。
女办事员正在接电话。
主任的桌旁放着沙发和两三把椅子,中年司机吉田正在睡觉。
主任把阿寅和富美领进来。
主任:喂,吉田君!
司机吉田翻身坐起。
主任,这位妇女是水上君的姐姐。
吉田:嗯?
他吃了一惊,站起身来。
主任:请坐吧。
阿寅和窗美环顾着四周就座。
那女办事员也吃惊地看着富美。
阿寅:出了什么事吗。——啊,英男君不在这儿了,辞职不干啦,是吧?
主任:不,不是这么回事,实际上……
主任吞吞吐吐的谈话方式使富美忐忑不安。
主任:大姐……
富美:是!
主任:英男已经不在人世了。
阿寅:嗯?
阿寅和富美脸色骤变。
吉田和办事员也十分心酸地看着富美。
主任:是最近去世的,也就是上月一啊,哪一天?
吉田:二十四,领工资的前一天。
主任:他突然感到胸部疼痛,他在这个屋子休息的时候说的,立刻派车带他到市立医院,诊断结果说是冠状动脉心功能不全,总而言之是心脏有病,非动手术不可,需要大量输血。公司把凡是O型血液的都找去输血了,据说手术很费事,但是结果没有抢救过来……
富美惊呆了。
阿寅也无话可说,只是呆呆地看着主任。
主任:进手术室之前大家还鼓励他“坚持到底!”他还对每个同事一一致谢。这就是他最后的话啦。啊,怎么跟您二位说好呢……是啊,他幸亏还有位姐姐,水上君如果活着看到您,那该多高兴哪。
说到这里,他向挂在神符龛旁边镶着镜框的照片望去。
主任:那就是英男君,从来不多言多语,忠厚老实啊。
那是一张被花包围着,轮廓不太清晰而面带笑容的英男的照片。
阿寅和富美默默地望着那张照片。
这时,三个司机高声谈笑着大步走进屋子。
吉田招呼他们过来。
吉田:喂,过来一下。
人们看到富美和阿寅,颇感诧异地看着他们。
吉田:这位妇女就是英男的姐姐。
司机们吃了一惊,赶紧脱帽,同时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什么好。
吉田:这位是他姐夫。
阿寅着了慌,连忙摆手。
阿寅:啊,不是,只是沾点儿亲。
富美突然大声质问他们。
富美:为什么不通知我?为什么?他是我的弟弟呀,而且是我唯一的弟弟呀!为什么连一声都不告诉?
阿寅制止富美。
阿寅:富美,这是没办法的事。这些人不知道英男有姐姐。对吧?
主任:实在对不起,我们没有详细调查过。
阿寅:那么,丧礼在哪里举行的?
主任:公司停止营业一天,是我们大家办的丧事。把这间屋腾出来,设好灵堂。我以为,尽管外观不够气派,但那是充分表现了大家哀悼之情的丧礼。骨灰被来自若狭的他的大娘带走了。
富美站起,来到窗前拭泪。
窗外是广阔的工厂地带。
狭窄的运河,有渡船相通。
阿寅站起,向大家致谢。
阿寅:谢谢诸位!英男生前蒙大家关怀,谢谢大家了。
人们慌忙答礼。

51.公寓街
尚未修路的一条街上的二层楼房公寓。
三四个小学生在这里吵吵嚷嚷玩耍。

52.公寓二楼·英男的房间
门口摆着阿寅、富美、吉田三人的鞋子。
这是一间六铺席大小的屋子,只有地板,没有草席。屋子空空荡荡。
屋子的一角,瓦棱纸箱上铺着干净的白布,上面插着一束小花。
富美有气无力地坐在屋子正中。
阿寅站在窗前望着窗外。
吉田盘腿坐在门口处。
这里听到窗外孩子们的吵闹声。
富美:我弟弟在这间屋子住了多久?
吉田:整整二年。他虽然独身一人,可是屋子收拾得非常干净。我们有时喝醉了到他这屋子来,把屋子弄脏的时候他要发脾气的。
阿寅:她弟弟能喝酒吗?
吉田:不,他烟酒不沾。是个很诚实的人,和别人不一样。
富美:他小时候就不怎么淘气。这方面,长大了也没变哪。
阿寅:就是这样,我小时候净调皮捣蛋,所以不可能成才呀。象我这样的总也不死,可是诚实认真很有前途的人却早早死了,这样的世界好不了。
吉田:一点儿也不错。
他站起来,从厨房的柜橱里拿来一个已经坏了的塑料模型递给富美。
吉田:水上君很喜欢做这东西。
富美:这是他做的?
她从手提包里掏出手绢拭泪。
阿寅仍在朝窗外望着。
隔着玻璃看到一位年轻的姑娘骑自行车而来。
姑娘:您好!
主妇的画外音:你身体好些了?
姑娘的画外音:好了。
吉田站起。
吉田:啊,来啦。
他先把门打开。
上楼梯的脚步声,随后是年轻的姑娘信子气喘吁吁地出现在门口。
吉田:活撂下行吗?
信子:嗯。
吉田:进来吧。
信子擦着汗进来,她对富美点头行礼,拧开水龙头喝水。
吉田:这位就是英男的朋友信子。她在附近的工厂干活,刚才给她挂去电话。——阿信,这位是英男君的姐姐。那位是他姐夫……啊,又弄错了。
阿寅:只是沾点儿亲。
信子郑重地行礼。
信子:您二位好。
富美连忙还礼。
阿寅过来亲切地和她谈话。
阿寅:你大概是他的恋人吧。
信子低头不语。
吉田:本来他们打算今年秋天成婚。
阿寅:是啊,你是最伤心的了。
信子:病来得非常突然,我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好,只是哭。
富美非常痛心地点点头。
富美:谢谢你,你一定没少为他操心。
信子:谈不到。——啊,吉田先生,没沏茶?
吉田:啊,对,对。有茶具吗?
信子:我来。
她站起来,从柜橱里拿出茶具。
吉田往铁壶里灌水。
富美和阿寅一直在看着这姑娘。
信子:啊,没茶叶了,我去找楼下大婶要。
她穿上鞋咯噔咯噔地下楼去了。

