倩女幽魂

按：曾记得有人如此说，在中国古代动人的爱情故事里，或者梁祝，或者牛郎织女，或者董永和七仙女，或者许仙和白素贞，最美好的爱情都不是人和人，而是人和妖、人和鬼、人和仙。中国没有人和人的爱情典范，只有人鬼殊途，人妖之间。七夕的意义，就是人和人不能同负一轭。在一个没有上帝的世界，爱情的极致就是活见鬼。而电影《倩女幽魂》讲述的就是一个书生活见鬼并且人鬼相爱的故事，情义绵绵，人鬼难舍的人物故事里也真叫人为之动情，甚至连那电影里的老道士都为之感动。

电影《倩女幽魂》取自于《聊斋志异》里所记述的，将其改编一番，就成了这场戏。这部电影讲述的故事背景是发生在明末清初，当时山河离乱，时有一位名叫宁采臣的书生（张国荣饰演）一路跋山涉水，在人间风雨路上本为收租账而前行，恰路过郭北县，在无处可归之时，向当地人询问哪里可有不收钱可暂居留宿之地，得知附近不远之处的荒郊有一名叫兰若寺的地方可免费住宿。而在晚上遇见了一位道士燕赤霞，他亦是一位侠客，在人间为行侠仗义受阻，遂避开人间的纠缠，来到这荒郊的山寺，专修“灵怪”的武艺，为要除灭那些邪魔。换言之，他是想换个地方继续他的正义梦，因此在遇到这位以将“爱”字念于口中且心底有几分善良的书生宁采臣，便怜悯他，多次欲救他脱那附近乱山岗的鬼魔之手。其实他起初也是不明事理之时想要除灭幽魂（或者也可称为“野鬼”）聂小倩（王祖贤饰演），只是被带着一番痴情的宁采臣的行动所感，最后才明白在这背后原来是那位幽魂聂小倩被千年树妖所辖，专事勾引过路的男子，从他们身上汲取元气，转于千年树妖姥姥之手，以帮助她修练邪功。最后，这位侠客燕赤霞与书生宁采臣一道，帮助困于妖道之手的聂小倩投生转世，继续做人而不作鬼了。而在这其中不免有一场人妖之战，就是燕赤霞、宁采臣与幽魂聂小倩与黑山老妖之间的大战，这场战争的终局是燕赤霞他们一帮人胜过了黑山老妖，而这也正应验了侠客燕赤霞口中说的那句“邪不胜正”的话。

电影《倩女幽魂》故事的末了是一对人鬼男女之间的分离，本来阴阳隔昏晓，这种人鬼不能同负一轭的结局也自然在情理之中，书生宁采臣仍走他的人间路，而幽魂聂小倩却转世去往了未知的前方。事情的终局强如事情的开头，但在这电影故事的结局之处总能叫观者留下几分遗憾，或许当幽魂聂小倩转世之时她已成为另一个人，并且忘记了之前在作鬼魂之时与略显几分呆气却心底善良的书生宁采臣之间的情绵往事。然而对于书生宁采臣而言，他在仍走他的人间路中，不会轻易忘却曾经在兰若寺那一带曾亲身经历的一段人鬼恋情。

对于幽魂聂小倩而言，她虽被千年树妖所辖，但她也不是一个黑白不分的鬼，对于那位略显呆气却心底善良的宁采臣，她是能够感知的到的。因此，她没有对这位书生下手，将他变作枯骨，就像在那荒郊里的一堆枯骨一般，成为害怕见光的枯骨干。聂小倩，甚至为着宁采臣而不惜与千年树妖的姥姥对着干，而一向胆怯的书生宁采臣也为着保护聂小倩而变得勇气十足，这对于一个被人们形容为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而言简直是个“神迹”了。爱是一场有来有回的付出与接纳，宁采臣与聂小倩在“爱”的面前都变了“相貌”，这或许便是爱的力量（或者说是一份真情的力量）之所在。

或许一见钟情放置于现实是一场虚梦，当宁采臣见到王祖贤饰演的那位幽魂聂小倩，首先令他心动的不是聂小倩内里的有情义，而是她的美貌。美貌对于宁采臣而言犹如一根引子，将他引向对聂小倩更深的了解认识与交往之中。而聂小倩，虽见过许多的男人，却身陷在这位略带呆痴与单纯的书生面前，这也证明了鬼并不都是无情的，在他们那里也有情义所在。而这或许也与正应了这部电影里的那句台词——“人的世界太复杂，难分是非。跟鬼神在一起黑白分明，反而自在。”

电影《倩女幽魂》里许多的场景都是在略显幽暗的夜晚拍的，也正是在太阳未曾升起的时候，在人鬼之间容易发生事情。活人见到鬼，本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因此人们将活见鬼比作一种令人可怕又稀奇的古怪事。但这部《倩女幽魂》的电影，正是以活见鬼为故事由来，鬼也总是怕光，因此在黎明到来之际，那些化作枯骨的鬼便枯干而不得动弹。其实，自然里的幽暗与光明，在某种程度上也对应着人性里的光明与幽暗。然而或许略显可悲的是，幽暗里发生的故事并不可怕，就如这部电影里刻画的这对在幽暗里相恋的人鬼，相反在光明公正之下发生的市井与官府审理的事件才是幽暗的。市井里的人与官府审理的官长在这部电影里都显得贪图无厌，对银子见钱眼开，也以银子多寡来选择如何对待人，银两多时自然便被尊重与厚待，银两寡少时候自然被无情对待。黑白便在这人间路被颠倒了，因此当我们再次回看那位选择隐居兰若寺的道士燕赤霞之时，便自然能够懂得他为何选择离开人间路，而愿意选择一个与鬼妖同在的地方去住了。

再次回到电影《倩女幽魂》所表达的人鬼情未了的主题中，我们也或许可以说，没有复活的存在，人鬼情未了就是在人间情感境界的极致了，因此人们会说出“只羡鸳鸯不羡仙”这样的话了。仙，是人们想藉着修道达成的一种境界，我们或许可以将电影里的聂小倩比作是一位仙女了，虽然她是一个幽魂，飘荡在荒郊之地。鬼与仙，或许是中国古人的一种对现实世界的梦幻化的投影之物，而将人鬼之恋放置在这种投影之中，便成了人们幻想的极致。事实上，复活，才能给这个极致的幻想带去真实的希望。我们不是盼望着一个转世的结局，我们乃是盼望着一个能够在复活中带去人们真正希望的福音。爱，在书生宁采臣那里成了一个有始有终的故事，但在复活中，却能够成为一个有始无终的真正“美梦”，因此我们便可不必羡慕一个遐想里的仙的世界，也不必羡慕那对戏水的鸳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