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比尔街可以作证

评分:
6.0 还行

原名:If Beale Street Could Talk又名:爱在无声的街角(港) / 蓝色比尔街的沉默(台) / 假如比尔街能说话 / 假若比尔街能说话 / 假若比尔街能够讲话

分类:剧情 / 爱情 / 犯罪 /  美国  2018 

简介: 《月光男孩》导演巴里·杰金斯日前敲定新片,他将把知名作家詹姆斯·鲍德温的小说《假

更新时间:2022-07-07

假如比尔街可以作证影评:《假如比尔街会说话》电影剧本


《假如比尔街会说话》电影剧本

文/〔美国〕巴里·詹金斯

译/刘佳

(改编自詹姆斯·鲍德温同名小说)

首先,在黑场中只听到——

“当然,我必须承认我认为美国不是上帝赐予人类的礼物……如果是的话,那么上帝存在的日子也就屈指可数了。”

(淡入)

镜头落在两个二十来岁的黑人青年男女身上,俩人都在微笑。

外景,河滨公园,日

已近黄昏,城市的喧嚣渐渐退去,除了青年男女的脚步声和这座僻静公园中低沉的嘈杂声,什么也听不到。

这对青年沿着下坡的小径蜿蜒而行,来到能够俯瞰哈德逊河的一个平台。

轻轻地拥抱了一下。

青年男子:你准备好了吗?

青年女子:是的。做好了十足的准备。

俩人靠近,拥吻……

……金属碰撞的叮当声、脚步声以及人们说话的声音响彻狭小的房间,随后——

内景,纽约市监狱,日

这对年轻人透过玻璃注视着彼此,一侧的青年男子身着囚服、眼神疲惫。消瘦的女孩坐在另一侧,在她身上能够看到一种奇妙的娴静感。

蒂什(19岁,黑人,性格温和),片头那句话就是她说的。阿隆索·芬尼·亨特(22岁,黑人,有点脆弱)。

蒂什:阿隆索……

听到自己的名字,芬尼眼中露出讶异的神情,这种称呼听起来显得有些刺耳,似乎在预示着什么,因为她从来没有叫过他阿隆索。

蒂什:阿隆索……我们要有孩子了。

听到玻璃另一侧传来的这个消息,芬尼表情茫然,这一消息与这里的气氛格格不入。

蒂什:芬尼,我特别高兴。你不用担心。

画面定格。

镜头落在芬尼僵住的脸上,他陷入沉思,表情看起来就像是人生发生了根本转变。

“我应该先说一下:我们没结婚。这对他来说更重要,但我理解他的感受。芬尼才22岁,我19岁。”

画面继续。

芬尼闭上了眼睛,想了一会儿,随后——

芬尼:你确定?

蒂什:不,我不确定。我就是想要让你的头脑混乱。

芬尼微笑着对她说——

芬尼:我们要做什么?

蒂什:噢……我们绝不会淹死他。这样的话我们就得把他养大。

芬尼把头靠过来,大笑起来,脸上的喜悦之情着实令人费解——

芬尼:你告诉我爸爸了吗?

蒂什:还没有。

芬尼:你告诉你家里人了吗?

蒂什:还没有。别担心他们,我就想先让你知道。

芬尼:噢,我觉得这么做很对。我爸爸他们守不住秘密,你最好这么做。我们要有孩子了。

对“孩子”这个词的重复把芬尼的思绪带到了一个蒂什所不可及的地方。他垂下了眼睛。

芬尼:你接下来怎么打算?

蒂什:我会一如既往做我该做的。我会一直工作到临盆前最后一个月。妈妈和姐姐会照顾我,你不用担心。无论如何,我们会在孩子出生前帮你离开这儿的。

芬尼:你这么肯定吗?

蒂什:当然了。我一直都深信不疑。

一个男人出现在芬尼身后,他都懒得去碰芬尼,从着装看很明显这是个看守。

看到看守芬尼的眼睛垂了下来,透过玻璃再次看向他的恋人。眼神中再次露出难以抑制的喜悦之情。蒂什同样如此。两个人默契地站在玻璃的两侧。

芬尼朝着玻璃举起拳头。蒂什做出同样的动作。

蒂什看着芬尼起身离开,穿过另一侧的门消失了……

内景,蒂什家,日

哈莱姆黑人区一处简朴的公寓,不太大但还算宽敞,有规整的客厅以及能放下小餐桌的厨房。

在贯通厨房、远离客厅的过道尽头有三个卧室。

蒂什坐着,面前有杯茶,她盯着茶杯中冒出的缕缕蒸汽。稍顿,然后——

前门打开的声音、木地板上的脚步声……

声音(画外,叫唤):小不点,你怎么样?

稍后,沙伦(40来岁,看起来要更年轻些)进来了,拿着个购物袋。从她看蒂什的表情,可以看出沙伦是蒂什的妈妈。

沙伦:他怎么样了?

蒂什:还是老样子。看起来还不错。他向你问好。

沙伦:很好。你见了律师了?

蒂什:今天没见。我周一下班后去。

沙伦:他去见过芬尼吗?

蒂什:没有。

沙伦叹了口气,把食品袋子放在厨房的操作台上,往外掏东西。蒂什看着沙伦把食物一样一样地洗净、归置好。

她们两个人沉默地待了一会儿,沙伦边哼歌边冲洗蔬菜,这时——

蒂什:妈妈……

沙伦:怎么了,小不点?

蒂什没有再说什么,沙伦也就没有问下去。

沙伦关上水龙头,转身看着女儿。看了很长一段时间,慢慢领悟出什么,然后——

内景,蒂什家,蒂什的卧室,日

卧室里摆放着一张朴素的床和床头柜,床脚处的梳妆台上放有一面硕大的镜子。卧室挂着很厚的窗帘。虽然是白天,但室内阴冷昏暗。

沙伦和蒂什静静地坐着待了一会儿,沉默无语。刚刚蒂什说的话令沙伦的心如同被压了一块千钧巨石。

无声的重击如海浪般击打着沙伦的心。她温柔地摸了摸蒂什的额头,又把手放到了蒂什的肩上——

沙伦:蒂什,想哭就哭吧。你告诉芬尼了?

蒂什:我今天刚刚告诉他。我想我应该让他最先知道这个消息。

沙伦:做得对。我敢肯定他特别高兴。

蒂什(笑):是的。(拭去泪水)他确实很开心。

沙伦:怀了三个月了吧?

蒂什:差不多。

沙伦:你还哭什么?

沙伦把蒂什揽进怀里,该问的问完了,现在她在给予蒂什母亲的呵护。

沙伦:听着,你根本就不需要担心自己是一个坏女孩儿或是混蛋之类的。我坚信我不会教出这样的孩子。如果你是个坏女孩儿,你现在就不会坐在这张床上,而是早就去跟监狱长睡觉了。

蒂什抬起头,擦去眼泪,心情好了些。

沙伦:你现在跟芬尼在一起了,别管结不结婚,都和那个可恶的白人没关系。我告诉你应该怎么做。你应该好好关注肚子里的孩子,别去理会其他的事。我们会把芬尼弄岀来的。这个孩子是给他的最好的礼物,会令他信心备增。(稍顿)听到我说的了吗?

蒂什:好的,妈妈。

沙伦:等你爸爸和欧内斯廷到家,我们一起坐下来聊聊,我会当着全家人的面宣布这个消息。我觉得这样会更简单点儿,你怎么看?

蒂什:我同意。

沙伦从床上起身。

沙伦:把衣服脱下来,在床上躺一会儿。我过会儿来叫你。

沙伦打开门。

蒂什:妈妈?谢谢。

沙伦(微笑):不知道你谢我什么。我们是一家人,对吧?

(切至)

内景,蒂什家,日,接前景

沙伦站在蒂什门外的过道上,轻轻关上了门。

她向前走了一步,但是——

又停住了——她把手放在胸口处,刚刚压抑控制的感情得到了释放,过了一会儿才心绪平静、得以思考:蒂什——要生孩子了。

稍顿,然后——

(切至)

灯光从门缝底下透过来,木地板上现出人影。

(反拍角度)

内景,蒂什家,蒂什的卧室,日,同前景

蒂什盯着房门,看着妈妈的影子,俩人都屏住呼吸。门底下的光影变换,沿着过道向前走去。

蒂什脱外套和鞋——疲惫之感再次向她袭来。她把鞋脱到地板上,这时——

门铃响了。沙伦在外面喊了一声——

沙伦(画外):马上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沙伦又回到了蒂什卧房门前。她匆匆敲了敲门,走了进来。

沙伦:来,把这个喝了。

沙伦端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个小水杯,旁边还有个小酒杯。沙伦把酒杯中的棕色液体倒进水里。

随后她走出房门,啪嗒啪嗒沿着过道向大门走去。

一个男人走进门来,从他打趣的声音听得出来心情很好——

男人(画外):忘了拿钥匙,蒂什回来了吗?

(切至)

门厅

镜头就从蒂什卧室门外,透过厨房,拍摄沙伦和这个男人(蒂什的爸爸约瑟夫),他们在客厅边上低声交谈。

沙伦(轻声地):嘘,她在睡觉呢。

约瑟夫:她看见芬尼了吗?

(切回)

蒂什——隔着卧室门听着。

(交切)

沙伦:是的。她看见他了。她也看到了“坟墓”内部的样子。所以我才让她躺会儿。

约瑟夫:律师的事怎么样了?

沙伦:她星期一去见律师。

现在是脚步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的声音以及开关冰箱门的声音。蒂什喝着掺水的白兰地。

约瑟夫:事情结束前你觉得可恶的律师要花我们多少钱?

沙伦:乔,你知道问这个问题毫无意义。

约瑟夫:他们肯定能捞不少,这群狗娘养的杂种。

沙伦:就是。

蒂什躺回床上,朝上望着窗帘。太阳下山了。

她摸着肚子,思绪万千……

(切回)

“芬尼以前上过一个职业学校,那里教孩子们做各种各样的劣质东西……”

内景,哈莱姆职业学校,日,蒙太奇一

年轻一点的芬尼正在台锯旁工作,工作台上放着一段从树干上切下的原木。

“……像牌桌、跪垫、斗柜之类的东西,根本没人买。”

内景,哈莱姆职业学校,夜,蒙太奇一

“但芬尼根本就不喜欢那里,他离开了,从车间里带走了大部分木头。”

从敞开的车间门望出去,灯光照亮了一辆破旧的小货车,芬尼此时正在空荡荡的车间里转来转去。

内景,餐馆厨房,夜,蒙太奇一

空气中弥漫着油烟,芬尼擦去脸上的汗水。

“他开始做快餐厨师的工作,可以解决吃的问题。他找了间地下室可以继续他的木工工作。他更多时候待在我们家。”

内景,地下室,日,蒙太奇一

房间很简陋,充其量和避难所差不多,房间角落处有个运货板,还有一张手工的饭桌。

“芬尼把他最早做的雕刻品之一送给了妈妈。”

在房间中央,芬尼正在两台锯木架旁工作,打磨一件颇能引人联想的东西。

特写:一件木制的小雕刻品。

“他做的这个看上去很奇怪,至少如果不仔细琢磨的话就会觉得有点怪。”

镜头角度对准芬尼。

“你看,芬尼找到了自己想做的事情,这就可以让他逃过我们这个年龄的孩子所面临的死亡威胁。尽管死亡存在很多种形式……”

(切至)

一系列静止图像

具有时代特征的静止图像展现着毒品造成的、在后民权运动时代持续影响美国旧城区数十年的阴影。

“……死亡本身和原因都是很简单的事情:人们会告诉孩子们他们一文不值……孩子们所见之事也证明了这一点。”

静止图像以戈登·帕克斯拍摄的《哭泣的埃伦》结束。

蒙太奇一结束。

内景,蒂什家,客厅,夜

之前没出现过的一个女子走进公寓,身材苗条修长,比蒂什大几岁,但依旧很年轻。

这是蒂什的姐姐欧内斯廷。

欧内斯廷:蒂什在哪儿?

沙伦和约瑟夫(比沙伦年长些,身材高大、目光敏锐)在厨房站着,乔慢慢喝着啤酒,看着他的妻子准备晚餐。看到欧内斯廷他们的脸都舒展开了。

沙伦:她到家了。现在躺着呢。

欧内斯廷放下包,继续走向——

厨房

欧内斯廷:她还好吧?

沙伦:她累了。她去看望芬尼了。

欧内斯廷:他还好吗?

沙伦:在慢慢接受这件事。

欧内斯廷:上帝,我得喝一杯。要我做饭吗?

沙伦:不用。我马上就做。

欧内斯廷:她去找海沃德了吗?

沙伦:还没有。她星期一下班后去找他。

欧内斯廷:你跟她一起去吗?

沙伦:我最好跟她一块儿去。

欧内斯廷:就是,我也这么想。在你们到那儿前我会给他打个电话。

约瑟夫:你知道……蒂什说她认为律师想要更多钱。

欧内斯廷:爸爸,我们付了他定金,连买衣服的钱都没了。我知道我们要支付费用,但是在案子开庭前他不能再要钱了。

沙伦:他说这个官司很难打。

约瑟夫:见鬼。律师是干什么吃的?

沙伦:为了赚钱。

约瑟夫:你说得对。

欧内斯廷:好吧。最近找亨特一家聊过这件事吗?

沙伦:他们无暇顾及这些。亨特太太和两个女儿总觉得丢人。可怜的弗兰克还没凑够保释金。

欧内斯廷:好吧,我们在蒂什面前别说太多。我们会设法解决的。

约瑟夫:见鬼。我们得解决这件事。芬尼就像我们家的一分子。

沙伦:他就是我们家的一分子。

这时,他们都转过头去,客厅漏出一点亮光,脚步声渐近。稍后,蒂什出现了,头发蓬乱,刚刚睡醒。

欧内斯廷:嗨,妹妹。

欧内斯廷吻了蒂什的脸颊并与之拥抱:显然姐妹俩感情很好。

沙伦:孩子,吃点点心吗?

蒂什:不了,谢谢,我没事。

沙伦:好吧,如果你们想有饭吃最好先离开厨房,饭可不会自己煮好。快,去客厅待会儿。

蒂什和欧内斯廷慢吞吞地走出去了,把厨房留给沙伦独自施展。沙伦看向乔,乔耸了耸肩,露出一副“我做了什么”的神情。

沙伦:你工作的时候我会跑去盯着看吗?

乔笑看沙伦转过身去,只留会意的眼神和诱人的臀部,镜头切至——

唱针。

唱针被熟练地放到新唱片的第三首曲目上。

内景,蒂什家,夜,稍后

欧内斯廷放下唱针,左手拿着一支刚点燃的香烟,沉重伤感的音乐随之回荡在房间里(诸如妮娜·西蒙的音乐)。

现在光线渐趋昏暗,气氛开始转变,欧内斯廷回头看向家人,乔、沙伦、蒂什围坐在餐桌旁,面前是吃剩的晚餐。

欧内斯廷闭上了眼睛,随着音乐节奏摇摆着身体,仿佛置身于另外的空间里。

欧内斯廷(低声地):妮娜,为我而唱吧。

沙伦从餐桌旁站起来,这时欧内斯廷走了过来。等她在桌子旁坐下来,沙伦开始收拾碗碟。乔也在厨房里进进出出,音乐一直持续着。

沙伦伸手去够炉灶上方一个很少打开的隐蔽橱柜,从那儿拿出一个满是灰尘的漂亮瓶子。

约瑟夫:你拿那个干什么?

沙伦:你觉得呢?拿几个漂亮杯子来。

沙伦回到餐桌旁,把一瓶法国白兰地放到桌子上。

欧内斯廷的目光从沙伦转向蒂什。她的眼神里满是笑意,一刻也未从蒂什身上移开。

沙伦(对乔):你这个一家之主来倒酒吧。

约瑟夫(拿腔拿调地):遵命,夫人。

乔拿来了漂亮的白兰地酒杯,给大家轮流倒酒。在他俯身要给蒂什倒的时候——

沙伦:给蒂什倒一点儿就好。

约瑟夫:好的,什么情况?