53.同上·走廊
楼栏杆对面远处是一大片工场。
快步走去的信子已经下了楼。
信子的画外音:大婶,对不起……
信子的大嗓门这里听得清清楚楚。

54.同上·英男的房间
富美茫然地望着外面,她小声地对阿寅说话。
富美:阿寅兄,喝一杯茶就走吧。呆在这屋子里我很难受。
阿寅:可也是。就这么办吧。
富美:何况今晚上还有个重要的宴会哪。
阿寅:怎么,连今天这样的日子也不歇歇?
富美:不能歇。我是艺妓嘛。
她用大阪话嘟嚷了一句,不由得一声长叹。

55.宗右卫门町·酒馆街
狭窄的道路,彩色霓虹灯象洪水一般泛滥成灾,每一间门面都有霓虹灯以及彩灯装饰的招牌。
这里有等候客人的汽车,大阪腔高谈阔论的醉客。
服装华丽,浓妆艳抹的富美,快步走去,同熟识的人打着招呼拐进胡同。

56.某酒馆·雅座
四五位客人以大阪腔纵声谈笑。
千代、小菊、富美等人也欢声笑语不断。
小菊边喝边谈,富美在她旁边适当地插一两句话,这时她忽地站起去了走廊。
来到走廊的富美向老板娘要求让她提前回去。
富美:对不起,老板太太,我不舒服,让我回去吧。
老板娘:瞧你说的……等等。
富美根本不理她,拔脚就走。

57.通天阁
霓虹灯已经熄灭。
可见夜已深了。

58.新世界饭店·阿寅的房间
阿寅蒙头大睡。
枕边有几个躺倒的空酒壶。
这里听到远处传来的凄凉的七孔喇叭声。
房门开了,喜介摸黑进来。
喜介:寅老兄,寅老兄!
阿寅动弹了一下,醒来。
阿寅:深更半夜的,干什么?
喜介:起来,寅老兄,那姑娘来了!喂,就是前几天来过的那位艺妓。
阿寅立刻翻身坐起。
阿寅:富美来啦?
喜介:她说喝醉了。
阿寅:把被褥收拾好。
喜介:(朝门外)好,好,请吧。
富美摸黑进来,一进屋子就坐下了。
阿寅:富美,现在就给你开灯。
他站起来,和喜介撞在一起,打开电灯开关。
这时他看到,富美一身盛装,侧着身子坐着,醉眼惺忪,显然喝了不少。
富美:你睡啦?
阿寅:没有,我只是躺了一会儿。
富美:老板,来酒。
喜介:好,马上就到。
喜介把被褥收拾起来之后走出房间。
阿寅收拾起躺在席铺上的酒壶。
阿寅:刚从酒馆回来?
富美:今天跟我一起奔波,谢谢你了。
阿寅:这就别提了。
富美:满以为能够高高兴兴地见到弟弟。万万没想到结果竟是那样。
阿寅:我想这些话就别提了,徒然惹得伤心,索性喝点酒痛快痛快。
富美:不过我也没什么遗憾的了。因为我一直觉得英男孤身一人,无依无靠。可没想到有那么多伙伴关心他,而且甚至有了恋人。
阿寅:就是嘛。被那么个好姑娘爱上了,阿英够幸福的了。呶,你这么想就对头。
富美:不过那姑娘够可怜的了,恋人死了,她今后怎么是好?
阿寅:这个,你就不必挂心了。
富美:为什么?
阿寅:眼下虽然很难过,可是日子一久也就渐渐地淡漠以至忘掉。忘掉是最好的。再过一二年你再看,她一定找到新的恋人,重新获得幸福。
富美:也许,也许能忘掉。
阿寅:这是我的经验之谈,所以没错儿。
富美:嗯?那么寅老兄你曾爱上几个女人而又把她们忘掉了吧。
阿寅:我这人脑袋不好,早就忘了。
两人不禁失笑。
阿寅:嗯?这酒怎么这么慢哪?这小子干什么去了。
他站起拉开房门喊。
阿寅:老兄,酒还没好?
喜介的画外音:好,马上来。
富美站起打开窗子,坐在窗台上。
富美:今晚上真热。
阿寅:明天要下雨吧。
富美:星星出来啦……一个,两个,三个……
阿寅:能晴?
传来远处电车的笛声。
富美:我想起和阿英分手那天晚上的事了。
阿寅:哦,是晚上分手的呀。
富美:那是个繁星满天的晚上。
阿寅难过地看着富美。
富美边从袖筒里掏手绢边自言自语。
富美:我真想哭一场。
阿寅:嗯?
富美:寅老兄,哭可以吗?
阿寅正苦于回答可否,富美却一下子伏在他的膝上痛哭失声了。
阿寅茫然地俯视着她。
富美边哭边说。
富美:为什么……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阿寅抚摸着她的肩头,拼命地安慰她。
阿寅:哭吧,哭一哭也好,愿意哭多久就哭多久。
富美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这时,门开了,喜介端着托盘进来。
喜介:叫您久等了,不凑巧的很,冰箱里……
看到两人的光景,不由得大吃一惊。
喜介:啊,对不起,我什么也没看见。
他砰地一声关上门,咯噔咯噔地跑了出去。随后就听到喜介哎哟一声惨叫。

