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梦环游记

第一次看《寻梦环游记》的时候，大概是某一节英语课，老师为了表扬我们考试考得好，我们全班同学一起看的。当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只是觉得这份亲情很温暖，想到我的爷爷，让人掉眼泪。

直到我在大学遇到了很多事，其中认识了一个女生，我们兴趣相投，很快熟悉起来，走到了一起。一次闲聊中，竟然聊起了家事，她把自己的苦难告诉我。爷爷曾经跟我说，道不同不相为谋，我是在幸福中成长起来的，必然和她有着各种各样的不同，终有一天会分离开来。但她是我大学里第一个朋友，我无法从情感上立马割舍。没有后退的行动，然而日子还在向前，我和她也愈发接近，逐渐不分你我。爷爷的告诫，早已被我抛诸脑后。

大学的第一个五一节，或许因为我前半个月才刚回家，或许因为抢不到票，总之我没有回家。当时又因为其他游戏，抽卡的情况令人不开心，我转向了steam，买了一个在人群中享有盛誉的单机游戏。

这个游戏给了我很大的触动，那位心理老师帮助了我很多，哪怕他是一个配角，甚至还是一个反派角色，他帮助我度过了最艰难的考试月，最终出来的成绩也令人满意。

这个暑假遇到了很多事，尤其是和她的事情，我带着她回到故乡，安排妥当了社会实践的工作，在我大伯的厂里打工。我的状态依然不是很好，经常会睡不着，也不大乐意吃东西，但我还是尽了地主之仪，带着她去了市里知名的饭店，带着她去家里的茶室参观，还带着她认识了我的朋友。

但是我们最终走向了分离，我只知道，她对工厂还是有着各种各样的不满，在众人面前大声疾呼，我在场时也并不避讳；我只知道，她对我的朋友们也随便起来，弄坏了他们的游戏机，在背后责备我的朋友们过度热情；我只知道，她对我的态度变了，到七月底，她离职后我无法相陪，她指责我的冷漠。

我开车送她去了高铁站，她大概是回了湖南的老家吧，但我在朋友圈里看着她在杜甫草堂，端着从我家的茶室拿走的两个朗红瓷杯。

我感受到了被欺骗，我心绪不宁，直至影响了我的正常生活。我把这一段时间的愤愤不平和爷爷说了。爷爷只是低声地感叹了一句，这就是人，这就是人性。

8月下旬，我为了恢复正常的生活，把那个曾经把我带出无聊处境的游戏又下了回来，重新开始玩。看到那位心理老师起高楼、宴宾客，最后楼塌了，放弃了理想，隐入尘烟，我想，这也是人，这也是人性。

我感到很不平，他是将来的我，他是将来的努力的我。被象牙塔放逐之后，依旧维系着自己的理想，艰苦卓绝地研究着，是史铁生笔下的F医生，在爱情、理想受挫之后，给自己找了一个方向活着。但是他究竟失败了，这么多年的痛苦，这么多年的欢笑和泪水，覆水东流，落得一个社会边缘的位置，像爷爷年少时候，为了生活主动离开学校，进场当童工。我看着他开着出租车，想起了爷爷的老照片，那张泛黄的，站在迎客松面前的老照片，从普通工人走向干部，正值壮年的爷爷，举着手杖，气喘吁吁，却顽强地笑着。

我看着这位心理老师，我看着爷爷，他们的轮廓逐渐接近，直至重叠在一起。高高瘦瘦，黝黑的面庞，所有的甘甜都经过了许多苦难。可是上世纪的老爷子从社会边缘的命运中走出来了，靠近了社会的中心；到了新的世纪中，和爷爷年轻时的外表、秉性都相似地惊人的心理老师却失败了，往社会中心扎进去，却还是回到了原点；我得到了爷爷和爸爸的抚养和关爱，得到了他们所梦寐以求的教育机会，在一所称的上优异的大学读书生活，站在了他们眼中的“社会中心”。但是我自知不如他们，连普通的考试、和朋友的交往都会感到痛苦，我能够经受住社会的大风大浪吗？十年后的我，是否会从这中心处滑落出来，我能够信任我自己吗？努力奋斗，还有用吗？