沙伦看着乔,又看向欧内斯廷和蒂什。她对蒂什笑着说——

沙伦:这是一顿圣餐。不,我没发疯。我们为新生命而干杯。(稍顿)蒂什有了芬尼的孩子。

气氛略显沉重,每个人都很安静。沙伦把手搭在乔的肩上。

沙伦(轻轻地):喝吧。

乔听到这个消息呆住了,紧盯着蒂什。

蒂什回视父亲的目光,坦坦荡荡。

乔放下杯子,然后又拿了起来。想说点什么,欲言又止。这种尴尬的情况持续了一会儿,然后——

乔的脸上现出了开心的笑容。

约瑟夫:这个曲子的音调真让人受不了。

乔喝了一大口白兰地。

约瑟夫:蒂什,你不为了肚子里的小东西喝一杯吗?

蒂什点点头,抿了一口白兰地,咳嗽起来,欧内斯廷拍了拍她的后背。

约瑟夫:怀了多久了?

沙伦:有三个月了。

欧内斯廷:嗯。我算着也差不多。

约瑟夫:三个月?!

蒂什:九月份怀上的。

约瑟夫:那不是你们两个人到处找地方的时候?

乔的这个问题是在问自己也是在问别人。家里的女人们都明白这些,在合适的时机抛出这个问题,才能使其产生效应。

过了一会儿,又喝了几口酒之后——

约瑟夫:你确定想要这个孩子吗?

蒂什:是的,芬尼也想要。他是我们俩的孩子,你不明白这点吗?他进监狱并不是他的错。他也并没有逃掉。(恳求)你是知道的,我们从小就是好朋友。如果不是……我们现在就已经结婚了。

沙伦:你爸爸知道这些。他只是担心你。

约瑟夫:你难道认为我觉得你是个坏女孩儿或是在干蠢事吗?我这样问只是觉得你还年轻,仅此而已,还有……

欧内斯廷(举起酒杯):妹妹,昂起头。

沙伦:为还未出生的小生命干杯。

约瑟夫:我希望是个男孩。我打赌准会把老弗兰克逗乐。(突然想到)蒂什,你介意……我把这个消息告诉弗兰克吗?

蒂什:爸爸,我不介意。

欧内斯廷(表明态度):我很乐意把这个消息告诉他们家的姐妹们。

沙伦:乔,你为什么不干脆给他们打个电话把他们叫过来?现在是周六晚上,还不太晚,况且我们还剩下不少白兰地。乔,把他们叫过来再好不过了。

乔看了看妻子,本来己经起身准备去拿外套了,但是仔细考虑了一下沙伦的提议——

约瑟夫:亲爱的你说得对,我们把他们叫过来吧。

乔转身走向连接卧室的长过道。随着他轻轻离去的脚步声,镜头聚焦在家里的几个女人身上,她们听着乔在走廊那里打电话。

稍顿。

乔从过道那里回来了,又走进客厅,在躺椅那里坐下。

约瑟夫:亨特太太在换衣服。(冲着蒂什微笑)过来,女儿。

蒂什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爸爸身旁坐下来,把头倚在爸爸的肩上。

约瑟夫:蒂什,你是个好姑娘。别忘了你是我的骄傲。

欧内斯廷:她不会忘的。否则我就打她屁股。

沙伦:她还怀着孩子呢!

听到这个所有人都发自内心地大笑起来。欧内斯廷和沙伦笑得前俯后仰。

随着笑声渐渐停止——

欧内斯廷:我们要不要去帮亨特太太穿衣服?

屋子里又回荡起笑声。

约瑟夫:瞧,我们过得很好,对不对?

欧内斯廷:我们会好起来的;上帝知道我们会过得很好。你把我们养育得很好。不过你没怎么给我们买过衣服。亨特太太和那两个姐妹都有衣橱。跟她们比这些倒也没什么意义。

约瑟夫:我不是开裁缝店的。

欧内斯廷:那是谁的错呢?

欧内斯廷离开客厅,顽皮地摸了一下她爸爸的头,乔报之以微笑。

蒂什把头靠在乔的肩上,眼睛环视着房间,看起来心不在焉——

“芬尼和我第一次做爱的感觉很奇怪。”

外景,蒂什家,日,蒙太奇二

沙伦在门廊楼梯上面,芬尼在底下,蒂什在他们俩中间。

“就是在芬尼把那个雕刻品送给妈妈的那天。”

外景,哈莱姆区,人行道,日,蒙太奇二

蒂什和芬尼手牵手沿着人行道走着。

“我在浴缸里给芬尼身上浇水,给他擦背,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内景,蒂什家,浴室,日,蒙太奇二

一束阳光从挂着窗帘的窗户照进来,两个孩子——5岁的小蒂什和7岁的小芬尼在满是泡泡的浴室洗澡。

“我不记得我们还曾如此好奇彼此的身体。芬尼深爱着我。”

浴室门大开着,天真无邪的两个孩子在里面玩耍。

稍后。

孩子们随意地用毛巾把身体擦干净,丝毫不介意在对方面前裸露身体。

“尽管我们赤裸着,但那时我们没有丝毫的羞涩之感。”

内景,轻轨列车,日,蒙太奇二

刹那之间,像往常一样这列城市轻轨上己经涌进了很多人。

两个人紧贴着站在车厢中间的过道上,对周围的事情毫不在意。蒂什紧紧依偎在芬尼的怀抱里。

“我们两个己经成为彼此的一部分了,这一点已经深入血肉之中,无法分离,我们对此从未质疑过。”

列车开始震动,两个人左右摇摆。蒂什的眼睛一直朝上直勾勾盯着芬尼的嘴唇。

“所以,我一点都不惊讶,当我终于意识到……”

他启唇说话——

画面定格。

“……他是我所见过的人中最帅气的。”

画面继续,芬尼说着什么,但由于铁轨的轰隆声和车里人群的吵闹声,我们根本无法听清他到底在说什么。

芬尼还在重复着什么……蒂什没有回应,仍然失神地盯着他的嘴唇……

外景,史岱文森公园,夜,蒙太奇二

光线渐弱,进入黄昏时分。

芬尼和蒂什沿着公园的道路缓缓散步,经过构成公园重要一景的游客们。

不知何故俩人并未触碰彼此:蒂什的双臂在胸前交叉着,芬尼的双手在后背处紧握着。

芬尼:我有时会在公园这里睡觉。(避开她的目光)这不是个好主意。

芬尼把手伸进外衣口袋,掏出一支烟。向蒂什示意。

蒂什:不,谢谢。(天真地)你为什么在公园睡觉?

芬尼快速点上香烟:

芬尼:太晚了。不想回家。也不想吵醒你们。

他观察蒂什的反应:显然她从来没想过她爱的这个人会在公园里睡觉。

芬尼:现在这里有我的垫子。我拿给你看,你想看看吗?

蒂什(点了点头):嗯,我想看看。

俩人仍旧沿着公园的道路散步。芬尼伸出一只胳膊把蒂什拉近些。

芬尼:你还好吗?

蒂什:挺好。

芬尼:很好。你想在这儿吃饭还是等我们回去市里再吃?或者想去看场电影还是喝点酒、抽点大麻、来瓶啤酒或者咖啡什么的?(笑了笑)或者做决定前再走走?

芬尼露出了温暖、甜蜜的笑容,把胳膊从蒂什身上抽回来转而握住她的手,像个快乐的小男孩儿那样和她手拉手摇晃着。

蒙太奇结束。

内景,蒂什家,前门,夜

门铃响了,声音回荡在整个公寓里。一开始似乎屋里没有人,随后——

欧内斯廷出现了,穿着跟之前一样,懒得换见客的衣服了。她到了门口——

欧内斯廷:爱丽丝,你好吗,想见你们一面的唯一方式就是召开一次紧急会议,是这么回事吧?

亨特太太(50岁,但试图打扮得年轻些,这点很明显)贴面吻了一下欧内斯廷。在她身后出现了两个年轻女子,年龄跟蒂什和欧内斯廷差不多。

两个女孩走过欧内斯廷时看了她一眼,如同中学生的眼神一般。弗兰克(50岁左右,相貌俊朗但神色疲惫)在她们身后出现了,他同欧内斯廷真诚地拥抱了一下,随后一起走进——

客厅。

进入房间后,两个家庭形成了略显怪异的阵势:沙伦一只手搁在臀上,在厨房旁看着。乔拥着蒂什站着。亨特太太和她的两个女儿在房间另一侧站成半圆,手尴尬地做着各种动作。

亨特家的女人们穿着有些过于花哨。

弗兰克:你今天看见我那自命不凡的儿子了吗?

蒂什:是的,还不错。他向你们问好。

弗兰克:他们没有为难他吧?我这么问是因为有些话他可能不会对我们说。

一个声音(画外):恋人间的秘密。

蒂什的眼睛转向声音的源头:亨特姐妹中年纪稍长些的阿德里安娜(妹妹叫希拉)这会儿坐到了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双手抱胸,带着令人生厌的假笑。

蒂什:你知道的,他讨厌那里。他也应该讨厌那个地方。但他很坚强。他会挺过去的……但我们应该把他弄岀来。

希拉:如果他在该学习的时候好好读书,现在就不会在那个地方了。

弗兰克:你知道什么……

约瑟夫:……我有杜松子酒、威士忌跟白兰地。但是没有“雷鸟”——(对亨特太太)女士们不介意吧?

亨特太太:介意?弗兰克根本不在乎我们在不在意。

沙伦:亨特太太,你来点什么,甜的?我能给你备点茶或咖啡;我们这儿还有冰淇淋和可乐。

欧内斯廷:亨特太太,我给你做点冰淇淋苏打水吧。过来,希拉,你要帮帮我吗?(拉住希拉)妈妈,你坐着吧,我和希拉去弄就好。

沙伦坐到希拉的位子上。亨特太太挨着女儿坐在沙发上。

沙伦:天哪,时间过得真快。从这件麻烦事发生后咱们就没怎么见过面。

亨特太太:别提了。我把自己折腾得够呛,来来回回地往布朗克斯区跑,希望能够得到最好的法律建议。我日日夜夜在那里祈祷上帝给我的儿子带来光明和希望。

亨特太太好久没说话,陷入沉思。

亨特太太:有时我在想这可能是上帝的旨意,让这个孩子好好反思自己的罪过,把自己的灵魂交与耶稣基督。

沙伦:可能就像你说的这样。上帝传达圣意的方式总是很神秘。

亨特太太:对。上帝可能会考验你,但他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子民的。

沙伦:你觉得欧内斯廷找的那个律师海沃德怎么样?

亨特太太:我还没见他。(有点戒备地)我还没抽岀时间去市中心,但我知道弗兰克己经见过他了。

沙伦:弗兰克,你觉得他怎样?

弗兰克(耸耸肩):就是个上过几天法律学校的白人小子,拿了个学位。我来告诉你这意味着什么:狗屁不如。

亨特太太:你在跟女士说话。

弗兰克:我这叫时髦,这是个可喜的巨大转变。(稍顿)就像我说的,狗屁不如,我不太肯定我们是不是会一直用他。不过话说回来,他在白人里面还不算太差的:他年轻且需要钱,所以就不会像不缺钱的人那样过分。

亨特太太:我一直都在告诫你别老是这么消极,你总是充满仇恨。如果你用仇视的态度对待别人,他们也会对你报之以仇视。每次听到你这么说,我的心都要碎了,我的儿子坐在暗无天日的牢房里,只有上帝的怜爱才能解救他。

沙伦:他也不是在谈论仇恨什么的,爱丽丝。他在阐明事实。

亨特太太:我相信上帝,我知道他看顾着我。

稍顿。

阿德里安娜:里弗斯先生,今天这次会面到底是为了什么?你不会是打电话把我们叫来看我爸爸侮辱我妈妈的吧?

蒂什:为什么不呢?今天是周六晚上。你说不清人们无聊透顶的时候会做什么、不会做什么。也许我们请你们过来就是为了热闹热闹?

阿德里安娜:我相信你们没安什么好心,但我无法相信你们会如此愚蠢。

镜头从蒂什切至——

内景,西班牙餐馆,夜

芬尼和蒂什坐在餐馆角落的一张桌子旁,这是“蒙太奇二”中两人约会的后续。

芬尼(叫唤):亲爱的佩德罗,怎么回事?有人来为我们服务吗?

蒂什睁大眼睛吃惊地看着,她从没见过芬尼讲西班牙语。

一个服务员(佩德罗,20来岁)走过来,脸上挂着笑容——

佩德罗(戏谑地):来为您服务了。(对蒂什)小姐,您要点什么?很抱歉您的同伴今晚让人不太满意,不过这也挺让人无奈的。

芬尼:这也没什么办法,无法避免。

两个人大笑。

佩德罗:耶,你有约会对象了,这可太好了!

蒂什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眼睛盯着芬尼,扫一眼佩德罗,又回到芬尼身上。这两个男人继续开玩笑,像老朋友那样推操打趣,他们的声音渐隐——

“我从没见过在我的生活圈子之外的芬尼的样子。我清楚他同他父母、同我们家人在一起的样子和状态。”

镜头角度对准芬尼——

脸上笑逐颜开,眼睛看向佩德罗和蒂什,又从佩德罗看向镜头——直视镜头——他的眼神中透着喜悦和自豪。

“我确实没见过芬尼在他自己生活圈子里的样子。”

镜头切至——

蒂什和芬尼。

吃完饭离开餐馆,佩德罗和另外几个西班牙人在门口与他们俩作别。

蒂什在旁边看着——

“或许直到这一刻我才感受到我们在一起了,因为尽管他背对我,大笑着……他仍然牵着我的手。”

芬尼带蒂什离开餐馆,走到人行道上……

佩德罗(大声地):小姐,今晚过得很愉快!这里永远欢迎你。

外景,米内塔巷,夜,移动摄影

俩人手牵手,芬尼注视着蒂什,脸上露出会心的微笑。期待着。

芬尼:蒂什……

蒂什:嗯?

芬尼:想去我的住处看看吗?

蒂什:但现在太晚了。

芬尼:不远。

两个人继续走着,蒂什看着芬尼,想从他脸上发现什么,然后——

蒂什:好吧,芬尼。(再次)好吧。

内景,蒂什家,客厅,夜,接前景

欧内斯廷和希拉从厨房端出装满饮料的托盘;欧内斯廷脸上是真诚的喜悦之情,希拉就没那么高兴了。

欧内斯廷放下盘子,举起酒杯——

欧内斯廷:祝平安。

所有人都不吭声。大家——都在等着。等待中所有人的眼睛最后都慢慢地看向——

蒂什。

所有眼睛都盯着蒂什,这一次她独自一人,没有依偎在父母和欧内斯廷身旁。

蒂什站起来,手紧张地在胸前抚弄着,试图把裙子弄平整。她象征性地向前朝弗兰克走了一小步。

蒂什:是我召集的这次会面。我让爸爸请你们过来是想把我下午告诉芬尼的事情说给你们听。

亨特太太放下手中的冰淇淋饮料。沙伦喝了一小口白兰地。欧内斯廷一直微笑着。

蒂什(深吸一口气):我今天下午告诉芬尼——他要当爸爸了。我们要有自己的孩子了。

房间里顿时出现了一些情况:亨特太太的眼睛离开了蒂什,看向地板;弗兰克和乔默默注视着彼此;希拉和阿德里安娜不屑地翻白眼;沙伦和欧内斯廷四目相会,一个眨眼,一个抿了口酒。

弗兰克(对乔):你和我?我们出去喝一杯。

弗兰克开心地大笑,紧握住乔的手。

弗兰克(对蒂什):我很高兴。别担心,我相当——

亨特太太:谁来对这个孩子负责?