59.门厅
原来喜介脚下一滑跌倒在门厅的地板上。
喜介:好疼!碰脑袋了。糟糕,出血了,这下子可麻烦了……妈,我流血啦!
穿着睡衣的阿金出来,照喜介的脑袋就是一巴拿。
喜介:啊,好疼!
阿金:没出息,多大啦?跌个跟头就这么哭天喊地的。给你搽点儿达母膏,到这儿来!
喜介疼得哼呀唉呀地跟阿金走了。

60.同上·阿寅的房间
富美仍然伏在阿寅的膝上双肩颤抖着痛哭不已。
阿寅拘谨地看着她。
从楼下传来喜介和他妈的争吵声。
阿寅发现富美不动了。
他怯生生地招呼她。
阿寅:喂,不要紧吧。
富美十分困倦似地自言自语地说。
富美:寅老兄,请帮忙。
阿寅:什么事?
富美:我困了,今晚睡在这儿。
阿寅有些惊慌失措。
阿寅:行啊,只要你不怕脏就行。好好睡吧。
富美:谢谢。
她好象睡魔缠身一般,已经鼾声骤起了。
阿寅呆呆看着她那头发略显凌乱的半边脸,看了一阵之后,就拿起一张座垫折成两折,搬起她的头让她枕上。
她仿佛是在说梦话。
富美:寅老兄……
阿寅:我在这儿哪,你放心睡吧。
他的脚已经麻了,慢慢地站起,从屋子的一角拿来被子,轻轻地给她盖好。
富美睡得很香。
阿寅悄悄地移步窗前,轻轻地把窗关上,然后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
身着艳丽衣服的富美,躺在略显肮脏的草席上沉沉睡去。

61.厨房
厨房里点的是没有灯伞的灯,光线昏暗。
喜介用毛巾裹上冰捂住受伤的地方。
阿寅表情神秘地进来,抄起配膳台上的酒瓶就倒了一碗酒。
阿寅:今天晚上我在你的房间睡,你钻你妈被窝去吧。
喜介:怎么?你上我屋子去睡?
他很不理解似地走出厨房。
阿寅喝了一口酒。
远处,七孔喇叭的哀调此刻更加清晰了。

62.同上·阿寅的房间
透过窗户看到,天渐渐亮了。
麻雀奏起晨曲。
屋子里还不太亮,富美在默默地收起被褥。

63.门厅
门灯仍旧茫然地亮着,周围一片沉寂。
富美悄悄地开门,向轻寒未消的街上走去。

64.新世界饭店附近·小巷
富美进了小巷,路上无人,十分寂静,只有送牛奶的快步奔跑的脚步声。

65.商店街
黎明的商店街,仍然沉浸在静谧之中,富美快步走去。
远处传来头班电车的笛声。
一辆出租汽车停在路旁,发动机并未熄火,司机在里面睡觉呢。富美敲敲车窗把司机叫醒,钻进汽车。
汽车留下一股白烟开走。
富美的信的特写:寅老兄,昨晚上打扰了……

66.新世界饭店·阿寅的房间
早晨的太阳照得满屋通亮。
街上喧嚣这里听得清清楚楚。
屋子的一角,被褥叠得整整齐齐。
阿寅在屋子里端坐,认真地读富美留给他的写在包货纸上的信。
她的字尽管不是写得很好,但每个字都写得非常认真。
富美的画外音:(信的特写)……如果你以为我住在这屋子里给你添麻烦,你只要跟我说一声就好了,我可以到街上截一辆出租车回我的住处。今后该怎么生活下去,我自己会认真考虑。寅老兄,我祝你幸福。再见。
富美
阿寅读完信仰脸茫然地望着窗外,过了一会儿,开门出去,站在走廊上朝楼下喊人。
阿寅:大婶!

67.门厅
阿金正在打扫。她抬头望着二楼答应了一声。
阿寅:我回东京,结帐!
阿金:怎么这么快就往回走啊?
她仿佛很不理解阿寅为什么急于要走。

68.去天王寺车站的路
虽然是商店街,因为是早晨,所以行人较少。
喜介提着阿寅的手提箱,送阿寅去车站。
喜介仍然很不理解阿寅似的歪着脑袋想。
喜介:话虽然这么说,你走之后如果那姑娘来找你,我怎么跟她说好呢?
阿寅:她不会再来找我啦。
喜介:那可很难说。
阿寅:不会来的。……如果她来,你告诉她那人回东京了,这不就行了么?
喜介:你这是干什么呀?为什么非这么逃跑似地往回走不可呀?
阿寅:男子汉大丈夫,最要紧的是有气魄。
喜介:我不理解。象你这么空讲气魄,姑娘是不会理你的。即使气魄差些,甚至让她骂你一声呆子,坚决一追到底,哪怕地狱也追了下去,没有这种耐性是不行的呀。恋爱这条道就得这么走。
走出了商店街,阿寅停步。
阿寅:谢谢,你给了我不少启发。
他从喜介手里接过提箱。
阿寅:再见了,老板!
喜介:这就走啦?
阿寅:谢谢你的关照。
阿寅道了一声谢就朝地铁入口处走去。
喜介:再到大阪来可要找我呀。
阿寅:当然。和你妈好好作生意呀。
阿寅走远了,他的背影消失在地铁入口的台阶处。
喜介一直挥手相送。这时他不由得长长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
喜介:这家伙不在,可要寂寞了。
他驼着背孤孤单单地顺原路往回走。
阵风吹来,远处广告塔播送的广告随风传来。

