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Robert Christgau / 《村声》
译文首发于《虹膜》
彼特·方达和丹尼斯·霍珀合作的电影《逍遥骑士》的第二幕中，菲尔·斯派克特出演了一个小配角。这场戏发生在一座小型飞机厂，斯派克特进行着一次沉默的交易，从两位骑着摩托的主角手里买了大量毒品——一些可以吸食的白色粉末，可能是可卡因。斯派克特看起来如往常一样古怪——一位评论家说他挺有黑帮气质——每次有飞机掠过时，他都会下意识地闪避。接着他检查了一下商品，才放下心来。显然，他的听觉接管了他的感知能力：摩托引擎一直在轰鸣，但在此时才显得震耳欲聋，声音充斥了整个影院和银幕，在菲尔·斯派克特的场域里取代了视觉，几乎形成了一道声墙。斯派克特像牛奶一样安全。镜头随后切到了骑着摩托的方达和霍珀，他们完成了交易，绝尘而去，声道中出现了熟悉的吉他声线。荒原之狼（Steppenwolf）组合的约翰·凯唱起了《毒贩》（The Pusher）。
方达和霍珀都是摇滚乐迷，也有很多做摇滚乐的朋友。但他们俩都不算是音乐发烧友——负责了影片大部分音乐的霍珀，甚至都不收集唱片——这很有趣，因为《逍遥骑士》是我知道的唯一一部不仅很好地使用了摇滚乐——能达到这一点就很罕见——还公正对待了摇滚精神。显然，摇滚精神——我指的是美国人语境里的；英国人通常称其为「流行」——与其说是一种音乐形式的顶峰，不如说是一种亚文化。如果没有对音乐的知识储备，要理解这种亚文化是很困难的，甚至是不可能的。事实上，《逍遥骑士》是一部稀世之作——它不仅成功地使用了摇滚乐，还成功地诠释了美国青年离经叛道的议题。两者缺一不可。
很少有电影正确地使用摇滚乐，因为制作电影的人甚至比卖唱片的人更贪婪和无知，他们贪图一张原声唱片的额外利润，这意味着让一个作曲家或组合去做整个乐团的配乐。摇滚作曲家不善于按制定要求创作，也不擅长创作背景音乐——当他们如此尝试的时候（例如《如今你已长大》中的约翰•塞巴斯蒂安，《新潮男女志》中的哈里•尼尔森），他们的作品甚至比那些专业人士的作品还要乏味。(布克·T·琼斯为《不安》写了一首极好的曲子，这是因为M.G.乐队并不是一个演唱团体——尽管布克在电影中的演唱首秀并不令人信服——当然在斯塔克斯工作室的经历也为他打好了基础。)摇滚作曲家在主题曲方面的表现稍好一些（罗杰·麦奎恩的《宇宙之子》，保罗·西蒙的《罗宾逊夫人》)。但即使在这个领域，也有同样的限制；按照既定要求演唱是一种累赘。到目前为止，一个摇滚作曲家被雇来创作出了还不错的配乐的案例，我只知道两起，而且他们都是英国人，准确地说，影片至少用了他们的六首歌曲和最少的无意义哼唱：《十字路口》中的迈克·赫格（曼弗雷德·曼恩组合的成员），《爱情游戏谁来玩》中的斯宾塞·戴维斯和史蒂夫·温伍德。格里•戈芬和卡罗尔•金为《狂野街头》创作的音乐也相当不错，两人都是音乐行业的专业人士，而不是借助灵感创作的新手，但这首歌的表演（还记得马克斯•弗罗斯特（译者注：影片中克里斯托弗·琼斯饰演的角色）吗?）很差劲，（不过，总比《特权》里的表演要好。)