蒂什:他的父母。

亨特太太盯着她,怒火中烧。

弗兰克:你可以相信绝不会是他妈的圣灵来负责。

亨特太太厌恶地看了弗兰克一眼,然后起身缓慢地穿过房间。

亨特太太:我猜你把这种淫荡行为称为爱情。我不这么看。我一直认为你会毁了我儿子。《圣经》说:“所以要治死你们在地上的肢体,就如淫乱,污秽,邪情,恶欲和贪婪。”那个孩子是罪恶的化身,圣灵会让他在你的子宫里枯萎死亡。但我的儿子会被宽恕。我的祷告会——

画面闪白!

弗兰克已经不知从哪儿扑向了亨特太太,打得她失去了意识,四肢张开瘫在地板上。

阿德里安娜:她心脏不好!

弗兰克:你会看到她的心脏还在工作。但我觉得她根本没有心。

弗兰克无比悲伤,但丝毫没有自责之感。

弗兰克:乔,让女人们照顾她吧,你跟我走。

乔有些犹豫,被刚才的激烈冲突惊到了。

弗兰克:哥们儿,快点。

沙伦:乔,你跟他去吧。快去吧。

欧内斯廷从沙伦身边走过去,拿着一瓶医用酒精和一把棉球。

沙伦:去吧。我们这儿不需要你。

乔起身冲妻子点点头,绕过客厅的时候看了看亨特太太,从椅背上拿起外套,一只手搭在前面弗兰克的肩上。

女人们看着这两个男人离开,门缓慢地关上了。

亨特太太慢慢站起来,一只手撑住身体在沙发上坐下来。

蒂什:你刚刚跟我说的那些话太过分了。那是我所听过的最过分的话。

阿德里安娜:我爸爸也犯不着这么打她。

希拉:她心脏不好。

沙伦:她是脑子不好了才对。孩子,圣灵把你们的脑子都搞坏了:她难道忘了她是在诅咒弗兰克的孙子吗?要我说换做其他男人宁愿下地狱也要把她那颗不好的心脏挖出来。

希拉:我认为你没这个权利嘲笑我妈妈的信仰。

欧内斯廷:别跟我胡扯了。其实你们也耻于有一个灵恩派的妈,不知道该怎么办。你们真让我恶心。

阿德里安娜:你才让我恶心。也许我妈妈说得不对,但他也用不着——

蒂什:我爸爸从不打我妈妈。

沙伦:孩子,你妈妈比她们的妈妈聪明。

阿德里安娜:你们以为自己是什么玩意儿?她不过问了一句:谁来养这个孩子?谁养?蒂什没受过什么教育,天知道,她什么都没有。芬尼狗屁不是,那谁来照顾孩子?

蒂什:我养,你这个贱人,你再这么说,我要好好修理你。

作为回击,阿德里安娜把手放在了蒂什的屁股上,这在哈莱姆是明显的挑衅动作。欧内斯廷猛地扑了过来——

欧内斯廷:阿德里安娜?宝贝儿?要不要让我来教教你,亲爱的?

欧内斯廷的一只手轻轻碰了碰阿德里安娜的脸。

欧内斯廷:哦,宝贝儿。从我第一天看到你的时候,我就应该摘掉你的喉结。我一直都想这么做,它肯定很美味。我只是不知道,亲爱的,我是用手……还是用牙齿扯下它。这是件很美妙的事情。如果你招惹我妹妹,我就得快点儿做决定,所以……

欧内斯廷从阿德里安娜身边走开,指了指蒂什。

欧内斯廷:……快来招惹她,来啊。

希拉:我就知道我们不该来。

欧内斯廷:哎呀,我想歪了,希拉。我没想到你居然会这么说。

沙伦:欧内斯廷。

阿德里安娜:希拉,我们走。

阿德里安娜走过去,希拉随之起身,俩人扶着亨特太太站起来。

亨特太太:我当然希望……(深深地叹息)你满意自己养育女儿的方式。

沙伦只是盯着亨特太太看,什么也没说,现在这个场面简直是一场闹剧。

亨特太太:我的女儿决不会有私生子,这点我可以保证。

欧内斯廷:因为根本没人会操她们。

沙伦:欧内斯廷。

沙伦抬起头来,对这一切感到困惑。她盯着亨特太太看了很久。

沙伦:但即将出世的孩子……是你的孙子啊。我看不透你,这可是你的孙子啊。他是如何来到这世上的有什么区别?孩子是无辜的,而我们也都与此无关。

亨特太太:这个孩子……

她从沙伦看向蒂什,然后向门口走去——

亨特太太(边走边说):这个孩子……

蒂什和家人看着亨特一家默默走了出去,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伴随她们离开的画面——

“当你第一次认识一个陌生的身体时,谁都会震惊。”

内景,银行街的公寓,夜

芬尼和蒂什站在位于地下室的公寓里。从他们的穿着来看,这是在西班牙餐馆用餐场景的后续。

“对他身体的认识使他看起来有些陌生。”

镜头从蒂什的视点拍摄:一个小而低矮的房间,但是有壁炉。房间的旁边是小厨房和浴室。一个木凳,几个跪垫,一张大木桌和一张稍小的木桌。

小桌子上放着几个空啤酒罐,大桌子上放着一些工具。房间里有木头的气味,到处都是未加工的原木。

远处角落的地板上有一张床垫,上面铺着一条墨西哥风格的大披肩。芬尼的铅笔素描钉在墙上。还有弗兰克的一张照片。

“我们打算要在这个房间里过一辈子。”

芬尼面对蒂什站在房间另一边。她注视着他;俩人都知道她在注视着他。

芬尼走到床垫旁,掀起那条墨西哥风格的披肩,走到蒂什面前,盖住她的头和肩膀。咧嘴一笑,然后退后一步——

芬尼:我真傻,西班牙餐厅有玫瑰花。

蒂什微笑着,露出少女的娇羞,她怎么可能不脸红微笑呢?

芬尼:下个星期我要弄朵玫瑰给你做头饰。

他们相隔咫尺,凝视对方。毫无疑问他们曾无数次这样对望,但这一次有些不同。芬尼说了出来——

芬尼:现在我们都长大了。

蒂什点点头,没有说话,她的脑子里有太多的事情,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芬尼:你一直都是我的,对吗?

蒂什又点了点头。

芬尼:你也知道……我一直都是属于你的,对吧?

蒂什想了想,很多思绪浮现在脑海里。

蒂什:我从来没有那样想过。

芬尼:那就从现在开始想想吧。

蒂什:我只是……

此刻蒂什的嘴唇在颤抖,不管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总之它正在翻江倒海般向她袭来。

蒂什:我只知道我爱你。

她突然哭起来,芬尼走近她,把披肩拿掉,然后把她抱在怀里。

芬尼:我也爱你……但我忍着不哭。

芬尼笑了,微笑中满是甜蜜,然后又亲了亲蒂什,更用力,他的激情让那种轻飘飘的感觉烟消云散。

芬尼(严肃地):我想你嫁给我。(这让她很震惊)就是这样。我属于你,你也属于我,仅此而已。

芬尼轻轻地推开了蒂什,他们之间有了点空间,可以令芬尼更好地观察蒂什,了解她的想法。她正在消化信息。

芬尼:我给你解释一下。

芬尼(温柔地)把蒂什带到他的工作台旁——

芬尼:这就是我生活的地方,我的真实生活。

芬尼拿起一小块木头。上面可以凿出眼睛,可以凿出鼻子。

芬尼:也许一切都会好起来,也许不会。我也不知道。

他又把它轻轻放下,微笑着看着蒂什。

芬尼:听着,我不是那种跟其他女人乱搞、让你难受痛苦的蠢货。我抽点大麻,但我永远不会吸毒,我是有点老古板,但是……

芬尼花了一点时间整理他的思绪,安静、认真地看着她。

芬尼:我整天跟木材和石头呆在一起。地下室都是石头,我一直在这儿工作。我正在找一个可以让我真正工作的地方,一个阁楼。所以,我想告诉你的是……我给不了你太多。我没有钱,我做零工只是为了混口饭吃,因为我不打算看那些混蛋的脸色,所以你也得工作。你回家的时候,我可能只会咕哝一声,然后继续工作,有时候你可能会觉得我甚至不知道你在家。但千万别这样想,你一直和我在一起——没有你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坚持下去。我放下凿子的时候,就会一直和你待在一起,待在有你的地方。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因为我需要你,你明白吗?(稍顿)好不好?

蒂什:好,当然好!我爱你。

芬尼没有笑,只是看着她,他们的眼睛都睁得大大的。他把她拉近,亲吻她,比以前更热烈。蒂什与他一起沉迷。

芬尼牵着她的手,他们一起走向了床垫那边。他背对着床垫,坐下,把蒂什拉到他面前,一开始有点不知所措,但很快就适应了这种感觉。她靠在他的脚边,头枕着他的膝盖。

芬尼抚摸着她的脸颊,俯下身去亲吻她,爱意愈浓。

他的双手摸索着,解开蒂什的上衣,她裸露在他面前。起初,蒂什的脸上露出了震惊的表情,然后允许、投入。

芬尼把蒂什拉到床垫上,小心温柔地脱掉她的衣服,一直在亲吻她。

芬尼站起身来,扫视了一下房间,拿回那条披肩。回到床上,深情地看了一眼蒂什,用披肩盖住了她。然后从房间消失了。

稍顿,蒂什停下来,听到芬尼在浴室里小便的声音,马桶冲水的声音,随即是自来水流动的声音。

片刻的宁静之后……芬尼又出现在她眼前了,蒂什看着他慢慢走近房间里唯一的那盏灯……

黑暗。

……但不是一片漆黑,路灯的光透过了窗户。柔和的光线,刚好可以辨识清楚他们俩人。

芬尼现在在角落里,在板条箱里翻找着什么,然后抬起唱片机上的唱针,放出轻快的爵士乐。

他向她走去,钻到披肩下面。他压在她身上,但撑着自己身体的重量。他低头看着她——

芬尼:别害怕。(稍顿)不要害怕。只要记住我是属于你的。记住,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会让我伤害你。你只要习惯我的存在就好了。我们要一起度过在这个世界上的所有时光。

蒂什看着他的眼睛,身子没动,点了点头。芬尼低头看着她,在披肩下巧妙地挪动着,感受她的身体——

芬尼:抱住我。

从蒂什的嘴唇、咽喉和肺腑里呼出了一口紧绷的气……

(切至)

旋转的唱片——唱针在唱片纹道末尾轻缓地转动着。

内景,银行街,夜,稍后

急促的呼吸、喘息、发自深处的叹息。强烈渴望着空气以免在这种情感释放中溺亡。

芬尼撑在蒂什的上面,他们都在发抖,都在流汗。蒂什的后背紧绷,一切都紧绷到了极限。

那条披肩现在不见了,在他们找不到的地方卷成了一团。芬尼低头看着他们赤裸的身体之间的狭小空间。他像个小男孩,露出内疚的微笑。

芬尼(轻声地):对不起,我把事情弄得一团糟,但我猜你不想马上要孩子,我没做保护措施。

蒂什(小声地):我也弄得一团糟。难道不应该有血吗?(一阵害羞)这是我第一次。你知道吗?

从芬尼可爱的表情看来:他当然知道了。

芬尼(轻声地):我过于激动了。我们看看?

蒂什(耳语):我不介意。(稍顿)我们干吗这么小声说话?

他再度露出那种微笑。

芬尼(轻声地):人们做爱的时候就会这么做。

蒂什还没有天真到相信他说的这些玩笑话,玩笑似的打了他一下,芬尼报之一笑。

蒂什:我喜欢这么躺在这儿。

芬尼:我也是。你喜欢我吗?(稍顿)我是说,你喜欢我们做爱的感觉吗?

蒂什:你就想听到我说喜欢吧。

芬尼:没错。(稍顿)所以……

蒂什:所以什么?

芬尼:你继续说啊。

芬尼亲吻她,显然就是一个热恋中的男人。

蒂什:嗯……有点像被卡车撞了……(稍顿)但这是我经历过的最美好的事。

长长的、无声的停顿,然后——

芬尼:没错。(稍顿)对我来说,也是这样。

内景,轻轨列车,夜

旁边没有什么人,芬尼和蒂什站在车厢中间,贴在一起,芬尼抱着蒂什,保护着她。

外景,蒂什家,日(黎明)

芬尼和蒂什到了她家门口,手挽着手,阳光在哈莱姆区升起。

蒂什叙述着,画面闪现——

“我以为芬尼只把我送到那儿,可他拉着我的手说……”

芬尼,面对镜头,只看见嘴动。

芬尼:我送你进去。

内景,蒂什家,日

欧内斯廷坐在沙发上,喝着咖啡。听到开门的钥匙声,脸上露出甜甜的微笑。

欧内斯廷:你正好赶上喝咖啡。

蒂什和芬尼进来了——蒂什走在前面,拔下钥匙……芬尼连忙走到她前面,挡在欧内斯廷和蒂什中间。

蒂什:我们是——

芬尼:早上好,里弗斯小姐,很抱歉我们回来晚了。我可以见见里弗斯先生吗?有很重要的话。

他们并排站着,手拉手,像一个整体。欧内斯廷又露出了笑容——

欧内斯廷:如果你从门厅往里走的话,也许更容易看到他。

蒂什:姐姐,我们——

芬尼:——想结婚。

欧内斯廷和蒂什都用吃惊的眼神望着芬尼,他的心怦怦直跳,那句话是不可抑制地脱口而出。

欧内斯廷:你最好喝点咖啡,进来吧。

欧内斯廷转过身,领着他们两个进了屋子。

从屋子里某个地方传来——

沙伦(画外):你们两个到什么地方去了,早上这个时间才回来?

(切至)

厨房

欧内斯廷在餐桌边喝着咖啡,沙伦在另煮一壶,看起来准备的东西不少。

在芬尼和蒂什缓缓走近时——

沙伦:你们怎么能这样?我告诉你们,我们都快报警了。

沙伦看看厨房另一边的欧内斯廷,她们两个交换了一下眼神,事实很明了:她们其实并不生气,而是很开心。

不过芬尼就紧张得要命了。

芬尼:对不起,里弗斯太太,都是我的错。

蒂什慢慢挪近芬尼,紧挨着他……

芬尼:我有好几个星期没见到蒂什了。我们有很多话要聊。我有很多话要说,是我让她在外面过夜的。

沙伦:聊天吗?

蒂什慢慢地挪开,离芬尼远了点。

芬尼(紧张地):我们……

房间里静悄悄的。沙伦眼中写满了期待。

芬尼:我们……想结婚。(一鼓作气)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这么晚才回来。我爱蒂什。所以我离开了很久。我甚至……(看着蒂什,很痛苦)我甚至见过其他女孩,我做了各种各样的事情,想忘记蒂什。(看看蒂什的神色:继续说)但我知道我只是在欺骗自己。除了她,我谁也不爱。我开始害怕她可能会离开我或者其他人会把她带走,所以我就回来了。(紧紧牵住她的手)我是跑回来的。我再也不会离开了。里弗斯太太,您知道的,我一直爱着蒂什。我不是坏人。您是知道的。你们……你们是我仅有的家人。

长时间的、显著的沉默。

沙伦:现在我明白了,不过我不明白你为什么突然叫我里弗斯太太。(看着蒂什)小姐,我希望你清楚,你才十八岁。

欧内斯廷:那个理由加一张地铁票你就可以去任何地方。

沙伦(对欧内斯廷):这件事你怎么看?

欧内斯廷:我吗?我很高兴能摆脱这个小家伙。我眼中的蒂什和你们所看到的可绝对不一样。芬尼,带着点糖果,如果你想跟我可爱的小妹妹在一起,你就需要糖果。

沙伦(大喊):乔!快出来,天塌下来了!快点,我是认真的!

芬尼拉着蒂什的手,既是为了镇定自已也为了安抚她。乔的声音越来越近了,蒂什和芬尼准备好面对他。

约瑟夫(克制地):小姐,我需要你明确告诉我,你早上这个时间回来是什么意思?如果你想离开家,那就离开家,听见没?但你住在我这里一天,就得守家里的规矩。听到了吗?