69.天神庙·参道
下午,此刻行人很少,一只手提着包袱皮的源公,吃着冰激凌走来。草席铺的伙计边跟他开玩笑边骑着自行车走了过去。

70.寅家老铺
阿樱送客出门。
阿楼:多承惠顾,谢谢。
龙造和恒子在厨房里把粘糕团装进盒子。
源公来到寅家老铺。
阿樱:啊,小源,你来取吗?辛苦啦。——婶子,庙上订的团子做好没有?
恒子:好了,好了!
她把装好盒子的团子端出来。
恒子:二十五盒够啦?
阿樱:够啦。
她接过源公拿来的包袱皮,和恒子两人包团子。
恒子:今天真热,也许要下梅雨啦。
阿樱:无线电广播说,九州、对马那一带的梅雨已经过去了。
团子包好,她把包袱送到源公跟前。
龙造从厨房出来,点上纸烟。
阿樱:你辛苦啦。
源公:多少?
阿樱:嗯?
源公:我问多少钱。
阿樱:你问钱数啊。八千五百元。小源净说大阪话,可听不懂了。
恒子:小源,你到东京来好久了,为什么总改不了你那大阪腔呢。
阿樱接过源公付的万元票。
阿樱:谢谢了。
源公高兴地笑笑。
龙造:说起大阪来啦。可阿寅这家伙怎么样啊?
恒子:可真的。上次来信之后又过不少日子了。
阿樱:说是要租房子,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龙造:他在一个地方是呆不长的。
阿樱把找的零钱交给源公。
阿樱:零钱。辛苦啦。
源公走了,不知为什么,龙造等三个人都目送着他。
源公出了寅家老铺刚要朝寺庙那边走去,不由得停下脚步,朝车站方向望着。
阿樱她们看他那样子都觉得奇怪。
源公高兴地笑了。
源公:阿寅哥!
阿樱他们为之一愣。
阿樱跑了出来。
阿樱:真是我哥哥。
恒子:真有意思。
龙造:怎么,说风就来雨啦。
老夫妇也不由得欠起身来往外走。
阿樱:您回来啦。
手提提箱的阿寅,十分疲劳似地进了铺子。
龙造:回来啦?
恒子:回来啦?
阿寅怀念大家已久似地望着亲人们。
阿寅:怎么样,大家都好么?
三个人的表情都有些异样。
阿寅:阿樱,怎么啦?
阿樱:嗯,都好。
阿寅:婶子,您那神经痛好些了?
恒子:嗯,嗯,见好。
阿寅:那太好了。
他把提箱放在桌子上,长长吁了口气。
阿寅:啊,好累!
阿樱:怎么啦?
阿寅:长途旅行,坐火车摇摇晃晃的,累得很。
恒子:那就上二楼先去歇歇好不好?
阿樱:对,我给你铺床去。
阿寅:也好,那就劳驾啦。
他似被阿樱搀着一般,步履蹒跚地举步。
阿樱:不要紧?
阿寅:没事儿。——啊,叔叔,这是大阪的海带。
龙造慌忙接过来。
阿樱领着阿寅上了二楼楼梯。
龙造和恒子看阿寅那副模样颇为惊奇。
恒子:情况不妙啊,旅途太累啦?
龙造:不对。不仅仅是累啦。
两人正在琢磨阿寅,客人进来。
客人:买粘糕团。
恒子:啊,谢谢。
她急忙走开。

