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月亮

我们都太贪心了

灰蓝的舷窗，轻描淡写地压抑着所谓爱情的明媚。

一夜之后代表着平静与玄意的印度父女似乎隐隐告诉观众，生个孩子才能改善婚姻。

爱情之细腻似乎就在这种压抑与变质间涌动，如同海报中咪咪扭曲的身体，狂乱得如同死里逃生又甘愿向围城更进一步。

正如同奥斯卡之言：爱情一旦过了巅峰，就是在衰落。

爱情与婚姻转变的话题可以说是老生常谈了，我的印象大概可归于对父母婚姻关系的见证与曾见过的一句话“我愿粉身碎骨与ta踏入婚姻坟墓“，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奥斯卡不过是更清楚地阐释了原因，或许婚姻只是对衰落的爱情的挽救与对于往事美好的留恋。

但这似乎是陷入波兰斯基的爱情宿命中了。

婚姻与爱情，不论是深入其中，还是脱身逃离，似乎都只是一段被各种力量穿插的人际关系。只是民政、生育、父母等或政治或传统的眼光把一段本该简单的人际关系塑造得光怪陆离。

而这段人际关系似乎也在被期望的人与参与的人信仰为一个神话。这种神话或许是对于一种最亲密关系的渴望，也或许是一种对于社会插手人际关系的恶意报复。

或许从人际关系的角度出发，对于片中爱情的关系会有一种更非宿命的解读。

奥斯卡与咪咪的初次遇见似乎便并不是一种平等的爱情，而是强者与弱者的关系，咪咪的弱不仅体现经济上的弱，更体现在对于日常生活知识的无知。逃车票时咪咪的局促，不断纠缠的双脚正是通过奥斯卡的凝视而呈现，奥斯卡作为一个经济上优越于咪咪的人，对于咪咪的关注很大程度便是一种凌驾弱者的快感，而咪咪在喝牛奶时的混乱也正体现了奥斯卡在生活中的条理与咪咪的“弱”，这种弱是之于奥斯卡日常生活的另一极端，咪咪对于他更多的是一种打破日常生活的意外，他们的爱情，这段人际关系也正是因为这种意外而显得特别。同时，这段关系的开始正是渗透着爱情的神话，白皙到透明的咪咪散发着光晕，映照出老生常谈的天使形象。咪咪带来的剧烈的性体验更是将这种脱离日常生活的意外模糊得像是美妙绝伦的神话，奥斯卡每次的射精或许都让他更加确证，这等美妙，唯有真正的爱情可以带来。

此时转念一想，如若这段关系是朋友，又该如何呢？或许奥斯卡不会疯狂地寻找咪咪，此处就突显了爱情这段人际关系的独特之处：强烈的占有。奥斯卡对于咪咪的占有，咪咪对于奥斯卡的占有，奈杰尔对于菲奥纳和咪咪的占有。无论是强势姿态的获得还是自我惩罚式的恳求，所求目的无非占有对方。奥斯卡对于咪咪的厌弃，体现的不是恨，总说爱恨两难，但与爱相对的情感实际上是无所谓的厌弃，因为爱是占有，不爱就无需占有。

这种一旦超越巅峰就不断衰落的宿命论，本身指向的就是结束。 所以奥斯卡结束得义无反顾，这是他对于自己爱情观的自证。但这段爱从一开始便不过是一种对于意外的追求罢了，甚至他的每段感情或许都是从这种自证中获得最后的圆满，他的爱情向来是衰落的圆满。

波兰斯基的爱情宿命就是一个自证的陷阱，这个陷阱正是信奉了爱情这一神话的人才会陷入其中。对美的爱慕，对意外的兴趣，对束缚的逆反，对对方的占有，种种复杂的感情在爱情神话中都成为了爱情本身，而忽略了爱情是一段人与人相处的人际关系。

这种爱情宿命也贯穿在渡边淳一的《失乐园》中，书中主角久木与凛子是一对逃脱沉默无趣如死水般婚姻的出轨恋人，在没有向家庭坦白前，他们情如神仙眷侣，见面便是做爱。在事迹败露之后，最为讽刺的一点是，二人决定如同夫妻一般生活，凛子为久木戴上了戒指。婚姻带来的变质的恐惧或许此时已经侵袭他们，于是他们相约在一次做爱的高潮时服下毒酒自杀。

他们成功的保留住了爱情的巅峰，在他们寄居的小屋腐烂出死水般的沉默前便留存下了永恒的爱情，甚至死后相互连接的下体都难以分离。

此时，更能理解奥斯卡为何将咪咪杀死并自杀，他们对于杰奈尔以及菲奥纳的戏弄正是重新拾取爱情巅峰的游戏，他们早已衰落，于是见证他人的衰落便是最高的乐趣，自我爱情宿命的自证无法满足奥斯卡的爱情了，他要见证他人的宿命。

因此，他说：我们都太贪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