乔的目光转向了芬尼。芬尼立刻松开蒂什的手,深吸一口气——

芬尼:里弗斯先生,请不要责骂她。都是我的错,先生。是我让她在外面过夜的。我必须和她谈谈。我请她嫁给我。这就是我们在外面待了这么久的原因。我们想结婚。这也是我为什么来这儿。您是她父亲。您爱她。所以我知道您也知道——您应该知道——我爱她。我用生命爱着她。您知道的,如果我不爱她,这会儿我就不会站在这个房间里,对吧?我本可以把她留在门口,然后逃跑,我知道您可能想揍我一顿。但我爱她。我能说的就这么多。

乔看着这个男孩,和沙伦一样面无表情。

约瑟夫:你多大了?

芬尼:我21岁,先生。

约瑟夫:你觉得已经到了结婚的年龄了吗?

芬尼:我不知道,先生,但我这个年龄知道自己爱的是谁。

约瑟夫:你这么认为?

芬尼:我是这样想的。

约瑟夫:你打算怎么养活她?

芬尼:跟您为她做的一样。

乔咬紧牙关。欧内斯廷递给他一杯咖啡。

约瑟夫:你找到工作了?

芬尼:我白天给人搬家,晚上雕刻。我是一个雕刻家。我们都知道这并不容易。

他们再次注视彼此。约瑟夫看也没看就拿起咖啡,食不知味地抿了一口。

约瑟夫:我们理一下头绪,你向我的小女儿求婚,她说——

芬尼:她愿意。

约瑟夫:你是来通知我的还是来征求我的同意的?

芬尼:两者都有,先生。

俩人互相打量着对方。乔放下咖啡。

约瑟夫: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芬尼:我会问我的女儿。如果她告诉你,她不爱我,我就走,永远不再打扰。

乔目不转睛地看着芬尼,看了很久,他好像想把芬尼打倒在地,又好像想把他抱在怀里。

约瑟夫(对蒂什):你爱他吗,蒂什?

蒂什:爱。

乔看着芬尼和蒂什,他们俩的手紧紧牵在一起。蒂什站在芬尼后面,这可能是乔第一次在自己和女儿中间看见另一个男人。

房间里一片凝重但美好的寂静。所有人都沉浸在这一必然到来的时刻中,此时——

(切至黑场)

黑屏上叠映出一份那个年代的档案卷宗,在黑屏背景上以框中框的形式呈现:一张泛黄的纸,手写的警方报告。蒂什读出这段文字——

“维多利亚·罗杰斯太太,原名维多利亚·玛丽亚·圣费利佩·桑切斯,声称10月5日晚11点到12点之间,她在自家客厅被一名叫做阿隆索·芬尼·亨特的男人袭击。亨特对罗杰斯太太实施了极其可憎的性侵,并强迫受害人服从其性扭曲心理,情节极其恶劣。”

(切至)

一张照片。

仍在黑屏背景上以框中框的形式呈现,是维多利亚·罗杰斯的照片,与案件情节无关。

她穿着简朴,直勾勾地看着正前方。这是一张肖像照。一系列照片依次播放,伴随蒂什的讲述——

“我从来没有见过她。我只知道有一个在美国出生的爱尔兰人,六年前去了波多黎各,在那里遇见维多利亚,她当时18岁。他娶了她,把她带到纽约。”

影像二:维多利亚和她的爱尔兰人丈夫站在纽约法院前。

“和她生了三个孩子以后,他离开了。”

影像三:果园街的照片。

“她‘家’在果园街。如果你熟悉纽约,就知道果园街离银行街很远。”

影像四:银行街的照片。

“果园街在东河附近,而银行街实际上在哈德逊河附近。”

影像五(系列影像):果园街和银行街的静止图像交替出现,以说明它们之间的距离。

“从果园街跑到银行街根本不可能,尤其是在身后还有警察追捕的情况下。但贝尔警官发誓说他看见芬尼从犯罪现场‘逃跑’了。”

影像六:不是维多利亚,而是一张从未出现过的脸,一个红头发、蓝眼睛的警官直视镜头。

“贝尔警官只有在不当班的时候才有可能看到,因为他的‘辖区’在西区,而不是东区。”

影像七:芬尼戴着手铐,被贝尔推进警车。

“然而,现在却要由被告来证明——并且承担相应的费用——这一系列事情是违背常理的、不可能的。”

(连续镜头结束)

内景,律师事务所,日

蒂什和沙伦在一间典型的、铺着橡木地板的律师事务所里并排坐着。

他们对面坐着一个只出现过名字但没露过脸的人——海沃德(30多岁,白人),他是芬尼的律师。

海沃德:你们都知道,这个案子非常难。

蒂什:所以我姐姐请了你。

海沃德:你们是不是开始觉得她信错了人?

蒂什:不。我没那么说。

沙伦:我们想念他,仅此而已。就是……这让我们有点烦。

海沃德:我当然能理解,我正在尽我所能让他尽快回到你们身边。但罗杰斯太太拒绝重新提交证词,这让我们处于非常困难的境地。(稍顿)现在她不见了。

蒂什:不见了?但……

沙伦:她怎么可能就这么不见了?

海沃德:这座城市很大,这个国家也很大,所以说一个人消失了也不是没有可能。我认为她没有走太远,他们当然也做不到这一点。但她的家人可能己经把她送回了波多黎各。无论如何,为了找到她,我需要特别调查员,以及——

沙伦:这意味着你需要钱。

海沃德:恐怕是……

蒂什(低声怒吼):这个贱人。

沙伦拍拍蒂什的背——

沙伦:需要多少钱?

海沃德:我尽量减少支出,但是……特别调查员……很特别。都知道的。

沙伦:她在波多黎各?

海沃德:我们不确定,但很有可能。不管怎样,她和她的新男友几天前从果园街的公寓里搬走了。

蒂什:但这不是让她的故事听起来不可信了吗,就这样走了?她是关键证人。

海沃德:是的。但她是——“一个心神错乱、愚昧无知的波多黎各女人,还没有从强奸的阴影中走出来,她的行为常人难以理解”。(稍顿)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海沃德看着蒂什,确认她听懂了。

海沃德:她是本案唯一的关键证人。你要记住这个贝尔警官,他也是指认强奸犯的有力证人。贝尔发誓他看到阿隆索从犯罪现场逃跑了。我一直认为——你姐姐刚请我辩护时我们就讨论过这一点——罗杰斯太太一直在复述贝尔的证词。

蒂什:如果他在犯罪现场看到了芬尼,那他为什么还等着不动,让他跑出房子呢?

沙伦:蒂什。(对着海沃德)你的意思是——我没理解错的话——贝尔警官在告诉她该说些什么吗?

海沃德:完全正确。

蒂什:你说的简直……

沙伦:这个案子就没法真相大白吗?

镜头落在俩人震惊的脸上。

海沃德:如果我不相信阿隆索是无辜的,就绝不会接这个案子。

蒂什:叫他芬尼。

海沃德:什么?

蒂什:叫他芬尼。当你叫他阿隆索的时候,我就想到法官和监狱的铁链。我知道你在帮我姐姐的忙,也知道这是一家很好的律师事务所,但……既然你这么帮我们,就等于是一家人了,请叫他芬尼。

海沃德消化了一下她的话,也接受了——担负起这一重担。

海沃德:我明白了。(稍顿)你和芬尼坚称你们当时在一起,和一个叫丹尼尔·卡蒂的老朋友在银行街的家里。他可以作不在场证明。但你知道,你的证词根本不算数,而卡蒂刚被地方检察署逮捕,他们不允许我见他,他还被单独监禁着。

海沃德翻着桌上的文件,紧张不安。

海沃德:他们的做法确实违反法律,但……丹尼尔有前科。他们显然想让他改口供。我不确定,但我猜这就是罗杰斯太太失踪的原因。所以,就像你看到的,我会尽力,但是局面不太乐观。

沙伦:你什么时候需要拿到这笔钱?

海沃德:我们已经在找罗杰斯女士了。你一筹到钱就得给我。我也会催地方检察署让我见丹尼尔·卡蒂,但是……他们会想尽一切办法阻挠我。

沙伦:所以……我们要……争取时间。

海沃德:简单地说……是的。

内景,纽约市监狱,日

芬尼和蒂什隔着熟悉的玻璃。

芬尼:见鬼,我们还要想办法找罗杰斯?见鬼,她去哪儿了?

蒂什(平静地):我不知道。但我们会找到她的。

芬尼:你们怎么找她?

蒂什:我们要派人去波多黎各。我们得到消息说她去了那里。

芬尼:要是她去了阿根廷?智利?或者中国呢?

蒂什:她怎么可能走那么远?

芬尼:他们可以给她钱让她去任何地方!

蒂什:谁?

芬尼:地方检察署,还有谁!

蒂什:芬尼——

芬尼:不信吗?你认为他们做不出来吗?

蒂什:我想他们不会。

芬尼:你到哪儿弄钱去找她?

蒂什:我们都在工作,我们所有人。

芬尼:是的。我爸爸在服装中心工作,你在百货公司上班,你爸爸在码头工作——

蒂什:芬尼,听着——

芬尼:听什么?我们该拿那个该死的律师怎么办?他根本不在乎我,他不在乎任何人!你想让我死在这里吗?你知道这儿是什么地方吗?你知道我在这儿经历了什么吗?

芬尼把脸埋向桌子,竭力掩饰泪水,但泪珠清清楚楚地掉落在桌面上。他赶忙擦掉,维护他男人的脸面。

芬尼:亲爱的,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对不起,我爱你。你知道的,对不起。

蒂什:我明白。我知道你都经历了什么。亲爱的,我会一直和你在一起。

芬尼点点头,说服自己相信这一切。他又露出了微笑。

芬尼:孩子怎么样了?

蒂什:他在慢慢长大。下个月我的肚子就会更明显了。

俩人隔着玻璃对视,芬尼想抱着蒂什,可……

芬尼:亲爱的,救我出去。帮帮我,救我出去。

蒂什:亲爱的,我保证。我保证。

芬尼:我刚刚大声吼了,对不起。但不是朝你吼……

蒂什(眼泪呼之欲出):我知道的。

芬尼:不要哭,好不好?不要哭,对宝宝不好。(说到这儿面带微笑)皮肤皱巴巴的,落地时像个小老头,生个孩子像莱德·福克斯。

听到这儿蒂什的脸上既有泪又含笑。

芬尼:这就对啦,笑一笑。

蒂什擦掉眼泪,平复了一下,努力挤出笑容。

蒂什:我不哭了行吧?

芬尼:再开心点。

蒂什做出吐舌、斗眼的动作。

蒂什:这样可以吗?

芬尼:对啦!你这个淘气包。来亲一下。

蒂什先吻了自己的手,隔着玻璃把手掌对着芬尼。芬尼隔着玻璃接过那个吻,又吻了吻自己的手。

芬尼:你还爱着我吗?

蒂什:我永远爱你。

芬尼:亲爱的,我爱你。想你,想念关于你的一切。想念我们一起拥有的一切、一起做过的一切。想念跟你散步、聊天、做爱。亲爱的,救我出去。

蒂什:我会救你出去。坚持一下,再等等。

芬尼:我保证,我会坚持。你在外面要照顾好自己。

蒂什:我会的,芬尼。你知道的,相信我。

芬尼把拳头举向玻璃,蒂什也隔着玻璃做了个击拳的动作。

(切至黑场)

“芬尼穿过里纳士大道的时候碰到了丹尼尔。离开职业学校之后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外景,里纳士大道,日

芬尼和丹尼尔站在马路边。

俩人看起来很开心,聊到兴起时还会击掌。但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蒂什叙述道——

“丹尼尔还是老样子。”

镜头角度对准丹尼尔。

“他还是那个大块头的黑人,说话声音大。23岁,比芬尼大一点,但脸己经不是当年的样子了。就这样……他们在街上碰面了。”

丹尼尔:天!怎么回事?

芬尼:兄弟,你为什么问我?

丹尼尔:因为,就像人们谈论珠穆朗玛峰那样:“你在那儿。”

芬尼笑了,看得出来他很喜欢丹尼尔。

芬尼:来吧。我们家有啤酒。你还记得蒂什吗?

丹尼尔:瘦瘦的小蒂什?

芬尼:对。我们还在一起。我们俩快结婚了,兄弟。来吧,我带你参观一下我家。蒂什会准备点吃的,我们家还有啤酒。

芬尼高兴地把手搭在丹尼尔的脖子后面。

“他不该花那个钱的,但还是推着丹尼尔上了计程车,坐到银行街。我没想到他们会来。”

内景,银行街的公寓,日

芬尼和丹尼尔边推门边狂笑,蒂什看着俩人满脸惊讶。

(跳接)

稍后

丹尼尔和蒂什拥抱问好,芬尼在一旁边比划边解释丹尼尔的来访,但听不到他说了什么。

”我不能无视丹尼尔。因为芬尼的表情让我意识到,对他来说这个老朋友是他过去的一部分,能再次相遇太不可思议了。”

(切至)

外景,银行街,日,移动摄影

蒂什在人行道上行走,肩上挎着购物袋,摄影机随之移动。

(切至)

内景,银行街的公寓,日

丹尼尔和芬尼面前摆着新鲜啤酒。他们蹲在地上,旁边唱片机在播放。

丹尼尔(既期待又嘲弄地):所以,你真打算结婚了?

芬尼:嗯,是的。我们正在找房子。我们想找个阁楼,因为不用花太多钱。这样一来我就能好好工作,蒂什也不会被烦死。这个房子都住不下一个人,更何况是两个人。我还得在这儿和地下室工作。

芬尼边说边点了支烟。

芬尼:兄弟,你知道吗,东部那边的阁楼全都空着。除了我这种疯子,没人愿意租那些房子。全都是只要发生火灾就逃不掉的建筑。有的房子连厕所都没有。所以,你会觉得找个阁楼不费劲似的。

他抽了口烟,然后把烟递给丹尼尔。

芬尼:但这个国家真的不喜欢黑人,特别不喜欢。我发誓,房东宁愿把房租给麻风病人也不愿意租给黑人。

芬尼又点了支烟,这支是给他自己的。丹尼尔抿了口啤酒。

芬尼:有时候蒂什跟我一块儿去找房子,有时候她一个人去,有时候我一个人去。但每次都是一样的结果。现在我不让她一个人去了。上周我们找到一个房子,准确地说是蒂什找到的。那房东答应租房了,但当时他不知道还有我。他以为就只有一个黑人姑娘想在市中心找一个住处。他肯定自己能搞定这姑娘。他以为蒂什是在勾引他,他真这么想。蒂什跑来告诉我找到房子的时候既骄傲又开心,然后我俩一起去了那儿。房东一看到我就说是误会。他的亲戚半小时之后从罗马尼亚过来,他得把房子给他们住,所以就不能租给我们了。狗屁!我骂他屁话连篇,他还威胁我要叫警察赶我走。

芬尼向小窗户外望去。房间地势低,所以只有仰着头才能看到人行道。

芬尼(自言自语):我真得想点赚钱的门路,然后离开这个该死的国家。

丹尼尔:你打算怎么办?

芬尼:我还不知道。(稍顿)蒂什又不会游泳。

芬尼和丹尼尔放声大笑,前仰后合。过了一会儿——

丹尼尔(严肃地):或者你可以自己先走。

芬尼:我不能。(稍顿)我也不想那么干。我太害怕了。

丹尼尔:害怕什么?

长时间的停顿。烟灭了,唱片机也停了。芬尼不能逃避了。

芬尼:就是害怕。

丹尼尔:害怕蒂什会怎么样吗?