71.题经寺·钟楼
源公在撞钟,钟声响彻傍晚的柴又村。

72.寅家老铺·饭厅
晚饭吃完,龙造、阿博、阿寅、阿樱仍然围桌而坐,饭后闲谈。
满男在隔壁的房间读书。
恒子在厨房里收拾。
只有阿寅面前的菜没有动过。
寺院的钟声余音袅袅。
阿樱:哥哥,为什么都不吃呀。那芋头是婶子专为你做的呀。
阿寅:很抱歉,太咸,简直就象喝酱油一样。
恒子:啊,对,对。在大阪住久了,习惯清淡的东西了。怎么办?加点汤?
阿寅:不用了,不用了。
寺庙的钟撞第三下。
阿寅侧耳倾听。
阿寅:啊,撞钟啦。
龙造:离家久了,乍一听自然感到亲切。
阿寅:在大阪也常听到。一到傍晚,四天王寺的钟就响了。
说到这里,他忽然象回忆起什么似地两眼望着天空。
社长从后院进来。
社长:晚上好!
恒子:晚上好!
社长:哎呀,阿寅回来啦。在大阪呆得很久啦。
阿寅:社长,怎么样?生意有赚头么?
社长:不行,现在是困难重重啊。大阪怎么样?有什么好消息吗?
阿寅:什么好消息也没有。
阿博:可是大哥来的信上说,这回也许在大阪呆很久,我们都以为一定有什么事哪。
阿寅:是吗?我写这些啦?
阿樱:对了,还写了说不定要租房子呢。后来怎么样啦?租没租?
阿寅:啊,那事啊,因为那位说那么办合算。
大家面面相觑。
阿樱:你说的“那位”是谁?
阿寅:你问哪个人?
阿樱:你刚才不是说“那位”吗?
阿寅:啊,是刚刚认识的艺妓。
社长一愣。
社长:阿寅还跟艺妓来来往往哪。混得不错呀。真有福气。
恒子:你先别打岔,现在就要问问阿寅这些事呢。
阿博:一定是个美人吧?
阿寅立刻表现出十分幸运的表情。
阿寅:是不是美人那就不一定了,各有各的看法嘛。
社长往前挪了挪。
社长:管保是美人。
阿寅:你一看见她大概就没了魂儿。
社长:为什么就没了魂儿?
阿寅:那肉皮儿就象剥了层皮儿那么白,一高兴立刻成了蔷薇色,一伤心就象透明的一般苍白。一头披肩发,黑黑的眼珠加上一眶清泪,“寅老兄,我伏在你膝盖上哭一场行吗?”这么一说呀,我就说“行嘛,你就痛痛快快地哭吧。”——这时候的富美呀,可真怪可怜的……
大家听呆了。
社长不由得咽了一下口水。
阿寅正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之中。这时,阿樱急切地发问。
阿樱:她叫富美?
阿寅:她唯一的一个弟弟最近也死了,是个无家可归的可怜的姑娘。
阿博:大哥,你一定帮了她很多忙吧。
阿寅:我只是有这番心思,可光有这番心思我却不知道该做什么,加上也没钱。如果我脑袋好使,能说会道,说几句动人的话安慰安慰她也好,可这个我也不会。所以人家觉得我这人实在没啥味道,就走了。只是说:“今后该怎样活下去,我自己好好考虑。愿寅老兄幸福,再见!”
说到这里,他从口袋里掏出叠得规规矩矩的那封信,不胜感慨地望着。
大家以哀怜的目光看着他。
挂钟报时。
阿寅从缅怀往事回到现实。
阿寅:啊,谈这些只能引起伤感。——好,今晚上就谈到这里吧。饱餐一顿,谢谢了。
恒子:没给你准备什么。
阿寅从席铺下来,朝楼梯走去,边走边说。
阿寅:有这么个温暖的家,我还是幸运的呀。——叔叔,谢谢您呀!
龙造慌忙答谢。
龙造:谈不到。
阿寅:明天见。
大家:休息吧。
阿寅表情凄楚地上了二楼。
社长:开头我没听到,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阿博与阿樱彼此瞧了瞧,阿博沉思片刻开了腔。
阿博:反正是挨甩了,这一点管保没错。
社长:这下子就再也见不到美人儿了,真让人扫兴。
大家不高兴地瞪了一下社长。
社长:睡觉去啦,明天见!
社长象逃走似地慌忙走开。
阿樱招呼满男。准备回自己的家。

73.江户川·大堤
梅雨乍晴,碧空如洗,白云片片。
阿寅和源公并肩坐在大堤上。
这里听到年轻的垒球队员们练习投球的欢笑声。
阿寅:源公,你是大阪出生的么?
源公:对。
阿寅深深叹口气,然后躺在草地上。
源公擦擦眼泪,看他那样子,着实令人可笑。

74.题经寺·山门
和尚在山门前打扫。
阿樱骑着小摩托路过这里。
阿樱:您好!
和尚:啊,阿寅怎么样?
阿樱:托福,现在好些了。
和尚:还是过劳吧?
阿樱:过劳是有的,不过还是精神上……也不全是精神上的原因。
和尚:吓,我看哪,主要是因为和大阪的艺妓之间恋爱失败。
阿樱:啊,连这个您都知道啦?
和尚:连这个都不知道,能当题经寺的和尚么?
阿楼:恕我眼拙了。
和尚:哈哈哈……
阿樱不好意思地驾车而去。
和尚招呼了一声源公便走进山门。

