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的欲望

用一个浓烟滚滚的画面结束布努埃尔跟电影历史差不多一样漫长的职业生涯还算说得过去，但电影差了口气。德勒兹称赞布努埃尔发明了直接的时间-影像，暨在时序时间之上新创生了一个布努埃尔时间，但这个布努埃尔时间被本片中火车这个线性运动体给篡夺了其应有的中心地位。而且，在火车的辐射范围内，我们尚可以把电影解释成为是马修同行者对马修老牛吃嫩草行为的想象（或者说是马修仆人马丁对马修的幻想），但保留了下火车之后两人在巴黎闲逛作结尾，等于一口气排除了上述两种假设。于是，我们必须忍受电影可以带来的最大沮丧：这对男女是真实的，性欲也是真实的。

错位虽多，但重量不重质，肯定颠覆不了运行常识世界的引力，比如让两个女演员演同一个角色，这个设定其实没有意义，因为马修的面貌没变过，所以自始至终就是一个马修对抗一个Concita，倒是让一个西班牙演员演不会说西班牙语的法国人，让一个法国演员演西班牙人的小聪明弥补了一部分缺失的超现实滑稽感，但是让处于主导地位的中产老男人甘愿臣服于弱势的游民无产阶级女子，这个卡门式故事既俗套又没有时代特色。我始终认为，如果情欲丧失了其不可复制性和不可言说性，就完全没必要搬上银幕，即便是一种确实独特的性变态被电影化了之后都很难避免沦为雷同，做作的刺激物。况且，欲望除了满足自身还能有什么目的？欲望实现了也就结束了，但现代电影克服不了的规则就是：事件时间结束在事件结束之前。所以，布努埃尔把一个事件无限拉长，就自然会陷入颠来却没有倒去，越反转越转原地静止的怪圈。

忽略上述一切战略失误，就战术而言，本片仍然没有达到布努埃尔作品应有的奇思水准。被街头暗杀的风险唤起了布努埃尔和性欲一样古老的怪癖，他永远是最能象征20年代暴动精神的那个人，但死亡作为性欲的母体却没有得到相应的指涉，除了被抓住的老鼠之外，爆炸声和枪声都来地断断续续，最后甚至削弱了性欲主题期望达到的悸动，马修没有悸动，但他的听众其实有，所以如果一定要拍摄火车停站之后，那么应该把重心移到某个马修的听众那里（比如那个侏儒），布努埃尔在最后一部作品里面丢失了他在自我嘲讽和自我修正一贯的果断。我们最终看到了一部通俗意义的喜剧，但这样的喜剧对于布努埃尔的导演能力而言，近乎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