芬尼:嗯。(然后)害怕没了彼此我们会怎么样。比如,蒂什太单纯,她相信所有人。她扭着她的小屁股在街上走。如果有人袭击她,她会惊慌失措。她跟别人看待世界的方式都不一样。

又是一阵沉默,丹尼尔看着芬尼。

芬尼:我知道我看着像个怪人。但是兄弟,我的生活里就两件事:一是雕刻,二是跟蒂什在一起。失去这两样,我会迷失的。我很清楚。我心里有什么不是我决定的。我也没办法将它们抛掉。

丹尼尔:我不知道你算不算怪人,但我知道你很幸运。我永远也得不到你说的那些。兄弟,我能再来一罐啤酒吗?

芬尼:当然!

芬尼起身去冰箱,又开了两罐啤酒。

丹尼尔:我刚从牢里出来。关了两年。他们以前就说——现在还说——是我偷了那辆车。(稍顿)我是说,他们抓我的时候我刚抽了点大麻。但兄弟,我根本连车都不会开啊。

芬尼转回来,给了丹尼尔一罐啤酒。丹尼尔猛灌一口,狡黠一笑。

丹尼尔:但是,偷车比吸大麻的罪名听着好多了。

丹尼尔笑了,小口抿着啤酒。

丹尼尔(自言自语):两年啊!

芬尼:任人拿捏。

丹尼尔:可不是。任人拿捏。

长时间的沉默,死一般的寂静。

(切至)

外景,银行街的公寓,日

蒂什和之前一样沿街走着,拿着买来的一纸袋东西往回走。

内景,银行街的公寓,日,稍后

蒂什进门,把东西放在了门口厨房的台子上。

芬尼(画外):要帮忙吗?

蒂什:没事,不用。(稍顿)你们俩还好吗?

蒂什向左歪着身子,靠在把厨房跟其他空间隔开的隔断上。透过薄帘她能看到他们,丹尼尔和芬尼对她挤出了一个微笑,还挥了挥手。

她翻了个白眼,回到洗碗槽那里。在她透过帘子看向他们时,镜头切回至——

芬尼和丹尼尔。

他们说话的声音低了很多。

芬尼:你出来多久了?

丹尼尔:大概三个月。(稍顿)兄弟,那时候很糟糕,非常糟糕。现在也一样糟。要是我真干了坏事被抓了,就不会这么觉得了。但我确实什么也没干。他们只是在玩我,兄弟,他们有玩我的资本。我运气算好的,才两年,你懂吗?他们可以想怎么对你就怎么对你。畜生!在监狱里我总算明白马尔科姆那些人说的是什么了。白人都是魔鬼!绝对不是人。我看到的那些……到我死的那天都会是我的噩梦。

芬尼把手搭在丹尼尔脖子上。

芬尼:兄弟,没关系。你出来了,都结束了,你还年轻。

丹尼尔:兄弟,我懂你说的。谢谢你。但你不知道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他们让人怕到骨子里,就是……害怕。

停顿。沉重至极的停顿。然后——

蒂什(叫唤):你们饿吗?

芬尼(画外音,玩笑的口气):是啊,我们快饿死了。快点!

(切至)

内景,银行街的公寓,夜,稍后

三个人围坐在唯一的木制餐桌旁,不紧不慢地聊着天。桌子上有几瓶开了的啤酒。蒂什准备了一顿大餐,有肋排、玉米面包、米饭、肉汁以及豌豆。

丹尼尔:蒂什,见到你很高兴。你确定你没长胖吗,啊?

蒂什:你闭嘴吧。我瘦是因为我穷。

丹尼尔: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找个有钱人。你现在肯定长不胖了。

蒂什:丹尼尔,如果你也很瘦的话,你就能走快点。也更容易从狭小的空间脱身。你懂我意思吗?

丹尼尔:听起来你好像挺明白的。芬尼教你的吗?(对芬尼说)也许她不会长胖,但你肯定会。介意我常来吗?

芬尼:欢迎啊。(对蒂什眨眨眼)蒂什长得不是很漂亮,但她的厨艺还可以。

蒂什:知道我有点用,还是挺开心的。

隔着桌子,蒂什对芬尼撇了撇嘴。芬尼笑着,嚼着肋排。三个人都这样,暂时停止聊天,享受美食,然后——

芬尼和蒂什隔着桌子四目相对,丹尼尔逐渐退出画面——

“万籁俱寂,我们一动不动,相对而笑,一起去到没人到得了的地方,一起。”

镜头角度对准蒂什和芬尼。

俩人交替地直视镜头。蒂什接着叙述——

“我们很高兴有足够的东西给丹尼尔吃。他正安静地吃着,不知道我们在笑,但能感觉到我们俩之间的幸福……幸福来了……或许丹尼尔……也会遇到幸福。”

(切至黑场)

黑暗之中回荡着空洞的脚步声,仿佛在一条狭窄的长廊上回响。

脚步声持续着……

……一个影子出现,像肩膀,像什么东西的剪影。

画面现在变得明亮起来。走廊尽头,中心亮起一个光点。

像肩膀的影子离光越来越近。此时,另一个声音响起,像哀嚎,孩子的哀嚎。

现在影子更有目的性地移动着,加快了速度,拼命接近那束光。

一片嘈杂声,走廊里的脚步声,挥之不去的哀嚎,还有那束光。无论镜头移动得多快、脚步声多大,那束光都没变近,一切都是徒劳……

(跳接)

沙伦。

她站在镜头上方,手里拿着条湿毛巾,神色担忧。

内景,蒂什家,卧室,夜

蒂什闭着眼睛,沉睡着。

但她的身体因为紧张而蜷缩着,她抓着床单,脚蹬在被子上。

蒂什的喉咙里发出微弱的声音,那声音像是从胸口出来的。沙伦坐到她床边,一只手轻轻放在蒂什额头上,抚摸着她的头。

慢慢地,蒂什睁开眼睛,渐渐清醒过来。沙伦用湿毛巾擦拭蒂什的太阳穴,怜爱地看着她。

沙伦:我知道我这会儿帮不上什么忙。我发誓,要是我能帮肯定毫不犹豫。我知道你难受。我知道事情会结束的。我不会骗你说一切都会好起来。有时候情况也会变糟。你会痛苦至极,最终去到一个再也不用遭受痛苦的地方。那才是最糟糕的,比任何痛苦都糟糕。

沙伦放下毛巾,紧紧握住蒂什的手。

沙伦:记住这点。(稍顿)我知道有很多人都死在监狱里,但不是所有人都会死。你要记住。你不是一个人,你肚子里还有孩子。我们都指望着你,芬尼也指望你能把孩子平平安安带到世上。只有你能做到,但我们也会给你力量,你很坚强。知道吗?

蒂什:知道,妈妈。

沙伦:现在好点了吗?能睡一会儿吗?

蒂什:好的。

沙伦:我不想说傻话。但你要记得,是爱让你走到这里。如果你相信爱的力量,现在就不要惊慌,要一直相信这种力量。

沙伦弯下腰,吻了吻女儿的额头。

她又用毛巾给蒂什擦了一遍,这才起身出去,关上灯……

(切至)

不久后

天亮了,蒂什睡了一夜之后在床上醒来。

内景,蒂什家,厨房,日

蒂什已经穿好衣服了。她走进来的时候,欧内斯廷在餐桌上翻着什么文件。沙伦在台子边倒咖啡。

欧内斯廷(没抬头):嘿,小荡妇。

蒂什走过姐姐身旁时吐了吐舌头,然后她走到沙伦身后,给了妈妈一个拥抱。

“我在香水柜台找到工作之后,姐姐就开始叫我荡妇。她说……”

镜头角度对准欧内斯廷。

欧内斯廷(邪恶地笑):你身上的味儿就像路易斯安那州的妓女。

内景,轻轨列车,市区,日,移动摄影

这是片中第一次出现蒂什独自坐车的画面。车上人很多,但她看着尤其孤单。肚子也很显眼。

“能把这份工作交给一个黑人女孩,这在商店看来是进步的表现。”

内景,波道夫·古德曼百货公司,日,移动摄影

蒂什赶着打卡上班,镜头随着她匆匆穿过大厅,经过她的同事——白人同事们……

内景,波道夫·古德曼百货公司,日,稍后

蒂什稍稍“化了妆”,站在香水柜台后面。

“我整天站在柜台后面,笑得后槽牙都疼。”

镜头拉近,离蒂什越近,就越能看到她为了保持微笑有多努力……

“到柜台来闻我手背的不只是上了年纪的白人女士。”

快速片段:蒂什和一个上了年纪的白人女士。蒂什的笑跟那个女士的假发一样假。

“黑人很少靠近这个柜台。如果他们来,通常会更慷慨,目的也总是更明确。”

快速片段:蒂什在柜台,一个黑人正在走近香水柜台,但没有停下,警惕地打量着蒂什,迅速走过。

“也许对于黑人来说,我像一个无助的小妹妹。他不想看我变成妓女。”

快速片段:蒂什在柜台后面,又一个黑人走近,径直走向柜台。

“可是有些黑人走近,只是为了看看我的眼睛,看看发生了什么。而且他们从不闻我的手背。”

快速影像系列,伴随蒂什的叙述——

“黑人会伸岀手,你把香水喷上去,然后他把手背放到鼻子下闻。”

画面切回至蒂什。

柜台前,一个从上到下看着都很普通的白人男子走来。

“而白人呢?”

快速影像系列,伴随蒂什的描述——

“白人会拉着你的手,把手放到鼻孔下面闻……他会拉着一直闻。”

画面持续,蒂什面不改色,强颜欢笑,然后——

“他要闻到地老天荒。”

内景,西班牙餐馆,日

蒂什和欧内斯廷坐在角落里。还是那张蒂什和芬尼坐了无数次的桌子(蒂什还穿着她在百货公司的直筒连衣裙)。

欧内斯廷:你闻起来真香。

蒂什翻白眼。

欧内斯廷:你想先听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蒂什:坏消息。

欧内斯廷: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稍顿)坏消息是,他们找到了罗杰斯太太,她在波多黎各。总得有人去和她谈谈。

蒂什:我们得出钱。

欧内斯廷点头。

蒂什:好,那好消息是什么?

欧内斯廷:呃,我想应该是他们找到她了?

蒂什:她是怎么去的波多黎各?

欧内斯廷耸耸肩,抿了一口啤酒。

蒂什:我不能去波多黎各。

欧内斯廷又看了她一眼,眼神更犀利——“当然啦”。

蒂什:海沃德呢?

欧内斯廷:海沃德得对付贝尔和地方检察官。不管怎样,你都得明白,反正海沃德不能去。他会被指控恐吓证人。

蒂什:但他们就是在——

欧内斯廷:恐怕要等你的孩子到了投票年龄我们才能证明这一点。听着,爸爸妈妈不知道,我还没跟他们说,我想先和你谈谈。

蒂什点点头,把这一切都听进去了。她冷静下来——

蒂什:你相信她真被强奸了吗?

欧内斯廷:蒂什……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但这个问题没意义。亲爱的,我们现在的处境就是,她被强奸了。就是这样。

欧内斯廷呷了口酒。

欧内斯廷:我想她的确是被强奸了,但她肯定不知道是谁干的。如果犯人在街上从她身边经过,她可能都认不出他来。我的话听着很疯狂,但我就是这么想的。如果他再强奸她,她会认出他的。但那就不是强奸了,你明白吗?

蒂什:我明白你的意思。但为什么是芬尼呢?

欧内斯廷:因为他是以强奸犯的身份出现在她面前的,所以对她来说,说“是”比试着重温整件可怕的事要容易得多。这样她就可以解脱了。

蒂什:对我们来说也是吗?

欧内斯廷:不。绝不是。对我们来说,这永远不会结束。

在开口说下句话之前,蒂什沉默了一会儿,盯着欧内斯廷看。

蒂什:波多黎各怎么办?

欧内斯廷:这就是我想和你谈谈的原因。在我们和爸爸妈妈说之前。看,你不能去,不可能去。一方面,没有你,芬尼会慌。我也没法去,我得继续督促海沃德加把劲。爸爸去不了,弗兰克也去不了。只剩妈妈了。

蒂什:妈妈?

欧内斯廷点点头。

蒂什:她不会想去波多黎各的。

欧内斯廷:她讨厌飞机,但她更想救出你孩子的爸爸。她会去的。

蒂什:你觉得她能做什么?

欧内斯廷:她能做任何特别调查员都做不到的事情:她也许能说服罗杰斯太太,也许不能。如果她能,我们就抢先一步了;如果不能,我们也没失去任何东西,至少我们已经努力过了。

蒂什:丹尼尔呢?丹尼尔可以为我们作证,丹尼尔知道芬尼和他在一起。

欧内斯廷:我告诉你。海沃德明天要见他。其实本来他今天就能见到他。

蒂什点点头,在脑子里把所有事情过了一遍。

蒂什:情况一团糟。

欧内斯廷:是的。但已经这样了。

内景,SHOWMANS爵士俱乐部,日

酒吧的常客们手持酒杯,沉迷在酒精里。

整个酒吧呈现在画面中,后面有两张熟悉的面孔:乔和弗兰克,都喝着威士忌。

弗兰克:我们该怎么办?

约瑟夫:我们要做的第一件事是停止自责。如果我们做不到,伙计,如果我们搞砸了,就会因此永远也救不了那个孩子了。兄弟,我们可千万不能搞砸了。我知道你了解我对这件事的态度。

弗兰克:我知道,但是伙计,钱怎么办?

约瑟夫:你有过钱吗?

弗兰克抬头看着他,一言不发,眼中充满疑问。

约瑟夫:你有过钱吗?

弗兰克:没有。

约瑟夫:那你现在担心什么呢?

弗兰克又抬头看着他。

约瑟夫:无论如何,我们把他们养大了,我们养大了他们,不是吗?如果我们现在担心钱,伙计,那就糟了,我们会失去我们的孩子。那个白人,伙计,他想让我们为钱担心。这就是他的阴谋。既然我们没有钱也走到了现在,那我们就可以走得更远。我不担心他们有钱——他们的钱也不是自己的,而是他们从我们这儿偷走的——他们对每个人都说谎和偷窃。谁还不会偷和抢呢?不然你觉得我是怎么养大两个女儿的?去他妈的。

但是弗兰克不像约瑟夫。他又垂下眼,盯着他的酒。

弗兰克:你觉得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约瑟夫:这取决于我们。

弗兰克:说起来容易。

约瑟夫:除非你是说真的。

俩人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就连自动点唱机也没有声音了。

弗兰克:我想……在这个世界上,我爱芬尼胜过爱任何人。这让我很羞愧,伙计,我发誓,因为他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什么都不怕,或许除了他妈妈。他不理解他的妈妈。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做。我不是女人。只有女人能照顾孩子。

弗兰克抿了一口酒,试图微笑。

弗兰克:我不知道对他来说,我是不是一位父亲——真正的父亲。现在他在监狱里。这不是他的错,我却不知道怎样才能把他救出来。但我相信他是个真正的男人。

约瑟夫:他肯定认为你是个真正的父亲。他爱你,尊重你。现在你得记住一件事,在这件事上我可能比你更清楚。让我来告诉你:你儿子是我女儿孩子的父亲。现在,你怎么还能坐在这里,好像什么都做不了?伙计,我们的孙子就快出生了。你想让我揍你一顿吗?