75.天神庙参道
下午,行人稀少,一位背着孩子的母亲骑着自行车而去。
穿着外出服装的富美,提着一个大礼品袋,边四处寻觅边走来。

76.寅家老铺
买团子的客人站在门前。
带孩子的夫妇在铺子里面等着。
恒子在厨房里往纸盒里装团子,她忙得满头大汗。
恒子:对不起,让您久等。马上就好。——啊,真忙。
社长从后院进来。
社长:怎么,就你一个人?
恒子:今天钓鱼去了。
社长:阿樱也不在?
恒子:说是家长会完了就来。偏这个时候忙起来了。
客人:多少钱?
恒子:来了,菜串和茶水饭、果汁,一共七百五十元。
门口的客人:还没好?
恒子:现在就好。——找给你二百五十元,这边的两盒团子两千。谢谢了。
社长坐在厨房里歇腿。
恒子擦着汗回来。
恒子:这回可有工夫歇一会儿了。
社长:忙得怪可怜的,我帮你一把。
恒子:你一出去应客,人家准跑了。——有刚泡好的茶,喝一碗吧。
她刚要去给社长拿暖水瓶,门前传来一声“借光!”
恒子:又来啦,今夭为什么这么忙啊。
她连忙来到店堂。
恒子:欢迎您,给您来点儿什么?
来客竟是富美。
富美:这儿是寅家老铺吧?
恒子:对。
富美:寅老兄……不,寅次郎先生在吗?
恒子着了慌。
社长站在厨房朝外望去。
恒子:在,刚才他说出去散散步就走了。
富美:是么?我叫滨田富美。在大阪多承他关照了。
恒子:啊,你就是那位艺妓。
从厨房探出头来的社长“嘘”了一下,提醒恒子。
恒子:啊,请原谅。
富美:没什么。
恒子:阿寅一会儿就回来,请坐。我去倒茶来。
富美:谢谢。
恒子连忙回到厨房。
社长:到底来了,真漂亮。这可是件大事。
社长高兴地跑回工厂去了。
店堂来了客人。
客人:借光!
恒子:好,好。
坐在店堂的富美立刻站起,笑脸迎客。
富美:欢迎您,请坐。
她从柜橱里拿出茶碗、茶壶放在客人面前。
富美:给您来点儿什么?
客人:两个菜串儿。
富美:好,马上来。
她去了厨房。
富美:大婶,两个菜串儿。
恒子:啊,让你偏劳。
富美:没关系,这些事我熟得很。
这时,练垒球的四五个客人一拥而入。
富美上前热情招呼客人。
富美:欢迎,请坐。请往那边挪挪。——好,请这儿坐吧。
客人们相继入座。
客甲:啊,真是美人。小姐,你是这儿的店员?
富美:是!
她给客人倒茶。
客甲:先来啤酒吧。
客乙:还有菜串。
客丙:我要糯米团子。
富美:对不起,一下子告诉我也记不住,哪位干事记一下给我。
客甲:OK!
客人们争先订饭订菜。
富美从冰箱里拿出啤酒。
社长和阿博进了厨房。
社长:瞧,就是她!
阿博:哪个?哪个?
恒子:你们是来参观的?工厂这么轻闲?
工人们有的随后赶来,社长往回轰他们。
这时阿樱进来。
阿樱:啊,欢迎大家。
当她看到富美在接客人的订菜单时,不由得一愣。连忙去问恒子。
阿樱:婶子,那位是谁?
恒子:大阪来的。
阿樱:是哥哥的……
社长:对,恋人。
富美送来订菜单。
富美:大婶,菜串三个,团子两盘。
恒子:她就是阿寅的妹妹。
富美:啊!是阿樱!
阿樱:真对不起,给你添麻烦。
恒子:可不是怎么的,就我一个人。
富美:又来客人了,等等再叙礼吧。——欢迎欢迎,请到里边来。
阿樱都看呆了,她也连忙给客人倒茶。
客人们对富美颇有好感,欢笑声不断。

77.同上·后院(夜)
饭厅里灯火通明。
工人们趴在墙头上往里看。
工人甲:看见了?
工人乙:看见了,看见了!

