速度与激情8

《速激》系列是如何在受限条件下创新的。

看完《速度与激情8》之后，忽然联想到最近读到的万维钢老师的一篇文章，叫《「有差别」的人类劳动》。文章里面有一段是讲人怎么样在受限制的条件下创新的，我觉得用它来解读《速度与激情》动作桥段设计正好非常合适。

受限制条件下的创新怎么能跟《速度与激情》扯上关系呢？

万维钢老师文章里说，在我们一般人的观念里，总是把创新跟自由这两个概念联系在一起。彷佛创新就必须是把现有的一切都踢翻打烂，突破现有条件的束缚出去浪，越是放浪，越是不羁，就越有可能创新。

但这个想法很有可能是错的。

条件受限，创意十足

很多时候，有一些限制、没有那么多自由的时候，反而更能激发创新。

比如说，先设定一个预算限制，再让设计师去设计一件产品，设计出来的东西往往反而比预算多、钱随便花的时候更好。让学生先想象自己在一个资源匮乏的环境里，之后再去解决问题，结果创意更好。

万维钢老师文章里的这个观点，跟我自己平时观察到的现象也挺吻合。

比如拍电影这件事，最有创意的电影往往都是那些投资不足的中小规模制作，而砸钱拍出来的A级大制作却往往创意平庸。

再比如写代码，曾经有程序员朋友跟我感叹：

当年电脑内存只有8k的时候，为了让程序在极端贫瘠的硬件上跑起来并且还要实现各种功能，很多代码利用系统资源之巧妙，简直叹为观止，那时的程序代码就是艺术品；

而在主流内存配置动不动8G的今天，一些程序代码就变得有点粗暴了，当年那些榨干系统资源的奇思妙想是再也看不见了。

旧东西，新功能

条件受限，反而创意十足。这背后的原理在于：

创意在大多数时候并不是发明一个全新的东西。从无到有的创造太难了，这样的机会少之又少。更多的时候，创意其实是开发出一个旧东西的新功能。

制造商在手机里加摄像头，原本只是给我们拍照的，而微信用它来扫二维码，这就已经是足够好的创意，你并不需要重新发明一个摄像头。

而资源有限的情形，不就正好是逼我们去往这条路上走吗？手上只有一堆破铜烂铁，那就非得绞尽脑汁地开发这点破铜烂铁的新功能了。

《速激》：一半写实，一半浪漫

这就跟《速度与激情》系列联系上了。因为在我看来，《速度与激情》从第五集开始，走的正好就是这种在限制条件下创新的路子。

怎么说呢？按照一种比较通行的分类方法，动作片大致分成两个流派，写实派和浪漫派。当然，我们这里说的动作片是广义的，从搏击、到枪战、到飙车、到互射导弹全都算。而八部《速激》，正好中间对半开，1-4部是写实派，5-8部是浪漫派，中间经历了一次风格大转变。

在写实的头四部里，片子里的车车们就那么老老实实地飙着高速度，最夸张也就是冲上个斜坡离地3秒钟；但从第五部开始，它们上天入地，无所不能，越来越夸张。

为什么会这样呢？制片方应该也是被逼无奈吧。

因为围绕车设计动作场面，如果走写实路线，其实是有点儿吃力不讨好的。车能玩出来的写实的花样，太有限了。

飙车飙个两三次大家也就腻了。然后呢？

如果深入到什么飙车文化或者大谈怎么改装车，那估计只会越拍越小众，最后只high了车评人。所以这十有八九是死路一条。

那怎么办？索性就转变风格呗——走浪漫路线，搞创意。

《速度与激情》的受限创新

但是，想在《速度与激情》的平台上搞创意，编导们就正好遇上了一个限制条件——车。

《速激》系列什么都可以丢，主角可以换、配角可以死，唯独「车」这个元素，是立命之本。无论你怎么玩，都得围着车玩。

那这不就正好进入前面说的这个「受限创新」的套路了吗？

车不能丢，这是限制，但旧事物必须开发出新功能。

于是，从第五部开始，编导们的任务，就是绞尽脑汁把车玩出花来。他们设计动作场面时，其实只有一个原则，那就是——让车去做不该由车做的事。

车可以怼坦克吗？

当然不可以。那我们就偏让它怼坦克。

车可以穿越摩天大楼吗？

当然不可以。那我们偏就让它怼大楼。

车可以对抗核潜艇吗？

当然也不可以。那我们就偏让它怼核潜艇。

就这样，《速激》系列里的车车们刚登场时还只是李小龙，后来就越来越像黄飞鸿，再后来就修炼成了东方不败。

假装自己是锅铲的锤子

很多人看到《速激》里这些越来越丧心病狂的场面，一下子就联想到我们的抗日神剧——用车来怼核潜艇难道不就是抗日神剧里的手榴弹打飞机吗？

我觉得，其实不一样。

打个比方，抗日神剧就是你手里拿着一把锤子，朝墙上的钉子上敲了一下，结果，哇靠，整幢楼塌了。而《速度与激情》是编导手里明明拿着一把锤子，却偏要用它来当锅铲炒菜，然后居然还真就炒出一盘鱼香肉丝来。

虽然这盘鱼香肉丝芡粉没勾匀，火候也差了点，但我一想到这位大厨用锤子炒菜的那股子「行为艺术范儿」， 就觉得很有点儿恶趣味。

我分明能想象到这位大厨脸上露出的混合着无奈、狡黠与自得的微妙表情。

于是，感受这股恶趣味带来的欢乐就弥补了鱼香肉丝口味上的不如人意。

炫技与耍宝

这里，我想到了条件受限反而能激发创意的另一个原因——有限的条件对那些有创造潜能的天才们来说，是一种挑战。

而天才们热爱挑战。

唐诗宋词对格律的要求那么严格，为什么还能吸引到古往今来那么多天才在这种变态的限制下创作呢？我想背后应该有这样的心态吧——「你都把我限制成这样了，我都还能玩儿出花来，你看我得有多聪明！」

也就是说，条件受限时产生的创意，可能天然自带这种炫技和耍宝的属性，是一种show off。戴着镣铐的舞蹈，也许不是舞姿最优美的，却一定是最show off的。

所以，不论最后的创意成果是否真的特别出色，光是感受这种炫技和耍宝的姿态中弥散出的欢乐氛围，我觉得就已经十分有趣了。

「不就是玩车吗？且看我们能玩出多少种花样！地表上的东西被我们怼得差不多啦，速激9，我们太空见！」

文｜魏知超

一点私货，我2020年出版的新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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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知超 王晓微 / 2020 / 机械工业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