他说这话时语气很凶,但过了一会儿,他就笑了。

约瑟夫:我们都有点来钱的办法。他们是我们的孩子,帮他们获得自由吧。伙计,我们干完这杯就忙活起来吧,还有一大堆烂事亟待处理呢。

(切至黑场)

“芬尼庭审的日期一直在变。当然,这一事实迫使我意识到,海沃德的担忧是正确的。”

内景,海沃德的办公室,日,蒙太奇三

海沃德站在办公桌后面,低头看着一叠又一叠的文件。

“我认为他一开始并不怎么在意。他从来没有接手过像芬尼这样的案子,但是……一旦掺和进去,就难甩干净了——他别无选择,只能继续掺和。”

内景,市中心会所,日,蒙太奇三

海沃德摆弄着一杯干邑白兰地,周围是律师模样的人,都散发着“老派白人男”的气息……海沃德显得格格不入。

“例如,很明显,他对客户的关心程度与那些掌控钥匙和印章的人的态度不同。”

镜头角度对准海沃德。

“他没有预料到这一点,起初感到困惑……然后又害怕,又生气。”

内景,蒂什家,夜,蒙太奇三

家里在进行一场激烈的讨论,全程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只有蒂什的声音——

“我不信任他,欧内斯廷责备他,妈妈的立场很明确,对约瑟夫来说,他只不过是一个有大学学位的白人而已,但这一切其实都于事无补。”

内景,轻轨列车,日,移动摄影,蒙太奇三

蒂什的肚子看起来比之前变大了。

“然后……妈妈开始把我的衣服放宽松……”

内景,上西区的公寓,日,蒙太奇三

在一所豪宅的前厅里,欧内斯廷坐在一张办公设备齐全的桌子前,一个年轻貌美的白人女性在她面前来回踱步。

“欧内斯廷做了第二份工作,给一个有钱又古怪的女演员做兼职秘书,她打算利用这个女演员的关系。”

(切至)

分屏画面:一边是码头,一边是服装街。

“约瑟夫和弗兰克悄悄地从码头和服装中心偷东西,在哈莱姆区或布鲁克林区兜售这些抢手货。”

外景,哈莱姆区的小街,日,蒙太奇三

弗兰克和乔站在一辆之前没出现过的面包车的后车门旁,俩人一边和其他男人交谈,一边指着面包车底座。

“当然,他们什么也没告诉我。但我知道,我知道。”

(切回)

海沃德——他的眼神飘忽不定。

内景,市中心会所,男厕所,日

画面从理发室开始,海沃德刚刚简单地理了个头,然后——

他站起来,穿过走廊。

镜头跟随着他,呈现出这个地方——复古风格,古老的大理石台面,上等木材,“纽约贵族世家”式的低调奢华。

海沃德走到一个洗手池旁——这儿没有别人。又或者有人在?

他停留在洗手池边,画面突出他精心打理过的头发……旁边的一个人影吸引了他的目光,海沃德抬起头,向右望去,注视着镜子里的人影。

一个上了年纪的黑人在侧厅看着,身穿正装衬衫,黑背心下打着领带,他是洗手间服务员。

他走到海沃德旁边,打开水龙头。

过了一会儿,海沃德洗完手了。服务员递来一条毛巾,海沃德擦手的时候他一直在一旁等着。

海沃德把毛巾还给服务员。有些东西看不见,却又真实存在着。

洗手间服务员:祝您度过愉快的一天,先生。

海沃德向门口走去……

(切至黑场)

黑暗中一个新的声音响起,就像窗外的城市,远在天边,又近在眼前。

“我记得我们有了宝宝的那天晚上。那天,我们找到了自己的阁楼。”

内景,运河街的阁楼,楼梯间,日

芬尼和蒂什跟着之前没出现过的一个人(利维,一个又高又瘦的白人)。

这地方是光秃秃的工业区。房子看起来更像重型机械操作室而不是住宅。

然而……蒂什他们还是出现在这里。爬楼梯的时候,蒂什拉着芬尼的手,那个陌生白人微笑着回头看了他们一眼。

利维到了楼梯平台,等着他们。他把钥匙插进锁孔,但是——

利维:那么……你们看过广告了,对吧?

内景,运河街的阁楼,日

利维领着蒂什和芬尼进到一个巨大的、空荡荡的房子,水泥地面、剥落的墙漆,窗户被阳光和时间染上了许许多多不同的颜色,面目全非。

利维:女士先生,我们到了。

利维往里走,然后转过身对着他们。芬尼仍然跟在他后面,蒂什却僵住了,脸上既惊讶又忧虑。

利维:我知道没什么可看的,但还没完工呢,瞧……你们可以想象这里有堵墙……(跑到几米外)还有这里,看到了吗?

芬尼:是啊,蒂什,还没完工呢,他们还在施工。

蒂什张口刚想说话,但……这情景让她哑口无言。

蒂什:芬尼……(稍顿)对不起,但……我们怎么在这里安家啊?

芬尼走到她身边,拉着她的手。

芬尼:亲爱的,只要有爱,我知道我们就可以。看看这儿……

芬尼领着她走到利维旁边,三个人的视角这下一样了,都直直地看向窗户。

芬尼:想象在这儿和这儿有几堵墙,一直延伸到后面,对吗?

他走到公寓中心,回头看着蒂什和利维。

芬尼:看,不会一直是现在这样的,我们会有自己的空间。我们可以住这儿,或许那里、那里还会住进其他的年轻人,就像一个社区,对吧?

利维:是的,一个社区。

蒂什:但……我们在哪儿做饭、睡觉、洗澡呢?还有……我妈妈和别人来了又要坐在哪里?

芬尼:简单,我们在这儿放个沙发……

芬尼赶忙去到准备放沙发的地方。

芬尼:床呢?我们把床放在这里,这样我就能在太阳升起时的美丽晨光中看到你。

他走到窗边,张开双臂,指指他口中洒满阳光的床要放置的地方。

芬尼:吃饭的地方呢?嗯,我想我们应该把餐桌放在这儿(走到另一个地方)剩下的就是冰箱了。但我可不想在有宝宝之前就伤着腰,嘿,利维兄弟,帮我搬一下这个冰箱。

芬尼跑回他们身边,装作打开了一扇门。利维跟着一起玩这个游戏,他们俩经过蒂什,走出那扇虚构的门,然后——

芬尼:1,2,3。

芬尼和利维装作抬着冰箱的两边,利维后退着过了那扇假想的门,经过蒂什,芬尼抬着“另一边”跟着。

芬尼(气喘吁吁):你知道抬着这么重的东西爬楼梯有多累吗?但一个男人,为了爱什么都能做,对吧,利维?

利维:阿门,兄弟。

他俩把“冰箱”放在刚才芬尼指的地方,气喘吁吁。芬尼期待地凝望着她。

蒂什本想忍住,但……忍不住笑了。

蒂什:你太疯了,知道吗?

芬尼缓缓走到她身边,再次握住她的手。

芬尼:是的,亲爱的,我确实疯了。

蒂什:但也……(稍顿)很可爱。

外景,运河街,屋顶,日,稍后

他们三个人站在这栋建筑物的屋顶。

利维:不用担心邻居,五六点以后就没人了。这下面只有血汗工厂,一楼的都是合法的。(稍顿)出于基本道德我得提醒你们,记得我们进来的楼梯间吗?可以进大楼内部,但不通往人行道,所以……万一发生火灾……

芬尼:……我们最好的选择是上楼,然后跳到另一栋楼上,或者就待在上面不动等火灾结束?

利维点头肯定,目光期待,从蒂什看向芬尼。蒂什和芬尼愣住了,俩人不知道已经看过了多少地方,但都没有今天这样的结果。

芬尼:除了火灾时难以逃生,还有什么问题?

利维:你指的什么?

芬尼停了一下,考虑了一会儿,然后——

芬尼:无意冒犯,利维,但我们找房子找了很久了。在我看来,这不是你对两个黑人如此友善的理由。很显然,我们也没什么鸟钱。原谅我说了脏话。

利维把目光从芬尼身上移开,看了一眼蒂什,然后又看了一眼他们紧握在一起的手。

利维:听着,我的理由很简单。我喜欢彼此相爱的人。黑、白、绿、紫,什么颜色的人种并不重要。对我来说,重要的是传播爱,懂吗?

芬尼:你是嬉皮士?我还真没想到你是个嬉皮士。

利维:才不呢,我只是我妈妈的儿子。这可能就是我们和他们之间的区别。

芬尼把蒂什拉到身边,他们两个看起来很相爱。从利维的表情来看,这种爱正是他把地方租给他们的原因。

利维:凑押金的事我们保持联络,好吗?

芬尼点头,很认真地。

芬尼:好的,利维。好的。

外景,布利克街,黄昏,移动摄影

镜头跟随蒂什和芬尼沿着这条从苏豪区回格林尼治村的小路移动。

薄暮时分,太阳落至地乎线,夜幕即将降临。一天行将结束,街道也逐渐安静,一片平和。快周五了,令人难忘的周末及其包含的一切即将来临。

俩人安静、慵懒地散着步,蒂什像往常一样靠着芬尼。没有急着要去的地方,还有什么要紧的事呢?

散了一会儿步之后……芬尼停了下来;没有理由,只是在路中间停了下来。他望向地面,然后望向天空。

他把头往后一仰,对着天空大喊一声。

他还握着蒂什的手。从他脸上的笑容可以看出,这是快乐的欢呼。

蒂什望着他的脸,笑开了。他们之间一句话也没说。蒂什也不假思索地把头往后一仰,像芬尼一样大喊了一声。

他们继续散步,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俩人看着对方,目光胶着。

她又把头往后一仰,对着天空大喊一声。芬尼停下,拉着蒂什的手,把她拉进怀里,摸着她的下巴,轻声说——

芬尼:你准备好了吗?

蒂什:嗯。(稍顿)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芬尼笑了,笑容灿烂又明亮,像个孩子一样。他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他们继续散步,走到前面街角的十字路口,那里有间小杂货店。

蒂什:我去买点东西当晚饭。

芬尼迟疑了一下,只是看着她。俯身亲吻她的前额——

芬尼:我去街对面买点烟。

芬尼和蒂什分开,走向人行道,来到街对面的一家卖烟的小店。

镜头对准蒂什,她待在原地,对着芬尼走到对街的背影,看了一会儿,然后——

内景/外景,蔬菜摊,夜

蒂什走进店门口,一些意大利家居用品径直摆放在人行道上,满满当当的面包房,低矮的货架上摆满了杂货和农产品。

蒂什在番茄摊前拣选,这时我们听到——

声音(画外):我对喜欢西红柿的西红柿小姐很感兴趣。

蒂什转向声音的来源,发现自己正面对着一个油腔滑调的意大利小流氓。

他把手放在蒂什身上,抚她的背。他舔着嘴唇,微笑。

意大利小流氓:嘿,甜甜的西红柿小姐。你知道,我喜欢西红柿。

人们开始侧目而视。蒂什扫了一眼人群,想要寻求帮助,但人们只是看着,没人有要帮忙的意思。

蒂什扔下西红柿,疾步想要走开,但那人抓住她的胳膊。她本能地打了他一巴掌——“啪”的一声!

就在这时,芬尼走进店里,抓住那人的头发,把他打倒在地,用力踢了他一脚。抓住他的衣领,把他拖到人行道上,扔进排水沟里。

接下来蒂什的行为一开始令人感到费解——她尖声叫着芬尼的名字,一把抓住他,反常地挡在芬尼前面,又把他拉近自己,近到芬尼的下巴抵着她的头顶。

然后画面出现:一名身穿制服的警察匆匆穿过十字路口,眼里冒着光,手里拿着警棍。

当他走近时,我们认出来:原来这就是蒂什记忆中那位蓝眼睛的警官,贝尔警官。

蒂什把后脑勺靠在芬尼胸口,双手紧紧抓住他两个手腕。

蒂什(对着贝尔,疯了似的):那边那个人袭击了我。就在这家店里,就刚刚,每个人都看见了。

没有人说话。

贝尔看着所有人,一直盯着,但没有人说话。然后他回头看蒂什和芬尼,没有表现出丝毫同情。

贝尔警官(对芬尼):这件事发生的时候你在哪……

贝尔的目光扫过蒂什,眼神跟那个纠缠她的男孩一模一样……

贝尔警官:……那小子和你女朋友之间发生冲突的时候?

蒂什:他在街角买香烟。

贝尔警官:真的吗,孩子?

蒂什紧紧抓住芬尼的手,身体在发抖。

蒂什(厉声地):他不是孩子,警官。

贝尔又看了一眼蒂什和芬尼,这时有人把那个意大利小流氓扶了起来。

贝尔警官:你住在这附近?

蒂什的后脑勺还贴在芬尼的胸口,但松开了他的手腕。

芬尼:是的,在银行街。

贝尔警官:警方将以殴打和侵犯他人身体罪逮捕你。

声音(画外):哦,不,你不能。

此时,蒂什、芬尼、贝尔、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家店里。一位瘦小的意大利老妇人站在那里,一只手放在臀部,另一只手直指着贝尔——

意大利女人:我认识这两个年轻人,他们经常在这儿买东西。那位年轻的女士说的是真的。他们来的时候我都看见了。我当时很忙,没时间马上给她结账,她的西红柿还在秤上。那边那个小废物攻击她。如果一个男的冒犯了你妻子,你会怎么做?当然了,如果你有妻子的话。

人群里传出一阵偷笑,贝尔的脸刷的一下红了。

意大利女人:我看得很清楚。我可以作证。我也可以发誓我说的是真的。

贝尔警官:你做生意的方式真有趣。

意大利女人:不用你告诉我该怎么做生意。你来这条街当差之前我就己经在这了。你要是走了,我也还是会继续待在这儿,很久。

意大利女人重新走进商店,把蒂什的西红柿从秤上拿下来,放进一个袋子里。

贝尔警官(对芬尼):哼……我们会再见的。

芬尼:也许会……但话又说回来,也可能不会。

人群散开时,俩人对视了片刻。他们用眼神进行了一次隐秘而沉重的约定。

外景,布利克街,夜,移动摄影

蒂什和芬尼静静地在人行道上走着。

芬尼一只手拿着那袋西红柿,另一只手挽着蒂什的胳膊。他们慢慢走着。

芬尼:蒂什……

蒂什:怎么了?

芬尼:你不用保护我。

蒂什:但你保护我了。

芬尼(声音沉重又轻柔):不是……一回事……

芬尼拿过那袋西红柿……把袋子摔向近前的墙。摔烂的西红柿构成了一幅美丽的明暗对比的红色条纹画。但幸好,他们几乎没发出任何声音。

他们两个分开站着,芬尼把手插在口袋里,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充满愤慨。

蒂什一只手捂住嘴,另一只手抱住自己。芬尼靠过来,拉着她的手。

芬尼: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爱我吗?你相信我们能做到吗?

蒂什抱着他,一只手放在他脸上,给了他一个深情的吻。

她退后,想说些什么,但……他把一根手指放在她的唇上,露出一丝微笑。

芬尼:什么都别说啦。我带你出去吃晚饭。西班牙餐厅,还记得吗?

蒂什点点头,和他四目相对。俩人对视了一会儿,然后——

内景,西班牙餐馆,夜

芬尼和蒂什在佩德罗的引领下走到餐厅的一张餐桌旁,俩人手牵着手跟在他后面。

芬尼:我们没钱,但我们很饿。再过几天我就有收入了。

佩德罗:再过几天,都这么说。而且我猜你们是想坐着吃吧!

芬尼:啊,当然啦!如果你能安排一下,那就太好了。

佩德罗(转过来):那么,你当然也想要两杯玛格丽特酒吧?