78.同上·饭厅
大家笑声不断。
看样子,晚饭快要吃完了。
只有阿博还在喝啤酒。
龙造喝了酒,满脸通红;满男在看杂志;阿樱给阿博添汤。
看来,富美和大家相处极为融洽。
龙造:我要知道这么忙就不去钓鱼了。
阿樱:咱们这儿老是闲着。不知道今天为什么这么忙。
阿博:是不是因为富美来了,客人就多了呢?
龙造:对,有道理。
阿樱:那就是说,因为富美到了,所以今天大有赚头了。
富美:不会的。
龙造:请喝一杯。
他给富美倒啤酒。
阿博看看挂钟。
阿博:不过大哥也太晚了。
阿樱:上哪儿去了呢?
恒子:临走时说是去散散步。不会是干什么事去了吧?
龙造:他哪天不是溜溜达达,不说散步谁还不知道?
大家大笑。
恒子:这是她带来的礼物。
阿樱:说是对马来的。
阿博:对马……九州对面那个?
阿樱:她说那里有熟人。
阿博闻了闻包干鱼的大纸包。
阿博:大海的味儿。
恒子:你本来就该住这儿。
富美:谢谢。
阿樱:她说已经定好旅馆了。
龙造:不勉强留她也好,咱这房子又老又破。
富美扑哧一笑。
阿樱:怎么啦?
富美:前不久阿寅还说这房子非常古老,我问他是什么时候盖的。
阿樱:我哥哥说什么?
富美:他说奈良时代盖的。
人们大笑。
龙造:这家伙真能胡扯。
恒子:他就爱信口开河。
阿樱向大家打个手势。
阿樱:回来啦。
只听得阿寅在门口和别人大声说话。
阿寅:喂,源公,明天早点起来,宿醉不醒忘了打钟可不答应你。
龙造:这家伙管保大吃一惊。
阿樱:呶,你藏起来。
阿博:对,对。
大家怂恿之下,富美藏到隔扇后面。
阿寅兴高采烈地进来。
阿寅:寅家老铺的诸位劳苦大众,今天辛苦啦。
恒子:瞧他,兴致多好。
阿樱:我们一直还没吃饭等着你哪。
阿寅:源公非要请我不可,怎么说不用请,他都不听。啊,真对不起。
他说着就进了饭厅坐下。
阿寅:还是喝点儿酒好,心里闷闷不乐,喝点酒一下子就痛快了。
阿博:那倒是不错。
阿寅环顾大家的笑脸,颇觉奇怪。
阿寅:怎么回事儿,大伙这么乐,莫非说有高兴的事儿?
阿樱:倒也没有,和往常一样。
阿寅:是么?和往常一样缺酒少菜的晚饭么?
富美悄悄来到阿寅身后,把他两眼捂住。
阿寅:满男,你不温习功课啦?
富美松开双手,阿寅看到满男就坐在他眼前,望着他笑呢。
阿寅:你几年级啦?——嗯?刚才不是满男?喂,是谁呀,阿樱,刚才在我身后的是谁……
大家忍着笑。
阿寅吃惊地回头一看。不由得“啊”了一声。
富美笑了。
大家笑得前仰后合。
阿寅:啊,原来是富美。——来啦?
富美:少见了,阿寅兄。
阿寅:什么时候来的?
阿樱:过晌。
富美:我饱饱地吃了一顿。
阿寅:为什么不通知我一下?
阿樱:谁知道你上哪儿去啦?
阿寅:混帐话,在大堤上我一直呆到傍晚。
阿博:算啦,算啦,现在已经见到了不就挺好么。
阿寅:你干什么来啦?
富美:为了见你才来的。
阿寅很难为情。
阿寅:撒谎,准有别的事。啊,准是陪有钱的客人到东京旅游。
富美摇头。
阿樱:哥哥,富美说她不当艺妓了。
阿寅一惊。
阿寅:不干啦?……原来是这样。
富美:从咱们分手之后,我想了很多。
阿寅:不干倒也好,你不适合干那行当。
富美:而且我也离开大阪了。
阿寅:我明白了,你是到东京来找工作。没问题,你到哪里都是一把好手。——阿博,你赶紧给她想办法找个工作。不是到你们那里干活,而是找个什么大厦里的公司当办事员。——婶子,就让她先住二楼吧。我可以住在这边的库房里。
恒子:我们倒毫无问题。
阿樱:你真的要在东京生活下去么?
富美:不是。
阿寅:那么住哪儿?
富美:相反的方向——对马。
阿寅:对马?对马在哪儿?
正在看地图的满男回答了他。
满男:长崎县,玄海滩和朝鲜海峡之间的岛子。
阿寅有些茫然了。
龙造:为什么要到那么老远的地方?
阿博:是不是在对马找妥了工作?
阿樱:比如说决定在那里开个铺子什么的。
富美对于这一大串问题仿佛难以回答,终于下了决心实言相告。
富美:到那儿去是为了结婚。
刹那间大家都怀疑自己听错了。
阿博:满男,你上那边去温习功课。
满男抱着他的书去了起坐间。
富美有些不好意思地讲来。
富美:有一个从对马到大阪来学手艺的厨师傅,这回他要回对马开一个四喜(注7)饭馆。他以前就对我很好,象我这样的女人他也愿意跟我结婚。
大家十分同情注视着心境凄凉的阿寅。
富美:我也想过,当了好长时间的艺妓,以后起早贪黑地打扫啊洗刷哪,这些活能不能干得了,我自己还没有把握呢。
阿寅忍着内心的痛楚,强作笑容勉励她。
阿寅:没问题,你一定是一个难得的老板娘。你做的菜不是挺好么?而且是关西(注8)风味的。
阿樱:就是嘛。哥哥,今天富美帮忙招待客人了,比我们做得周到,强得多哪。
阿寅:是么?那可太好了。
恒子:我们家要是来这么个媳妇可就沾大光了。
阿寅:真的。
富美高兴地低头行礼。
富美:谢谢。
阿博:对方一定为人不错啦。
阿寅:那还用说。
富美:他这个人哪,非常认真,连句玩笑话也不会说。跟阿寅老兄一样,是个乐天派。
龙造:男人哪,会说爱笑并不是好事。
阿寅:一点儿也不错。
阿博:最重要的是能顽强地生活下去的力量。
阿寅:对。
阿博:象哥哥这样的人就缺乏这种力量。
阿寅:对,对!
阿樱:富美,恭喜你呀。
恒子:太好了。
龙造:阿寅,为了富美,我们干杯吧。
大家举起酒杯,但是不约而同地都观察阿寅的神色。
阿寅:好,我们大家祝贺你。
大家都道一声贺,然后喝干啤酒。
富美:谢谢。
干完杯大家一时沉默无言。
电话铃响,阿樱去接电话。
阿樱:是,寅家老铺。……富美?在这儿。——富美,你的电话。叫阿诚的找你。
富美:谢谢。
她站起去接电话。
大家安安静静地听她小声地谈话。
富美:是……啊,你已经回旅馆啦?我这就要告辞了……嗯,没问题,认得道……
阿寅突然站起下了地。
人们不由得一愣。
富美仍在谈话,所以阿寅的举动她没有看见。
阿寅来到后院,仰望夜空,不由得一声长叹。
远处传来雷声。

79.寅家老铺·门前
骤雨敲打汽车顶棚。

80.同上·店堂里
在大家欢送之下,富美钻进汽车。
富美:谢谢,实在谢谢了。
阿樱:别淋着。
恒子:请多多保重。
富美在车里大声喊。
富美:寅老兄,再见了。
阿寅站在大家后面,含笑点头。
阿寅:注意身体呀。
富美:再见!
阿博:祝你生活美满。
汽车在大家珍重道别声中开走了。
雨更大了。
恒子:多好的人哪,走啦。
阿樱:嗯?哥哥呢?
阿博:上楼啦。
龙造:今天晚上他怪可怜的,我简直不忍看下去。
大家颇有些伤感,偏巧这时社长从后院跑进来。
社长:哎呀,好大的雨。——怎么,大阪那位艺妓顶着大雨走啦?
阿樱赌气不理他径自上了二楼。
一声闷雷,社长吓得缩了缩脖子。