我感到迷茫。我把自己的感想编成文字，发在了微博上。

但是我没想到，她能看到我的微博。她以为我对她不满，是她辜负了我的信任。是她造成了我的痛苦，而我没有明面上告诉她，是我虚伪。

察觉到她的变化，是在我发微博的之后一天。我有看电影的习惯，视频账号一直有会员。一年以前，她说自己条件不好，我就把我的账号和她分享了，这一年中，我没有看到她登陆自己的账号。但是她在这一天退出了我的账号，登上了她的，购买了会员，转发了很多视频。

察觉到她的厌烦，是开学的第一课，我答应大家暑假过后回请一次我20岁的生日，点了七八个菜，但是她在开场时便说自己吃饱了不想吃，坐在我的旁边一刻不停地玩着手机，甚至在大家共同举杯时都无动于衷，是我到大学的聚会中，气氛最僵的一次。

察觉到她的利用，是在新学期的开始，要进行班委换届选举时。我知道她不喜欢团支书的工作，抱怨连连，而且还有挂科的情况。我问询她这个学期是否继续竞选团支书，她为了综合测评，改口了。但是她给我提了一个建议，让我和没有竞争压力的班长“抢位置”，即使是我和班长是室友的当下。在我拒绝后，“我和班长抢位置”的消息竟传播了出去，传到了团委同事的耳朵里，他们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件事最后传到了辅导员那边，辅导员质疑我成为学生干部的动机，要求我检查自己的心理状态。我只好把真相和盘托出，包括和她一起去市里做社会实践的不愉快的暑假，包括我和她隔着一层雾交往的这么一年。

我的父亲赶到了武汉，带着我的母亲一起，和我坐在辅导员的对面，用成人的口吻陈述了真相。辅导员在意外之余，答应了我的父亲，让我参与年级委的竞选，为了打开我的眼界。事情的最后，以我和她交还我们珍视的事物为结束，我拿回了那本赠送给她的《新元日记》，爷爷端正地写着“我欲因之梦辽廓，芙蓉国里尽朝晖”的自己的日记。

日子还在向前，事情并没有结束。在我怀念这过去的一年，偶然想起并悔恨我的越界：我那次把她带回故乡，是错误的吗？我是否不应该让她见我的父亲，让她在我的父亲面前哭诉自己的艰难，有家不能回的处境，博得父亲的同情？我翻了个身，想到我们像两颗原子，不断靠近，但接近之后便是碰撞，不一定紧紧贴合，还可能互相分离。我想起了爷爷的话：“终有一天会分离开”。

在我怀念的时候，我不知道，她偷摸着往我的卡里打了一千元，为着“赔偿我的损失”；我不知道，她在我的朋友面前嘲笑我，最终却被我的朋友教训了几句；我不知道，她除了屏蔽我视频网站的账号，屏蔽了我的微博、微信，甚至退出了微信运动。

在我怀念的时候，我知道了，自己获得了进入年级委的资格，担任组织宣传部的副部长；辅导员和我说，我这个学生干部当的名副其实，和我熟悉的人都认为我好，希望我在新的学期中沉下来，“牢记初衷使命”，多去做事。我知道了，我的学妹们很信任我，进入学校后还经常和我聊天，问一些学校的事情。我知道了，她并没有担任任何职务，我在班级继任了心理委员的职务。

昨晚，班长纳闷地问我，为什么她要传出我俩闹矛盾的事，现在又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连班委竞选都不参与了。我想，不论她怎么想的，这都不重要了。

我拿着《务虚笔记》，回味着这一切。这位和爷爷出奇地相似的心理老师，其实是上天冥冥之中的安排。在我以为爷爷落后于时代，有话不和爷爷说的时候，一位长得像爷爷年轻时的师长，用他的言语和经历，博得了我的信任。我倾注了情感，产生了思考，为他的遭遇而痛心，为我的生活而努力，是上天让爷爷，以一种其他的形式陪伴在我的左右，鼓励我前进。我并不像爷爷，或者爷爷年轻的幻象那样形单影只，家人站在我的背后，让我没有后顾之忧，只顾迎接眼前的风雨。

爷爷说过，终有一天会分离开。但是他还说过，人们会记住你的好。

爸爸对我说，努力了，就不后悔，问心无愧就好。

那位心理老师也说，难得活在这个世界上，要过就要过得幸福。

我过去努力，现在努力，将来也一定会努力。

我为我的付出而问心无愧，并且得到了受我帮助之人的认同。

我在追求着幸福。

我过去幸福，现在幸福，将来也一定会幸福。

而这正是我所感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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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铁生 / 2011 / 人民文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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