芬尼(正欲坐下):太懂我了。

佩德罗往餐厅后厨走,眨了眨眼睛,笑了笑,然后不见了。芬尼在桌上紧握住蒂什的手。

他们一直在用眼神交流,注视着对方,用眼睛说话,用眼睛去爱。他们的眼神里包含着恳求、约定、内心的渴望……

(切至)

内景,银行街的公寓,夜

芬尼和蒂什在床垫上做爱。

不需要更多细节:做爱,一直做到释放的那一刻,酣畅淋漓。蒂什紧紧抱住芬尼,把他留在这里,留在她的身体里。

做完爱,他们的呼吸渐渐平静,芬尼的嘴凑近蒂什的耳朵,低声说着什么……

芬尼:蒂什。(稍顿)亲爱的蒂什。

(切至黑场)

“我们——小家伙和我——开始进行一场有些针锋相对的对话。”

内景,蒂什家,厨房,日

蒂什站在炉子旁,准备做顿简单的饭。从她明显隆起的肚子可以看出时间线是现在。

快速影像系列,伴随蒂什的叙述——

“他踢我,我吓得摔了个鸡蛋。”

镜头角度对准掉在厨房地板上摔碎的鸡蛋。

“他又踢了我一下,咖啡壶一下子倒在桌子上。”

镜头角度对准餐桌上洒落的咖啡,蒂什俯身,欧内斯廷跳开以免被烫伤。

“他踢来踢去,手背上的香水闻起来都有了盐的味道,我另一只手撑在玻璃柜台上。我当时难受得能把玻璃掰成两半。”

镜头角度对准在香水柜台旁痛得弯下腰的蒂什,这时一个同事赶忙冲过来。

蒂什:该死!(低声地)耐心点。我在尽力了,拜托。

蒂什扶着香水柜台又站起来,喉咙里咕噜了一声。

“然后他又像拳王阿里那样暂时撤退,准备发起下一轮的攻击,我毫无办法。”

内景,蒂什家,夜

家里没有人,至少看上去如此。只看得见家具,厨房里漏出微弱的灯光,照在地板上。

连接卧室的过道正对镜头,像房子里其他地方一样空荡荡的。然而,一个声音在地板和墙壁间回响。

很明显,是呕吐的声音。

呕吐停止了,然后是冲马桶、水龙头流水的声音。稍后……

蒂什出现,捂住胃,扶着前额,然后扶着墙走向客厅,从镜头前经过,转身面向餐桌。

蒂什坐下。片刻后约瑟夫——原来他在厨房——从里面出来,放下一杯热乎乎的东西,旁边还放了一块柠檬和一瓶蜂蜜。

他坐到她对面,看着她把柠檬汁挤到水里,头凑近杯子停了一会儿。他的眼里满是同情:如果可以的话,他想替蒂什怀孕,替她承受这份痛苦。

内景,纽约市监狱,日

芬尼独自对着玻璃,早早拿起电话等着,看着蒂什蹒跚地穿过房间。

芬尼:她来了!身子像两所房子那么大了!

蒂什坐在凳子上微笑着,她一般很在意别人说体重,但这次她没介意。

芬尼:你确定不是双胞胎?该不会是三胞胎吧?(傻笑)见鬼,我们可能会创造历史。

芬尼说完自己也笑得够呛,笑声隔着玻璃传了出来。

蒂什(摸着肚子):你爸爸觉着自己是个喜剧演员。

芬尼大笑之后慢慢平静下来,对蒂什微笑。

芬尼:亲爱的,你看起来很漂亮。

蒂什:谢谢,亲爱的。

芬尼:你看起来比任何人都美,不管你变多胖。

蒂什:要是那不是真话你就摊上事儿了,你这么说是因为我一会儿就走了吧。

蒂什坐在凳子上,完全放松下来,头微微歪向一边。在这种放松的状态下,蒂什这才把芬尼看得更清楚。

蒂什:老公,你怎么样?

芬尼:老婆,我很好。(稍顿)看到你,我就都好了。你知道我有多爱你。

蒂什:我也爱你。

芬尼点点头。

蒂什:不管这件事结果会怎么样……

蒂什的手伸向玻璃,手掌摊平。她向前倾的时候,身体重心跟着前倾,凳子突然往后撤。

芬尼吓到了,把手伸向玻璃想拉她一把,但隔着玻璃毫无办法。

蒂什:我没事。

芬尼:蒂什。

蒂什:真的没事。

她抬起头,勉强挤出一个笑,但难以掩盖痛苦的神情和急促的呼吸。

芬尼的手还在玻璃上,贴着蒂什的手。她放下手,保持一贯的淑女形象,捋捋头发,看着走到她左边的警卫。

蒂什(对警卫):我没事。(对芬尼)我很好。

芬尼定了定神,这一刻多多少少让他明白了一些事,证明了他之前的一些猜想。

蒂什:你没事吧?

芬尼:我吗?我刚才又没挨肚子里的小东西一拳。

蒂什和芬尼注视着对方,停顿一秒。

停顿两秒。

停顿三秒,然后……蒂什勉强一笑。先是嘴角微翘,接着是一声大笑。她一手扶着肚子,撑着颤抖的身体,哈哈大笑。

芬尼在玻璃对面也一样,俩人的笑声特别大,旁边玻璃两侧的人都看着他们。

笑声渐渐平息下来,俩人的眼睛却始终注视着对方。即使笑声渐渐消失,但俩人嘴角的笑意一直都在。他们的笑容一如俩人孩提时期一起洗澡时的样子。

画面保持,明显的停顿。此刻对他们来说已经足够了。一如俩人在一起的每一刻,弥足珍贵。

(切至黑场)

“妈妈晚上飞往波多黎各。”

外景,圣胡安国际机场,夜

泛美航空的一架大飞机刚刚落地,直接停在跑道上。

几十名旅客正有序脱梯子走下飞机。

人流停顿片刻,可以辨识出沙伦在下机的人群中。

内景,圣胡安国际机场,夜

从第一帧画面开始:这个地方充满了吵闹、刺耳的嘈杂声,彰显着咄咄逼人的西班牙特色。人们拖家带口,带着行李,穿梭于这个地方。每个人都不是在说话,而是在喊叫。

沙伦的衣服和头发都很讲究,是人群里肤色最黑、最具美国特色的人物,特别显眼。她站在队伍的前面,与机场工作人员交谈着。

沙伦:您会说英语吗?

工作人员面带友好的微笑,但没有回答。

沙伦:对不起,我不会说西班牙语。这次出行也是事出意料。我也不会开车,您听懂了吗?

工作人员继续沉默。值得注意的是:作为一个在美国南方长大的黑人女性,这可以说是沙伦生命中为数不多的享受特权的时刻之一。

沙伦(绝望地):您听懂了吗?

机场工作人员:稍等,女士。

沙伦只好等着,看着工作人员绕过赫兹租车公司的服务台,走进人群。镜头从沙伦注视工作人员的视角,将整个航站楼摄入画面:形形色色的人——一个叠着一个,拥挤得让人窒息,他们携带着所有能携带的行李物品,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只是待在这儿。

一个声音(画夕卜):女士……

沙伦转身,看见工作人员正走过来,后面跟着一个腼腆、谦恭、年纪约18岁的男孩。

机场工作人员:这是杰米,您的司机,他会带您去酒店,告诉他地址就行。

沙伦从她的小手提包里掏出一张小纸片,递给了那个男孩。俩人对视。

杰米:很高兴为您服务,女士。

内景,杰米的车内,夜,移动摄影

沙伦坐在后座,凝望着窗外陌生的风景,专心听着车轮压过柏油路的声音。

他俩的目光在后视镜里相遇,俩人都在偷偷摸摸地看对方,既紧张又好奇。终于——

杰米:放心,女士。您和我在一起很安全。

内景,波多黎各的酒店,套房,夜

沙伦的床上放着旅行箱,箱子里的东西摊得到处都是。

她花了点时间把东西都收了进去,从下面拿出一顶时髦的夜总会风格的软帽。

她转身对着身后的镜子,打量着自己,戴上帽子,表情冷漠。沙伦摘下帽子,又陷入沉思。她在想,在思考。

她又戴上了帽子。

稍顿。

内景,波多黎各的酒店,下行的电梯,夜

沙伦和光亮如镜的电梯门。稍顿。

她盯着自己的眼睛看,没戴帽子。

内景,杰米的车,夜,移动摄影

破旧的道路上吵闹拥挤。沙伦看起来——有些可笑,像个美国游客那样,穿着小礼服,头上裹着黑色披肩。

杰米更频繁地看向后视镜,眼神充满好奇。这一次,当沙伦与他对视时,俩人都没有把目光移开。

沙伦:久等了。

杰米:应该的,女士。

沙伦看着镜子里男孩的眼睛,愣住了。空气中弥漫着某种纯洁的东西,把俩人联系在一起。

窗外,远处时不时出现一片贫民窟。一团微弱的火焰,一束孤独的光。汽车行驶的声音与这些画面结合在一起,随后——

内景,拉皮兹酒店,大堂,夜

沙伦站在圣胡安一家度假酒店的大厅里,身后是大堂,身前是地下夜总会的入口。

夜总会的入口直通舞池,舞池边有一个升降舞台。

内景,拉皮兹酒店,迪斯科舞厅,夜

沙伦一个人坐在夜总会包厢里,音乐声更大、更荒诞了,放着一首波多黎各人翻唱的歌,但更狂野有力。

沙伦将一切摄入眼中。时间还早,来的人不多,其他包厢几乎都是空的。一个男人走近,手里举着一杯鸡尾酒。

服务员:女士,您的酒。

沙伦:谢谢!

服务员转身要走——

沙伦:不好意思。

服务员: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女士?

服务员凑近了些。

沙伦:嗯……我来这儿见一个朋友,但是我原本要坐的那个航班机票超售了,所以我不得不乘坐更早的一个航班过来。我不确定我的朋友到了没有。

服务员:您的朋友是谁?

沙伦:实际上我们是生意上的关系。我在等阿尔瓦雷斯先生,彼得罗·阿尔瓦雷斯。我是里弗斯太太,从纽约来。

服务员点了点头,很显然沙伦的某句话引起了他的共鸣。

服务员:好的,女士。如果遇到阿尔瓦雷斯先生,我会替您转告的。

服务员离开了。沙伦端起鸡尾酒,喝了一半。

稍顿。

沙伦等着,在等待的时候突然意识到:这是她长久以来第一次一个人待着。包厢里只有她自己,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一个黑人,美国女人,在这个陌生的地方。

沙伦把手伸进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东西,里面装着的东西让人惊讶:整整齐齐一排“维珍妮”牌女士香烟。

她把一支香烟送到嘴边,点燃,这时——

一个男人(画外):里弗斯太太?(稍顿)您找我?

沙伦的视线从香烟移开,抬头看到一个瘦长的蓄着小胡子的拉丁裔男人站在她面前。他是彼得罗,维多利亚的男朋友。

沙伦:彼得罗?彼得罗·阿尔瓦雷斯?

彼得罗:也许是。您找他有什么事?

沙伦:我倒不是想见阿尔瓦雷斯先生。我是想见维多利亚·罗杰斯。我是那个被她指控强奸她的男人的岳母。

彼得罗听到这儿脸色变了,他怎么也没想到沙伦会来他的夜总会。他坐了下来。

彼得罗:女士,您真是找了个好女婿,我跟您说。

沙伦:我告诉您,我也有一个好女儿。

彼得罗:听着,她受够了,够了。放过她吧。

沙伦:那个人将要为他没有做过的事而付出生命,谁又放过他呢?

一个声音(画外):再来一杯吗,阿尔瓦雷斯先生?

沙伦和彼得罗抬头,看到服务员回来了。

彼得罗:我请客,这位女士要什么随便点。我还是老样子。

舞台上的波多黎各摇滚歌手们开始唱《没关系,我的宝贝》。服务员离开。

沙伦:您相信我爱我的女儿吗?

彼得罗:坦白说,女士,很难相信您己经有女儿了。

这话有调情的意味,令沙伦震惊,她对维多利亚感到同情。

沙伦:您认为我会把女儿嫁给一个强奸犯吗?

彼得罗:知人知面难知心。

沙伦:孩子,听着,我知道她被强奸了,我知道……我能体会女人的心情,但我也知道阿隆索没有强奸她。

彼得罗:你为什么来找我?该死,我什么都不是!我好不容易在这儿干了点事业,有了维多利亚。女士,我不能让她再经历那些了,我很抱歉。

彼得罗退身离开桌子。

沙伦:不。我拜托您。

沙伦抓住彼得罗的手。

另一只手在包里发疯似的翻找。最后她终于翻出一张照片,一张芬尼和蒂什的照片,把它举到彼得罗跟前。

沙伦:看他们。看看他们呀。

音乐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强劲,舞台上的年轻人在歌声中如痴如醉。

沙伦:把这张照片带回家,把它给维多利亚。拿着它,给她看,让她好好看看。请您抱着她,抱着她。我也是女人,我知道女人在想什么。我知道她被强奸了,但我也知道,我知道阿隆索没有强奸她。

停顿。

虽然停顿不长——很短暂,但足够让彼得罗瞥见那张照片,然后——

他挣开沙伦的手,也没有带走那张照片,消失在舞池里。

沙伦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挫败、崩溃和尴尬交织在一起……

(切至)

外景,拉皮兹酒店,夜

杰米在等着,突然注意到——

沙伦走近,像一阵风从他身边飘过,继续向前走。杰米惊讶地愣在原地,看着沙伦走向铺着沙砾的停车场,身后扬起缕缕轻尘。她走到了出租车旁,坐进后座。

杰米盯着自己的车看了一瞬,不确定该怎么办。他慢慢地、迟疑地向车走去。走到副驾驶座一侧的门边……停下。

内景,杰米的车内,夜

沙伦坐在后座。低着头,抱着自己在抽泣。

杰米站在车窗外,让她自己待着。

内景,波多黎各的酒店,套房,日

明亮、非常明亮的日光,宁静安详。沙伦凝视着酒店窗外波多黎各的阳光。

那辆熟悉的车和杰米在她楼下的停车场里。

“妈妈早上醒来时,杰米在那里等她。她已经成为他的责任,因为,就像那句有关珠穆朗玛峰的话说的:‘你在那儿。’”

内景,杰米的车内,日,移动摄影

伴随着轮胎碾压粗糙的沙砾的声音,沙伦透过杰米的车窗望向外面的贫民窟。

外面一片荒凉景象,这就是圣胡安,有度假酒店大楼,有介于农村和社区之间的区域,一切都处于中间形态。

汽车行驶片刻,然后——

杰米:我想可能是这儿。您说她是金发,对吧?

沙伦点点头,盯着前面出现的贫民窟。即使在她这样历尽艰辛的女人看来,眼前的景象也可谓罕见。

外景,街区,日

杰米站在车旁,看着沙伦走近那个只能用贫穷、悲惨、肮脏来描述的地方。

从他脸上的表情看,他不想让她一个人去,但沙伦坚持要去。

外景,街区,公寓楼,日

沙伦爬上这栋没电梯的简易楼的三楼,绕过一个栏杆,进入昏暗的走廊里。两边公寓的门都不见阳光。

沙伦沿着走廊往前,所有的门都不同程度地虚掩着,她小心翼翼地往一扇扇门里探看。

在走廊的尽头,沙伦轻轻走向一扇有裂纹的门。她小心翼翼地一只脚跨进门槛,把门推开一条同肩宽的缝。

沙伦的视角:房间里一个瘦削的金发女人在忙着打扫卫生。沙伦盯着她看。她怀孕了。

维多利亚感觉有人在看着她,转过身。他们打了个照面,停顿了一下。俩人相隔十到十二英尺。从维多利亚冷漠的表情看,她根本不知道沙伦是谁。

沙伦:罗杰斯太太?

维多利亚眯着眼睛。

维多利亚:不,女士。你搞错了。我姓桑切斯。

他们看着对方。沙伦仍然倚在门口,维多利亚向门口走了走,好像要把门关上,但她停了下来。她摸着脖子上的十字架。

维多利亚:对不起,女士,我还有事要做。我不认识什么罗杰斯太太。也许她在这附近的其他什么地方?

她看着沙伦,表情痛苦。沙伦挺直身子,这是他们第一次对视。

沙伦:我有一张你的照片。

沙伦拿出维多利亚的照片,举起来。维多利亚走向门口。她走近时,沙伦也从门口往里走,俩人在房间里相遇。

维多利亚:女士,我还有事要做。你找我干什么?我根本不认识你。

沙伦:我知道你不认识我。也许你根本从没听说过我。

维多利亚动了动,似乎放弃了什么。她长叹一声,掏口袋,拿出一包香烟。

维多利亚:抽烟吗?