当然，电影也可以以其他方式使用摇滚。有很多好的音乐电影——关于披头士的电影和《蒙特雷流行音乐节》（还有一部更优秀的关于摇滚乐的前作，《国际青年音乐秀》，该片于1965年上映，参演的有——准备好了——海滩男孩乐队、马文·盖伊、史摩基·罗宾逊、查克·贝里、詹姆斯·布朗和滚石乐队；它是用黑白录像带拍摄的，要么遗失了，要么碎裂了；如果属于前者的状况，应该有人找到它并拿出来展映。一些地下电影人在没有付费的情况下很好地利用了摇滚乐（没有利润就没有官司）：安迪·沃霍尔的《可怜的富有女孩》埃弗利兄弟的歌作背景音乐，沃伦·桑伯特则将自己的实验短片中的令年轻人感到无趣的散漫形式，与各种女子组合的天真的形式主义并置在一起。安东尼奥尼的《放大》和莱斯特的《芳菲何处》通过滥用摇滚来呈现我们腐朽文化中的某些暧昧模糊的方面，但至少他们品味不错，选了一些很棒的摇滚乐（雏鸟乐团、老大哥乐队和感恩至死乐队）。而彼得·博格丹诺维奇的《目标》是一部严谨的现实题材电影，其中有一段戏是主角开着福特野马在高速公路飞驰，车内的收音机嘟嘟作响，这家电台播放的歌单，就像是花了87美分从瑞克塞尔（Rexall）买的舞会唱片。
博格丹诺维奇无法使用真正的音源是因为预算太少了，而且那些音源重复使用的频率往往令人望而却步。不过我对此抱持怀疑。博格丹诺维奇是一个时髦的年轻人，而不是某个循规蹈矩的胸罩制造商，他的电影真诚而有趣。我确信他本可以为足够多的团体放映这部电影，以找到几个愿意为他提供帮助的人。从更高的层面来说——他使用了荒原之狼乐队、乐队合唱团、飞鸟乐团、吉米·亨德里克斯、电旗乐团等人/组合的音乐，他需要特定的歌曲,不只是一些背景音乐——这是霍珀的策略——只有乐队合唱团让他吃了点苦头（当然，也是以一种温暖的伍德斯托克音乐节的方式)。他不怕麻烦，因为他知道这是值得的。(他没有费心制作广告牌，这些广告牌未经允许也不能重制，毫无疑问，电影就更不能这样做了；我是一个广告牌控和音乐控)。他顶住了压力，并且制作出了一个完整电影原声音乐，因为他了解知名歌曲所蕴含的情感价值。他知道，如果没有真正的音源，他不可能拍出一部真诚的电影。
《逍遥骑士》在很多方面都与《只是一个男人》很像，它们都是与摩城唱片（Motown）签订的音乐合同，而且都是关于受压迫的亚文化的低成本电影，而这些亚文化依赖音乐来获得凝聚力和精神上的帮助。在这两部电影中，音乐的使用都多少有些文学色彩；《只是一个男人》中发生一场滑稽的打斗时，响起了玛丽•威尔斯的《完全被你打败了》（You Beat Me to the Punch），《生而狂野》（Born to Be Wild）在《逍遥骑士》中奏响时，男主角们则纷纷奔向远方。即使是这些段落是浪漫和质朴的，也没关系。因为这些音乐既浪漫又朴实无华，复杂主义会让沃伦·桑伯特小心翼翼地至上女声组合的歌曲，就像萨姆·戈德温谨慎地处理飞鸟乐团的音乐那样。
这也没关系，因为电影传达的信息——就像音乐所传达的——本身就是浪漫而质朴的。美国摇滚乐一直对科技（它传达的信息常常是田园牧歌式的，但它又需要电力当作媒介）和美国本身（它传达的信息是消极的，形式则是积极的）爱恨交加。《逍遥骑士》的核心人物是两位长发男子，他们骑在闪闪发光的铬合金摩托车上，其中一人穿着饰有星星和条纹的衣服，沿着公路穿越未受破坏的美国西部，那里有山丘和沙漠，还有几片绿地。影片彰显了同一亚文化中的相同分歧，它拥有相同的年轻人的浪漫主义，赞美那些浪子，厌恶和害怕异性恋者。你甚至可以说，它的阴暗面正如那些青少年钟爱的死亡之歌中所期盼的，看起来并不有趣。想想看：汤姆·海登（译者注：他在1960年代，积极参与动物权运动、反越战运动以及公民权运动。另一个身份是简·方达的前夫。）不正是这个群体的领袖人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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