81.同上·二楼·阿寅的房间
屋子里没有开灯,阿寅坐在屋子里望着窗外。
狂风骤雨,阵阵敲窗。
阿樱来到楼上,探头进来看着哥哥。
阿樱:这雨可真大,富美运气不错,给她抓到了一辆车。
阿寅慢声慢气地讲出心里话。
阿寅:她没有必要特意到这儿来。
阿樱:为什么?
阿寅:一张明信片不就完了吗?
阿樱进来,端正地跪坐。
阿樱:你那么说未免伤人家的心吧?你设身处地想想富美特意前来的心情吧。
阿寅也只好直率地说了。
阿寅:你怎么不考虑考虑我的心情呢?她使我想起来多么难过呀……
阿樱望着悔恨交加的哥哥,不由得热泪欲流。
阿樱:……哥哥,原来你很喜欢她呀。
阿寅默不作声,只是望着雨夜。
电光闪闪,一声沉雷。

82.夏天的晴空
蔚蓝的天空,浓云奔涌。
热闹的欢笑声和戏水声。

83.区民游泳池
炎炎骄阳照着白色的大楼以及屋瓦。
利用建筑物之间狭窄的空间建成的游泳池里,年轻人和孩子们玩得特别起劲。
水花四溅,欢笑声响彻狭窄的空间。
穿着游泳衣的阿博和满男,正在游泳池旁一角的遮阳伞下休息。
戴着草帽的阿樱指着一角大笑。
阿樱:你瞧他!
穿着游泳裤的源公,出神地看着一位穿比基尼式游泳衣的女人。
阿博:小源,你看什么哪?
源公看见阿楼看着他,龇牙笑笑。
源公:肚子全露着哪。
阿樱一家都笑了。
阿博:满男,再游一下。
两人站起,边做体操边走向游泳池。
阿博:我差点忘啦,富美来了明信片,在提袋里哪。
阿樱:啊,太好啦。
阿博与满男扑通一声跳进游泳池。
阿樱从提袋里摸出那张明信片来。
那字迹,和留给阿寅的那封信是一样的规规矩矩。
富美的信(富美的画外音):天气一直很热,阿樱妹以及其他各位都好么?前些日子我突然到府上打扰,承蒙热情款待,不胜感谢之至。我终于习惯了对马的生活,身体很好,每天干着一个四喜饭馆老板娘要干的活……

84.某寺院
当地有名的大寺院。
蝉声聒噪,拜庙的人为数不多,沉香树高耸入云。
树下,卖香的不停地打瞌睡。
阿寅坐在大殿的背荫处歇凉。
富美的信:……阿寅兄现在何处?令人怀念的阿寅兄啊——我写这信的时候,他的笑脸还浮现在我的眼前……
阿寅站起来,无精打采地朝石阶走去。
他站在高台上纵目望去,只见庙外卖东西的铺户、饮食店的屋瓦,在骄阳之下熠熠闪光。
蝉声更加聒噪……

85.对马·富美的家·门前
阿寅顺路来访富美。富美在门前迎候。
他仍然是以前那样的打扮,提着他的提箱。
富美看他走来,急忙迎上前去。
富美:阿寅兄!
阿寅:啊,你身体可好?
富美:好,好!没想到,你真的来了。
阿寅:实在太远了。
富美:可不是嘛。
阿寅:你知道么?我是从码头溜溜达达走来的。只是天太热了,热得我喘不过气来。
富美:我太高兴啦!
富美的丈夫阿诚骑自行车赶来。阿寅一看就知道是阿诚,连忙热情地先打招呼。
阿寅:你是阿诚?我是车寅次郎。第一次见到你,请多关照……
阿诚:千万别客气,请进,请进!
三个人几乎是并肩地朝家里走去。

(全剧终)

注释:
注1:浅野长矩(1667—1701),播州赤穗城的城主,任宫廷的工匠长官——内匠头。1701年(元禄14年)3月14日,因接敕使问题,伤诸候吉良文央。因犯上罪被赐死,剖腹自杀。——译注。
注2:信者为表示虔诚,或者为了还愿,从大门进来拜一次之后再回到原来地方,然后走上前来再拜。这样拜一次,谓之“百次参拜”。——译注
注3:兵库县东南部的一个小城市,位于大阪、神户之间,环境优美,为著名的住宅区。——译注
注4:公元710~794年。——译注
注5:金钉派,书法的一种,毛划细,而且粗细一致,字瘦长。——译注
注6:古代称铃鹿、不破、爱发三关以东各地为关东,现代则泛指东京及其以东各地。与此方向相反者则称关西,现在的关西主要指京都和大阪及其以西地带。——译注
注7:日本特有的一种食品。用醋、盐、味精拌好米饭,摊在大张紫菜上,再摊上鱼、肉、蛋、青菜等,然后卷成长条,切成片。可当饭吃,也可当点心。四喜是音译。——译注
注8:见前面“关东”的注。——译注

译自《电影旬报》1981年8月上旬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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