她把烟递给沙伦。

维多利亚的眼中带着恳求。沙伦用颤抖的手接过香烟,维多利亚给她点上烟,然后把烟放回她的家居服口袋。

沙伦:我知道你不认识我,但你一定听说过我。

维多利亚看了一眼沙伦手中的照片,然后看着沙伦。

维多利亚:听着,我不针对任何人,但我得请你离开这里。

沙伦:我这次来是为了救人出狱的。那个人要娶我的女儿。他没有强奸你。

沙伦递上蒂什和芬尼的照片。

沙伦:看看这个。

维多利亚转过身,坐到没有整理的床上。

沙伦走过来。

沙伦:请看看它。这是我女儿。和她在一起的这个人是阿隆索·亨特。他是强奸你的人吗?

维多利亚不看照片,也不看沙伦。

沙伦:他是强奸你的人吗?

维多利亚低头扫了一眼照片,然后抬头看了看沙伦。

维多利亚:看起来像他。(冷冷地)但他强奸我的时候没有这样笑。

沙伦感觉呼吸不过来了。听到这些话的时候,她仿佛感觉维多利亚瞬间变成了石头,冷酷无情。

沙伦:我可以坐下吗?

维多利亚没说什么。沙伦坐在床上,在她旁边。停顿一下后——

维多利亚:听着,女士,在你开口说什么之前,我告诉你,你不能对我做什么,我不是一个人在这儿。有人会帮我。

沙伦:我不想对你做任何事。我只是想救那个人出狱。那个无辜的人。

维多利亚:女士,我觉得你搞错了。你没必要跟我说什么,我没什么能帮你的。

沙伦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开,望向窗外,脸上写满了纷乱的思绪。

沙伦(谨慎地):你在纽约呆了多久?

维多利亚:特别久。

沙伦:你把孩子留在那儿了吗?

维多利亚:听着,别把我的孩子扯进来,他们跟这事儿没关系。

天气很热,沙伦脱下她的外套。

沙伦:你为什么要回来?

维多利亚起身走到窗前。沙伦跟在后面,俩人一起凝视着大海。长时间的沉默,大海的风景让俩人暂时休战。

沙伦:孩子……在这个世界上,在你身上发生了可怕的事情。我们所有人都会做一些可怕的事情。

沙伦语气谨慎,俩人靠得很近,她看着维多利亚。

沙伦:在你成为女人之前,我就已经是女人了。记住这一点。我知道,我知道你会为你的谎言付出代价。

她盯着维多利亚,维多利亚也盯着她。

沙伦:你害一个人进了监狱,一个你从来没见过的人。他22岁,他想娶我女儿。

沙伦移开视线,转向窗户。

维多利亚:我确实看见他了。

沙伦:你只在警察让你指认的队列里看到过他。那是你第一次见到他,也是唯一一次。

维多利亚:你怎么这么肯定?

沙伦:因为我看着他长大。

维多利亚回头看了看沙伦,露出一种坚定而强烈的轻蔑之色,怒气冲冲。

维多利亚:有一件事我知道,女士,你从来没被强奸过。

这句话发自肺腑,很明显:维多利亚被强奸了,被一个不明身份的人。

维多利亚:他们把我带到那儿,让我把他指认出来。我照做了,我把他指认岀来了。

沙伦:但你是……这事发生的时候周围黑漆漆的,但你是在亮光下看到的阿隆索。

维多利亚:走廊里有灯光,我看到的足够了。

沙伦再次抓住她,摸着她的十字架。

沙伦:孩子……以上帝之名。

维多利亚低头看着沙伦放在十字架上的手……大声尖叫:那是一种刺耳的、难以置信的声音。她挣开沙伦,奔向那扇一直开着的门。

维多利亚:滚出去!滚出去!

维多利亚用西班牙语尖叫着。门纷纷打开了,听到声音的人们陆续出现。沙伦听到杰米在按汽车喇叭。

走廊上一位上了年纪的妇人来到门口,把维多利亚拉进怀里。维多利亚瘫倒在她的怀里,哭泣着。这个女人看都不看沙伦,把维多利亚带进门厅去。

其他人都盯着沙伦。无尽的沉默。杰米的车喇叭声打破了这番沉默……

(硬切)

内景,银行街的公寓,夜

是黑夜还是白天?很难说,这里的光、声音、所有东西的色调都介于黑夜与白天、现在与过去之间。

芬尼正在雕刻一块木头,是块棕色软木,立在他的工作台上。墙上满是草图。他的工具都在桌子上。芬尼绕着木头踱步,有点害怕。他不想碰它,但他知道他必须这么做。但另一方面他也不想糟蹋了这块木头。

他盯着木头看了又看,快要哭了。他在等着木头说话。在它说话之前,他不敢动手。

他拿起一把凿子,又放下。他点上一支烟,坐在工作凳上,盯着木头,又拿起凿子。

他最终还是放下凿子,走进厨房给自己倒了杯啤酒。

拿着啤酒回来之后,他又坐在凳子上,盯着木头看,木头似乎也在回望着他。

他又拿起凿子,走近等待已久的木头,用手轻轻触碰它、抚摸它。他在听它说话。

他开玩笑似的用凿子在木头上比比划划。凿子开始移动。芬尼开始工作了……

内景,纽约市监狱,牢房,日

芬尼躺着,睁大眼睛,盯着天花板。

他就这样躺着,眼睛一眨也不眨,深深陷入上面的幻想画面中,然后——

内景,纽约市监狱,日

蒂什贴着玻璃,等另一边的芬尼走过来。

在明亮的地方看他,他和之前不一样了,状态明显变差了:憔悴、消瘦、有瘀伤。

芬尼看向蒂什,看着她,他拿起电话。

芬尼:你好吗?

蒂什:嗯,我一切都好。

芬尼:孩子好吗?

蒂什:嗯,宝宝很好。

他咧嘴笑着。不知怎么的,蒂什感到很震惊。

蒂什:你瘦得只剩骨头了,主啊,发发慈悲吧。

芬尼:大点声说,他听不到。

芬尼打趣地笑着说。

蒂什(犹豫地):但听着……我得告诉你件事。

芬尼点点头,做好了准备。

蒂什:妈妈从波多黎各回来了。她找到维多利亚了,但……那个女孩疯了,他们不知道她现在在哪儿。

稍顿。

蒂什:所以庭审可能会推迟。

芬尼和蒂什四目相对,知道她也在注视着他。他竭尽全力控制自己,不要崩溃,很明显他握听筒时也格外用力。

蒂什:芬尼……

芬尼:我很好。

刻意的停顿,此时芬尼在蒂什面前发生了一些变化,似乎有什么温暖的东西从他身上渐渐消失。

蒂什:海沃德不会再收我们钱了,我们就快凑够钱把你保释出来了。

停顿,时间恰好够大家思考。

芬尼:我就知道你们会的。

芬尼说的每个字既苦涩又甜蜜。

芬尼:听着,我很快就会出去了。

蒂什神情震惊,但竭力掩饰。

芬尼:我会回家是因为我很高兴回家,你明白吗?

稍顿。

芬尼:你看,我是个手艺人。就像一个会做桌子的人。我不喜欢“手艺人”这个词。也许从来没喜欢过,因为我他妈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我是一个靠着双手拼命工作的人。我现在知道手艺人是怎么回事了。我觉得我真的知道了。即使我跌入谷底,但我想我现在不会。我知道我不会。

他离她很远。尽管的确和她待在一起,但他们又离彼此很遥远。

芬尼:亲爱的,我爱你。我要给我们做一张很大的桌子,我们一家会围坐在桌子旁吃饭,未来还很长。我也很好。你不要担心。我快回家了。我快回家了,回到你身边。我要抱着你,你抱着我。我要把我们的孩子抱在怀里。这一切都一定会实现!你要相信。

芬尼咧着嘴笑,好像有什么东西让他重燃了希望。

芬尼:不要担心,我快回家了。

芬尼又咧嘴笑了笑,像往常一样站起来,用拳头抵着玻璃。那一刻,芬尼好像在透过那道玻璃给蒂什传递温暖,然后……芬尼弯下腰吻了吻玻璃。

(切至黑场)

“不管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我总能见到贝尔的身影。我们讲过一次话。”

外景,格林尼治村,日

挺着大肚子的蒂什正沿着人行道走,胸前抱着一个印有救世军组织标志的大袋子,里面装着旧衣服和二手用品。

她有点抓狂,急急忙忙地反复确认她在哪儿,确定自己的方位。

镜头跟着她走过半个街区,穿过繁忙的街道,然后……她走到了拐角处人行横道上的一个停车标志旁。

赶上午后的高峰,街上人流拥挤,好在蒂什把这一切都考虑进去了,她乐于在这个角落里稍作休息。就在这时——

她看向马路对面,看到一张熟悉的脸:贝尔警官。

他慢吞吞地走在大路上,一点也不着急,一副得意洋洋、胜券在握的样子。

蒂什扫了一眼街区,可以向左拐,绕一段远路,但是……她没有避开他,而是继续穿过十字路口,径直走向贝尔。

他在微笑。那种该死的愚蠢的微笑。

贝尔警官:我可以帮你拿吗?

蒂什:不用。(然后)谢谢,不用。

蒂什看着他的眼睛。俩人眼神碰撞,似乎在从容又激烈地较量。

贝尔也注视着她,蒂什没有把目光移开,也没有暴露情绪:她面无表情,掩饰得很好。

贝尔警官:好吧,你走不远的。真希望我能帮你拿着它。

贝尔凑得更近了,近到蒂什开始紧张地环顾四周,好像在看有没有人在看着。

贝尔警官:我又不是坏人。你不用怕我。

蒂什:我不害怕。

停顿。一阵长时间的、难耐的停顿。

贝尔警官:那么女士,祝你今天愉快。

蒂什站在原地,看着贝尔沿着他来时的路慢慢地往回走。

内景,银行街的公寓,日

蒂什走了进来,坐到椅子上,抬头望向小窗户外:已经是黄昏了,夜幕初垂。

她之前抱着的那个袋子放在她旁边的桌子上。她伸手去够,然后……身体猛地一晃,弯下身子,好像遭到了目标明确的强力一击。

过了一会儿,蒂什看了看表,又看了看门。她无奈地叹了口气,站了起来,低头看着那个袋子,开始从里面掏东西。

一开始是一些小物件,然后居然是一块木头。拿着木头,蒂什走到芬尼的工作台前,把它摆在那儿。

她又坐了下来。屋外传来轻柔的雨声,在屋子里回荡,蒂什用手抚摸着自己的肚子。

停顿。一个很长的停顿,长得让人感到不适和迷茫。蒂什的身体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变化,在觉醒……

(切至)

外景,布利克街,黄昏,移动摄影

镜头随着蒂什和芬尼移动,又一次走在从苏豪区回格林尼治村的路上。

灯光、声音,一切都很熟悉:画面又回到了这对情侣最纯粹的时刻,他们对着天空大喊大叫,无忧无虑。

在蒂什跳着扑进芬尼怀里的同时——

芬尼(旁白):我想要被你抱着……

(切至)

镜头——浸没在水中——透过水面仰拍,折射的影像反射出一道明亮的白光。

芬尼(旁白):我想把你抱在怀里。

还有一个孩子——一个漂亮的棕色皮肤的孩子。

芬尼(旁白):我要把孩子也抱在怀里。这是肯定的。

婴儿背对着我们,被一双手托着轻轻浮在水面上,是沙伦的手,她出现在水面上方,举起了婴儿……

芬尼(旁白):这是一定的。

出水面

镜头随着婴儿一起出水,画面焦点固定在婴儿身上,在他的背部——等距拍摄,看起来好像镜头和婴儿连在一起。

水滴从孩子的背上滴落,水痕模糊了画面,镜头随着孩子向上、向上,直到摄入——

蒂什——筋疲力尽,背靠在那个简朴的浴缸边上。

沙伦把孩子交给蒂什。

孩子大哭起来,此时画面切至——

外景,河滨公园,日

结尾与开头一样,回到一切开始的地方:一对年轻恋人,四目相对,朝着镜头看。

“我们还是没结婚。在这一切发生之后,我们谁都不关心结婚意味着什么了。芬尼那时22岁,我19岁。”

(切至)

内景,蒂什家,浴室,日

孩童时代的蒂什和芬尼,天真烂漫地在玩泡泡浴。

“但我们都不再年轻了。我们负担不起。我们必须接受生活给予的一切……”

(切至)

孩子的脸,眼睛瞪得大大的,无忧无虑。

内景,监狱,会客室,日

“……这样我们的孩子就可以自由了。”

一间低矮的房间,强光透过窗户照射在粗糙的地板上。

孩子眼神忧郁又天真地注视着镜头,画面切至——

一系列静止图像的蒙太奇

黑人遭受着大规模的侵害和胁迫,蒂什为图像伴音——

“没有足够的时间,也没有足够的法官审理所有起诉黑人的案件。这个游戏被操纵了,法庭也在推波助澜。你有要求庭审的权利,但法院也有给你定下强迫法官和狱方的罪名、让你把牢底坐穿的权利。”

(切回)

内景,监狱,会客室,日

“于是……和许多穷人一样,芬尼也提出了抗辩。”

蒂什站在自动售货机前,拉着那个眼神忧郁的孩子的手。

还是那个女孩,但现在已经是女人了——从外表和给人的感觉上。从这个故事开始到现在,已经过去四五年了。

当然,这孩子是——芬尼和蒂什的儿子,小阿隆索。

小阿隆索拉了拉蒂什的手,示意她看向房间的另一头。在一个警卫的陪同下走来了——

芬尼,和蒂什一样,年纪长了点,但……与她不同的是,他看起来比上次出现时要年轻。头发短了,胡子刮得很干净。

他给了他们一个快速简单的拥抱,然后在对面坐下。

蒂什:我看你最近有好好吃饭,很好。

芬尼(看着小阿隆索):看来除了我还有某人也是啊。

蒂什:可不,有其父必有其子。

芬尼指着桌子,一堆自动售货机里的东西散落在那里——蜂蜜面包、醋盐味薯条、甜甜圈等。

芬尼:这些给谁啊?

蒂什:你觉得呢?

小阿隆索:给你的,爸爸。

芬尼:你哪儿来的钱买这些?你现在有工作了,还是中彩票了?

蒂什(对小阿隆索):跟爸爸直接说美元,美金宝盒。

小阿隆索:直接说美元,美金——

芬尼:嘿,别教他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随着时间流逝,他们相对微笑着,兴奋激动。

芬尼把儿子抱在怀里,他注意到孩子在一张画纸上起劲地涂画着。

芬尼(靠近些):那是什么?

他对着纸上的涂鸦看了好几遍,仍然难以辨认孩子画了什么。

小阿隆索:爸爸,这是你回家的时候。

就像被一把大锤子砸中了,芬尼的眼睛无法掩饰他的震惊。

蒂什:我告诉他之后……他就到处画。

芬尼听了,脸色变得暗淡。

芬尼一只手温柔地摸着小阿隆索的头,另一只手去拿零食。

芬尼:我不知道你们饿不饿,但我饿死了。

他正要打开一包薯片……小阿隆索拦住他,拉起他的手。

小阿隆索:不对,你得先祈祷。

芬尼抬眼望着对面的蒂什,露出微笑。

芬尼:那好吧。

蒂什先伸手握住了桌子对面芬尼的手。孩子在他们中间,他们一人拉住孩子的一只手。小阿隆索看向他的父亲——

小阿隆索:闭上眼睛,爸爸。

芬尼被逗乐了,然后照做了。

他们仨隔着桌子手拉着手,闭着眼睛,面前放着几盘简单的食物。孩子领着他们祈祷——

小阿隆索:感谢上帝。感谢你赐予我们食物。感谢你所有的祝福,我们都已收到。感谢让我有爸爸。(稍顿)奉耶稣之名,阿门。

蒂什和芬尼:阿门。

孩子睁开眼睛,松开父母的手,开始吃起来。芬尼目不转睛地盯着正在专心吃东西的孩子。

隔着桌子,蒂什和芬尼凝视着对方,俩人用眼神无声地交流着。

时间流逝,他们拿起几包零食,安静而耐心地……吃起了这顿饭……

(淡出至黑场)

(全剧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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